“請允許我寄身血玲瓏中。”提及此,醉棠對顏歡的態度充滿了虔誠恭敬,這讓她心里挺不是滋味兒,醉棠卻不在意這個,她停了停,跟顏歡解釋說:“只有在血玲瓏中,我才能更好地發揮全部能力,我……是一只妖獸,我有窺探人心的能力。他現在被瘴氣侵擾,心中怨念大盛,沒有你幫助,我根本無法靠近他……唯有血玲瓏,借由血玲瓏之力、我會助你進入驍陽真人的神識,把他喚醒。”
顏歡聽得有些茫然:“和霧隱一樣的觀心術嗎?”
醉棠的神色松快了一點:“是槐林的霧隱嗎?你認識它,”她點頭:“是,我們雖不同族,可是能力是一樣的,或者說,我比她更強一些,我可以把你們的意識相連。”
顏歡不懂得怎么連接意識,可她不愿再等,望了望四周已經被血玲瓏驅散的迷霧,把血玲瓏舉到她與醉棠之間:“好,凝神了。”
醉棠望著顏歡,一臉溫靜順從:“我愿聽從你的驅使,血玲瓏之主。”
話音甫落,血玲瓏忽而綻放出光亮,只見醉棠化作一股煙霧,極快的被血玲瓏盡數收斂,與此同時,顏歡的心口突突跳了幾下,有些難受。
這種感覺和下午槐林時候一樣。顏歡這么想著,心神卻陡然一凜——
不知道為什么,眼前的深林似乎變得更加清晰,比起先前的一片死寂,此刻它似乎帶了一些活力,雖然這種流變緩慢至極,可是顏歡卻仍然愈發敏感的察覺出——這是一片滿懷怨咒與恨的土地,這里的每一棵樹、每一寸土壤,都好像有呼吸。
她的視野仿佛更開闊了,顏歡下意識的邁步前行,她知道驍陽就在前面,她雖然感覺到了這里的惡意,但卻不再畏懼,因為她要走的每一步都更清楚、也更堅定。
這就是寄身血玲瓏的妖物給予她的能力。
顏歡找到驍陽的時候他正瑟縮在一處水塘邊,他雙目緊閉,神情顯得很痛苦,似乎有許多事情讓他不能回憶般。
“師父!”顏歡一把攥緊他的胳膊,可是驍陽毫無所覺,她閉上眼,試圖跟醉棠對話,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很容易的就知道了該如何與她對話——集中精力。
“現在怎么辦?”她在腦海中這么默默說著,沒有人回應她。
“醉棠姐姐,現在怎么辦?”顏歡復又說。
聽到被呼喚姓名,醉棠似乎大夢初醒:“顏歡,你與他額頭相觸,我會助你潛入他的意識中。”
額頭相觸嗎?顏歡扳起驍陽的肩,就像發燒時候觸碰溫度那樣,湊過去碰上了他的額頭。
一道耀眼的白光讓她睜不開眼睛,入耳的是一陣聒噪,待顏歡睜開眼,驚訝的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一處茅屋前,在夕陽里,她看到雜草叢生的小院隨風泛起的細細微塵。
恍惚里有誰的笑聲,那時候,她看到庭院一角的軒窗外坐著一個眉目溫和的婦人,她懷中摟著一個年齡不過八九歲的男孩子,口中咿呀唱起的歌謠里,有種似曾相識的安逸與溫暖,這首歌謠著實已經舊了,它不適合這樣大的孩子聽,可他卻還是仰頭望著母親,滿眼的專注虔誠。他身旁還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子,白衣長劍,一派颯爽風姿,顏歡望向她時心里一沉。
是師祖婆婆,如此看來,這個男孩一定是師父了。
“娘,你真的要送我走嗎?”驍陽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母親笑出了眼淚。
“你必須要走,那個地方比留在這里好。”她淚流滿面,卻還是勉力在笑,似乎生怕錯過了和他最后的相聚:“跟道長走吧,不要再回頭了。”
“你放心。”師祖婆婆向前一步,她還那樣年輕,那是令顏歡熟悉與懷念的、帶著一點傲氣卻也溫和美麗的臉:“我會照顧他,將他視如己出。”
婦人點點頭,抿緊的嘴唇有些顫抖,她不斷點頭,將男孩松開,推到鐘若面前,決意不再看他一眼:“走吧!”
男孩終于哭了起來:“娘——”
“走!”
一陣天旋地轉,極短的一瞬之后,顏歡發現自己置身于天灝門的攬風臺,師祖婆婆和師父并肩站著,二人皆身著白色道服,朔風揚起,飄飄恍若謫仙。
“驍陽,走到今日時局,你會怪我沒有為你思量周全嗎?”師祖婆婆老了許多,時歲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流轉,師父長大了。
驍陽搖了搖頭,眼中帶著刻骨的悲傷與憤恨:“總有一天我會斬盡那些妖魔,為師父報仇!”
“報仇?”師祖婆婆帶著幾分嗤笑,捋了捋頰邊與年齡不符的斑白鬢發:“人都講求冤有頭債有主,那妖魔已然被我斬于劍下,你要殺誰為我報仇?”
這話把驍陽問住了,他怔了片刻,眼中的悲傷卻未減少半分:“無論如何,師父,我會和眾位師兄一起振興天灝門,絕不教您失望。”
師祖婆婆聞言,唇邊漫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她望著前方無盡的云海,發出一聲長嘆:“我已時日無多,之前跟你說的那些,你都明白嗎,驍陽?”
驍陽重重頷首:“我明白。”
“你不明白。我所擔心的是,我將一身絕學傳授給了你,你劍術超群、心懷正義,卻難懂得我的用心。驍陽,所謂妖魔、正邪,那是無聊之人才會在意的事情,這世間誰待你好,你便應該待誰好。如我一直問你的那句話:你究竟為何修道?為了所謂的正義與王道?那你修的又是什么道?”師祖婆婆如此說著,面上半分怨責也無,而是一種看透生死的超脫與從容:“萬物皆是眾生,只要心存善意,力所能及幫助有困難之人,那些族類立場與我們并無瓜葛,人生倏忽百年,介意那些身份類別,委實有些可笑。”
驍陽一時訥訥不言,似乎在細細思量著這句話的意義,師祖婆婆笑起來,恍惚間有年輕時的樣子:“你不必現在就明白,我已時日無多,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顏歡,等我走了以后,你務必、務必照顧好她。”
驍陽神色痛切,沉默片刻之后,終是允諾她:“師父放心,我知道。”
那是一場盛大的葬禮,即便那時顏歡年紀尚幼,但卻很難忘記,師祖婆婆死去的那一天,天邊映滿了美麗的紅霞。只是今天之前顏歡從不知道,如血一般的殘陽躲在云朵里緩緩下落的時候,驍陽獨自站在攬風臺上,望著那些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白鶴哭成了淚人,沒有人看到,他拼命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那樣痛苦,攥得指節都發白了,卻仍然止不住哭泣。
顏歡走上前,她不確定他是否能聽到他說話,她也不忍破壞回憶中的場景,和漫長的別離相比,好時光顯得那么短,她還是開口了,她知道她終究要開口的。
“師父,”她走到他身后,輕聲說:“走吧。
驍陽轉過身,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孩為什么會出現在她面前,不知道她經歷了多少時光,如何才會成長為這樣的人,可他卻在心里認定了她是誰。
“顏歡?”
顏歡沖他勉力綻開笑容,侵入一個人的回憶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她窺探了他的回憶和思想,他如今經歷的悲傷也是她的悲傷。
“我從不知道師祖婆婆說過這樣的話,她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啊。”她對驍陽伸出手:“我也很想再看看她,可是現在……我們要走了。師父,跟我走吧。”
驍陽有些困惑的皺起眉:“去……哪里?”
顏歡望著他,目光和緩,聲音輕柔:“去救老婆婆,一些人的性命還指望著我們,這是我們的道。師祖婆婆說,我們要努力幫助有困難的好人,我們不能辜負她的教誨。”
驍陽心中懵懂,可是顏歡說得很對,無關于種族,只關乎是非。
這才是他的道。
前路好像很遠,可是他也不怕,有人并肩而行,什么都不用怕。
他伸出手,和顏歡的指尖相觸。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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