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房間里，氣氛變得沉重，沒有人說話，蘇秦忽然覺得有些站不住腳，準備轉身離開，卻見鄭瑜突然掀開了整塊白布。

    蘇秦上前抓住鄭瑜的手，憤怒道:“你做什么？”

    鄭瑜看著蘇秦，一字一句道:“我不相信這是他。”

    甩開蘇秦的手，鄭瑜上前檢查陳斯言的身體。他太熟悉陳斯言的身體了，他一定要找出證據來證明這不是陳斯言，他要拆穿他們的謊言。

    蘇秦本想沖上去，卻被胡科一把拽住，“算了，讓他去吧。”

    “他沒資格碰他！”蘇秦大吼道。

    胡科搖搖頭，說道:“當局者迷，讓他看清楚也好，就當是給陳斯言最后的解脫吧。”

    鄭瑜仔細的檢查著，陳斯言的脖頸上有兩三處吻痕，這是他故意留下的，為了讓蘇秦看見，也是為了宣示自己的主權。手臂上有大小不一的淤青，這是他為了不讓他反抗用力按住他而留下的。還有很多很多，什么陳斯言大腿處的紅痣，手腕上曾經自殺的疤痕以及昨天自殺的傷痕，腿上受過傷的痕跡等等，全都沒錯。鄭瑜難以相信的搖著頭，他想努力找出這不是陳斯言的證據，可是……為什么？為什么這具尸體上所有的一切都和他一模一樣？鄭瑜無力的癱坐在地上，這是他的陳斯言，而他的陳斯言，死了。

    蘇秦快速走到鄭瑜面前，一把拽起他，低吼道:“看清楚了嗎？是不是他，是不是？ ”

    “為什么？為什么？”鄭瑜喃喃道，不可置信般的看著蘇秦，說道:“明明才離開幾分鐘你就上去了，為什么你沒能救到他？”

    蘇秦怒不可遏的緊緊拽著他的前襟，說道:“因為他沒有求生意識。”

    “我發現他自殺之后，就立馬送他到醫院，醫生好不容易救活他，可是你知道嗎？他不想活，他完全沒有求生的欲望！所以他放棄了，這全都是因為你。是你毀了他，害了他。”

    鄭瑜坐在地上靠著床邊，側頭看著陳斯言的臉，是的，是他毀了他。當初他愛上他，不就是因為他不折不撓，因為他陽光般的笑容嗎？可是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他會把他變成這樣？

    蘇秦站起身閉了閉眼，說道:“你走吧，別再出現在我們面前。至于他的遺體，我會安排。”

    “不可能。”鄭瑜突然大聲道，他緊緊的抱住陳斯言的遺體，瞪著蘇秦說道:“他是我的，活著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

    蘇秦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鄭瑜，別讓他死了都不得安寧。”

    鄭瑜身體一頓，可是抱著遺體的手卻還是沒有絲毫放松，他低頭看向陳斯言的臉，終于后悔了。

    蘇秦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了停尸間，胡科和方巖跟在他身后，只有鄭瑜依舊跪在地上，看著陳斯言的遺體。

    林旭和林洋看到蘇秦三人出來，忙跑過去問道:“怎么樣？手續辦好了嗎？”

    蘇秦沒說話，繞過他們走到可樓梯間，方巖沒有跟上去，他知道蘇秦現在需要一個人的空間。

    “辦好了，后天中午火化。”

    林旭點點頭，然后看向他們身后，小聲道:“那人來了嗎？”

    胡科點頭，然后拿出一支煙點著，林旭和林洋站在旁邊看向樓梯口，他們知道蘇秦難受，但是卻安慰不了他。

    過了半小時，方巖走向樓梯間，剛打開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煙味，蘇秦蹲在地上抽著煙，而腳邊已經扔了四五個頭。方巖上前蹲在他面前，伸手拿掉了他手上的半截煙，然后摟住了他，輕輕拍他的背。方巖始終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么話，能讓他少難過一點。他知道，對蘇秦來說，陳斯言是一個特殊的存在，是以前的愛人，現在的朋友，亦或是這輩子心里最愧疚的人，但不論哪種，在蘇秦的認知里都不可或缺。

    蘇秦沒有拒絕方巖的陪同，他現在的確需要一個肩膀來依靠，因為他現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陳斯言滿身是血的樣子。他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他把包住陳斯言手腕的衣服拿開，眼睜睜看著他的血流了一地，看著他臉色變得蒼白，看著他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他說，蘇秦，幫幫我。

    他說，讓我解脫吧。

    他說，活著好累啊。

    蘇秦推開方巖，起身一拳打在墻上，低頭哭不出聲音來，這是他曾經用心愛著的人啊。

    方巖皺了皺眉，但是沒有阻止他，蘇秦的反應讓他很是擔心。

    又過了半個小時，胡科突然推開了門，先是看了一眼方巖，然后看向蘇秦說道:“鄭瑜要把陳斯言的遺體帶走。”

    蘇秦猛的直起身，轉身走了出去，鄭瑜正站在走廊上等著他。鄭瑜看到他走過來，直截了當道:“我要帶他走。”

    “不可能。”蘇秦一口否決，然后說道:“第一，你沒資格。你既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他的親人。第二，我已經通知他唯一的親屬，他們已經授權給我了，所以現在，遺體歸我處理。”

    鄭瑜搖頭，堅決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帶他走。”

    蘇秦臉色陰沉的看著他，身側的手緊緊的攥著，一旁的胡科見狀，忙上前拉住他，然后對鄭瑜說道:“鄭，鄭瑜是嗎？”看到鄭瑜點頭，胡科繼續說道:“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陳斯言的故鄉就是這里，而且他當初回國也是為了把他父母的骨灰帶回來，所以我猜想他本人應該也不想死了還待在國外。死者為大，作為朋友，希望你能為他考慮，讓他安心的上路。”

    鄭瑜沉默著，許久，他轉身離開，什么話也沒有說。

    蘇秦黑著臉看著他離開，身側的拳頭不曾放開，胡科拍了拍蘇秦的肩膀，說道:“走吧，還有很多事準備忙呢。”

    蘇秦沒有說話，扭頭看了方巖一眼，然后轉身離開，胡科和林旭林洋也跟在他后面走了。

    方巖看著蘇秦的背影，抬腿跟了上去，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蘇秦的反應有些不對勁。

    兩天后，陳斯言的遺體被火化，骨灰直接送往陵園，蘇秦為他舉辦葬禮。

    陳斯言還有親戚，也就是陳思逸家，可是自從他家搬到國外后，兩家基本就沒了往來，就連他的葬禮都沒人來參加。可是陳思逸從小就和陳斯言交好，所以當天他帶著方毅來了，到了陵園，二話不說就給了蘇秦一拳。

    “都是你。我哥一碰到你就沒好事，先是被你害得摔斷了腿，現在又被你害死，你這個害人精，王八蛋！”

    蘇秦沒有還手，陳思逸說的對，陳斯言就是因為遇上他才沒好事的，他如今死了，跟他也有很大的關系。

    蘇秦不動手，不代表林旭不開口，他上前對陳思逸大聲喊道:“喂，你別到處亂咬人，這關我家老胡什么事啊？你哥是自殺，又不是老胡殺的，麻煩你搞清楚了再動手。”

    陳思逸說話也不饒人，他瞪著林旭大聲道:“怎么不關他的事，要不是他，我哥會變成這樣嗎？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林旭甩開林洋的手，上前一步說道:“別老是舊賬重提，那些都是往事，再說了，當初你哥也是喜歡蘇秦的。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只怪我家老胡。現在你哥死了，那是因為……”

    “林旭。”

    林旭怔住，看到蘇秦正一臉嚴肅的看著自己，立馬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然后退到了林洋旁邊。

    林洋牽過他的手，小聲道:“別說話。”

    林旭點點頭，乖巧的站在旁邊不再說話。胡科看著蘇秦，皺了皺眉，上前對陳思逸說道:“事到如今，現在說什么也挽回不了他了，你哥這一生太苦了，如果你想讓他走的安心一點，就不要再鬧了。”

    陳思逸安靜下來，看了蘇秦一眼，然后站到了旁邊。方毅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葬禮開始舉行，陳斯言不喜歡繁瑣，所以蘇秦一切從簡，沒有過多的儀式。林旭幾人把白色的花放在墓碑前，雖然他們和陳斯言相處時間不是很長，但他們都是真心對待他的。

    蘇秦是最后一個上前放花的，他蹲在地上看著墓碑上的照片，陳斯言穿著校服笑得一臉燦爛。這是他從以前的相冊里找到的，因為他們沒有他的其他照片。這張照片是七年前他和陳斯言在一起時拍的，本來是當做紀念，沒想到卻用到了這上面。

    一直到葬禮結束，蘇秦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他看著站在遠處的鄭瑜，瞇了瞇眼，然后轉身跟著胡科他們離開。

    等蘇秦一行人離開后，鄭瑜才慢慢走向陳斯言的墓碑，看到旁邊的墓碑時，鄭瑜眼神變了一下。陳斯言墓碑旁邊是他的父母，是蘇秦特意將他們安排在一起的，這下，他們一家也團聚了。

    鄭瑜站在墓碑前，久久未曾開口，至今他還是想不通，為什么他就自殺了呢？他明明那么愛他，可他為什么連一個機會都不給自己呢？

    鄭瑜突然仰頭笑了一下，或許他一直都是恨著自己的吧，所以他就連死，也沒有留下一句話給他。

    蘇秦透過車窗看著墓碑前的鄭瑜，許久，縮回身體無力的靠在椅背上，說道:“走吧。”

    “回哪兒？”胡科問道。

    蘇秦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回公寓，那兒還有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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