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方朝陽沒太睡好，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跟穆凡一起開庭，平日里說笑的場景。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同事這么久了，曾經(jīng)一起面對過很多復(fù)雜的案件，一同解決各種困難。
在方朝陽眼中，穆凡一直非常穩(wěn)重，審案的作風(fēng)也是如此，很少參雜個人情緒。
上午，穆凡打來電話，約在半島西餐廳見面，三樓，包房的名字叫做飄雪。
這家西餐廳，方朝陽很熟悉，跟海小舟去吃過兩次，選擇的包房是前緣，隱約記得，飄雪廳好像就在旁邊。
今天是個陰天，天空如同覆蓋著灰色的幔帳，一絲風(fēng)也沒有，就在方朝陽上車后，便有雪花飄落下來，越來越密集。
在雪中，方朝陽開車來到半島西餐廳，客人不多，不遠(yuǎn)處停著一輛標(biāo)致，車牌號正是穆凡的。
方朝陽將車停好，走了進(jìn)去，在服務(wù)員的指引下，來到了三樓的這間包房。
敲門后，里面?zhèn)鱽砹四路驳穆曇簦匠柾崎T而入，長條桌子旁邊，穆凡穿著一套筆挺的西裝，正坐在那里。
套餐已經(jīng)上來了，他也沒用吸管，小口品嘗著高腳杯里的橙汁。
“穆大哥，外面下雪了，來晚了些。”方朝陽道。
“沒關(guān)系，讓你稱呼大哥，很慚愧。”穆凡擺手道。
“又不是在單位，你年紀(jì)比我大，應(yīng)該的。”方朝陽坐下來，打量著穆凡，他是真瘦了，氣色也不太好看。
“本打算昨天請你的，可是，要陪妻子回娘家，耽擱了。”穆凡道。
“昨天我也去了女朋友家里，提前遵守傳統(tǒng)習(xí)俗。”方朝陽道。
穆凡只是笑了笑，很勉強(qiáng)，隨后說道：“朝陽，快吃點東西，我知道，你經(jīng)常一個人住，回家也沒人照顧著。”
“習(xí)慣了！”
方朝陽喝了口果汁，拿起刀叉，切了一塊牛排放進(jìn)嘴里嚼著，穆凡就這么看著他，倒是讓人有些不自在。
“穆大哥，你怎么不吃？”方朝陽問道。
穆凡這才從緩過神來，也拿起刀叉，緩慢地吃了起來，不難看出，美味的牛排在他口中，味同嚼蠟一般。
一切都顯示，穆凡的心理斗爭非常強(qiáng)烈，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他除了讓方朝陽多吃，談的都是天氣、城市改造等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更像是沒話找話。
“穆大哥，點多了，我們兩個人，根本吃不完的。”方朝陽放下刀叉，表示已經(jīng)吃飽了。
“呵呵，吃飽了就好。”
穆凡這才也放下刀叉，起身過去打開窗子，又從包里拿出一盒好煙，撕開包裝后，遞給了方朝陽一支。
給方朝陽點上后，他也點上一支，緩緩?fù)鲁鲆粭l長長的煙霧，隨后散開來，幾乎可以將他整個人籠罩住。
“我記得，你不吸煙的。”方朝陽道。
“最近一天需要兩包，根本控制不住。”穆凡微微嘆息，這才說道：“朝陽，我是擔(dān)心，接下來的話，會讓你吃不下去。”
“穆大哥，咱們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了，但說無妨。”方朝陽平靜道。
沒來之前，方朝陽已經(jīng)猜到，穆凡會跟他說些什么，但是，以穆凡的性格，能夠主動坦白這些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穆凡站起來，深深鞠躬，說道：“朝陽，對不起，卷宗是我偷的，害你被停職。真的，非常抱歉。”
方朝陽長長嘆了口氣，多么希望，穆凡只是開了個玩笑，這一切都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到底還是發(fā)生了。
“今天約你出來吃飯，就是想當(dāng)面向你道歉，我怕以后沒有機(jī)會。”穆凡又說。
“穆大哥，坐下吧，我雖然早就猜到了，但依然不愿意面對這個現(xiàn)實，說來，我們也同舟共濟(jì)很久了，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方朝陽道。
穆凡坐了下來，神情輕松了許多，感嘆道：“一個人最大的敵人，就是欲望，我很慚愧，不但坑害了朋友，也讓法院為此蒙羞，更是辜負(fù)了法官這個神圣的稱號。”
“你能坦誠跟我談，也值得尊敬。”方朝陽由衷道。
“良知總還是殘留著一些，不瞞你說，我也很清楚，這件事兒肯定會被查清楚的，吳國偉盯著我很久了。”穆凡露出了無奈的神情，多少也有些不甘心。
“吳局？”
“是他。”
“雖然我們都在一個司法系統(tǒng)里，但中間隔著個檢察院，業(yè)務(wù)上的交叉并不多。”方朝陽道。
“事到如今，說出來也沒什么，我的妻子，就是他昔日的戀人，當(dāng)初選擇了我，聽說，他曾經(jīng)為此非常痛苦。”穆凡道。
關(guān)于這一點，倒是方朝陽從來不曾想到的，這也難怪，吳國偉局長在調(diào)查此事方面，如此上心，本來是普通的失竊案，卻讓尚勇這個刑警隊長來負(fù)責(zé)。
當(dāng)然，也挑不出吳國偉的問題來，畢竟法院不同于別的地方，丟失的又是卷宗，影響極大，可以重點介入。
“穆大哥，說實話，我并不了解你的家庭狀況，因為你也從來不提。”方朝陽道。
“沒什么好說的，妻子嫁給我之后，就后悔了，但因為有了孩子，這些年也就勉強(qiáng)過著。尤其是吳國偉混得風(fēng)生水起，她更是怎么都看我不順眼。有些風(fēng)景，看上去很美，但走進(jìn)了，也就變得平淡無奇。每個人都在羨慕別人的生活，其實被羨慕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恰恰羨慕外面的人，這，就是婚姻。”穆凡道。
“我還沒結(jié)婚，也不知道，自己的將來的婚姻會是什么樣子。”方朝陽道。
“其實，夫妻之間，吵吵鬧鬧也不是壞事兒，就怕冷戰(zhàn)。有家卻不溫暖，要么背靠背，要么各睡各屋，永遠(yuǎn)沒有交集的平行線，呵，那才是最大的傷害。”穆凡更像是在傳授經(jīng)驗。
方朝陽不寒而栗，如果婚姻變成這樣，無疑是人間煉獄，生活在里面的人莫不是在承受煎熬。還不是感慨生活的時候，方朝陽直接問道：“你出軌了？”
“是啊，生活帶給我的只有痛苦，毫無樂趣可言，另外，我也覺得，在法院混不出頭，更缺少斗志。”穆凡道。
這句話很值得思考，方朝陽來法院工作的時候，穆凡就是陪審員，他后來當(dāng)上副院長、刑庭審判長，穆凡依然還是陪審員。
論資歷，穆凡早在方朝陽之上，也不清楚組織上是怎么想的，一直沒有提拔他。
只有這一次，方朝陽被停職后，穆凡才坐上了審判長的位置，還是暫時代理職務(wù)，并非升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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