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鼻的暗香令紫魄有一瞬間的迷離,而他有罡氣護體,這些巨毒卻泛著誘人的曼陀羅香對他毫無傷害。
兩邊巖石峭壁上生長的黑色曼陀羅正隨著凹凸之處扭動著枝蔓,活像一條條蠕動而糾纏在一起的毒蛇,巨大的黑色屏風后,緩緩可以看見泛著七彩光芒的真氣流光。
白之宜正坐在那寒石床上修煉,巫涅的身子恢復的差不多了,而白狐也尋回了不少的千絲萬縷草,她必須要做好完全之備,來突破千尋七獠的第五重紫。
忽而察覺到一絲殺氣,便立即將體內的七獠真氣逼出護體,耳畔劃過一襲帶著真氣的風,白之宜深知若是沒有真氣護體,那些帶著殺氣的真氣早已將自己粉身碎骨。隨后白之宜睜開眼睛,便看見不遠處正望著自己的紫魄,目光幽暗又帶著數不清的怨恨,只見他手持靈噬弓,用內力相控射出無數真氣箭,已將白之宜團團圍住,卻被白之宜的護體罡氣阻隔,一支箭勾著
一支,像一只巨大的荊棘牢籠,只留著白之宜的頭在空氣中,隨著真氣飄揚的白發像是漫天飛舞的飛絮。白之宜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隨著她雙手運送七獠真氣,紅、黃、藍、綠、紫這五重真氣不斷的交相輝映,不過眨眼之間,便立即震裂這些靈噬弓的真氣箭,這些真氣帶著些許七獠真氣迅速反彈,震得紫
魄連連后退數步。
待他站穩時,二人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泛著紫色光芒的蝴蝶紫澈,在紫魄的身邊飛來飛去,看似有些不安和焦躁,而正在劇毒曼陀羅花間飛舞的那些黑色蝴蝶,也都齊齊飛來,有些詭異,卻足夠的美麗,若不是紫魄的眼中有著冰山一樣的冷漠
,這幅畫面,一定是這世間最讓人沉迷的畫面。
“你想殺我?”白之宜的語氣沒有一絲不悅,反而露出些許風情的笑意。
紫魄再度舉起靈噬弓,這把在兵器榜上排行第三的武器,他不信傷不得白之宜分毫,使用內力輕拉弓弦,隨著弓弦的顫落,一股強大的紫色流光飛速而出,在空氣中幻化成紫色弓箭,朝白之宜飛速射去。
白之宜雙掌一揮,比這更強大的七獠真氣瞬間將弓箭擊碎,又有幾支真氣弓箭襲來,而白之宜毫無費力的一一化解。
只是,弓箭輪番上陣,絲毫不給白之宜一點喘息的時機,就在這弓箭瞬息萬變之間,已然吸引了白之宜全部的注意力,畢竟對手還是紫魄,白之宜在輕松之余可是不敢放松警惕的。
趁此機會,紫魄也在弓箭雨中,如鬼魅般近了白之宜的身,他掌中匯聚全部內力,擊在白之宜的肩膀上,那原本護體的罡氣立刻四分五裂,煙消云散。
原本這護體罡氣就是使用的七獠真氣,現在真氣受損,白之宜自然有些惱火,方才的風情也變得有些冷艷:“紫魄,看來你已經去看過東方聞思了!”
“既然你心知肚明,又何故明知知故!”紫魄的語氣極其冰冷,又似是在壓抑著心中怒火。
白之宜已被紫魄逼下寒石床,一個將靈噬弓背在身后,一個暫時沒了真氣護體,繼而雙方轉為近身交戰,拳拳到肉,掌掌致命。
紫澈在那一片黑色的蝴蝶中,顯得有些無助,她發不出聲音,只能飛在半空中,看著被白之宜擊的有些狼狽的紫魄,不安的扇動著翅膀。
就在白之宜揮舞著雙手,讓那真氣流刃已離紫魄心口還有一指尖時,白之宜的腦海中忽然閃過曾經的過往。
自己赤身裸體進入禁地溫泉的時候,紫魄閃過面龐的同時,一抹緋紅也爬上他的臉頰。
自己因為反噬疼的死去活來時,紫魄雖然說著風涼話,可是那話語間卻充滿了關心。
“怎么忽然停下了?莫不是,你不忍心殺我?”紫魄冷笑一聲。
白之宜的眼底閃過一絲猶豫,無奈的笑道:“如果你聽我的話,我可以讓東方聞思那個丫頭恢復容貌,但如果你執意要為了她違抗我,甚至想殺我,下一次,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看著那致命的真氣流刃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后,紫魄有些憤怒:“或許你該知道,一定會有下一次!”
“紫魄,夠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當你把丫頭傷的體無完膚時,就該知道眾叛親離的下場!”“眾叛親離?”白之宜大笑起來,話語間滿是諷刺,“早在十幾年前我就已經體會過了,我深知這天下人對我的痛恨和憎惡,可我以為,至少你會明白,白之宜如何變成今天的女魔頭,這天下對她是何等的不
公!”紫魄腦海里自然閃過幾年前,在曼陀羅宮里被眾多江湖人追殺而躲在角落中瑟瑟發抖的白之宜,那時的她,還是個善良的柔弱女子,不禁深吸一口氣,語氣也有些緩和了下來:“天下人對你趕盡殺絕,你就
要報復到丫頭的身上?這可不是你傷害丫頭的借口!”“她已經變成這樣了,你殺了我也于事無補,要怪,就怪你沒有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是你沒有保護好她,如果不是我,逼迫她修煉《踏雪歸來》,或許在盟主堂審判的那一次,她就已經死了,如果沒有我強迫她成長,八大門派的人早就用盡手段把她抓走,用來威脅你我!是我,給了她自保的能力,而你,卻為了未傾隱那個女人,為了慕雪隱這些毫不相關的人,一次一次的忽略你最該保護的人,你也深知
這其中有你一半的責任,故而自責,所以你想殺了我,讓你的心里好過一些嗎?”白之宜冷笑道。
紫魄啞口無言,他輕輕的皺緊眉頭,方才憤怒的目光有了些許閃躲:“我是沒有保護好丫頭……可你畢竟還是她的養母……”“我已經報了東方一秀的救命之恩,我已經把曼陀羅宮變成了天下第一宮,統一江湖也指日可待,可你呢?你沒有保護好藍澈的女兒,你該痛恨的人,是你自己才對!你可要好好想一想,如果你在東方聞思的身邊,早就可以阻止她修煉《踏雪歸來》了,如果你對她足夠的關心,為何她修煉《踏雪歸來》時的反常你沒有放在心上?那是因為,你把心思都放在了慕雪隱和未傾隱的身上,在那段時間,你為了未傾隱,幫她找回慕雪隱,所以忽略了對東方聞思的關心,不是嗎?東方聞思有今天,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明知身為曼陀羅宮的人,與皇甫雷正邪不兩立,卻還要屢次為他敗壞宮規,你為何沒有殺了皇甫雷?來徹底斷了東方聞思的情根呢?趁著她情深未重時,你就該斬草除根,殺了皇甫雷!可你沒有,你反而助紂為虐,幫著他一起救皇甫雷,所以因此你得罪了趙華音,才有了你和東方聞思的今天,不是嗎
?”東方聞思冷聲道,“而我作為曼陀羅宮的宮主,自然要把曼陀羅宮的宮規放在首位,你又何苦來怪我?”紫魄每每想到東方聞思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妖化殺人過后的無助,就痛苦萬分:“你害她失去容貌,失去寶貴的貞潔,失去成為母親的權利,失去自己的家,失去自由,失去曾經的天真無邪,失去對世間萬物
美好的期待,是你,毀了她!”“如果不是我不允許她肆意外出,你覺得江湖人不會打她的主意嗎?而她之所以變成今天這副模樣,也不能全然怪在我的頭上,她屢次幫助皇甫雷等人逃出曼陀羅宮,甚至通風報信,這樣吃里扒外的叛徒,你該知道按照曼陀羅宮的宮規,她早就該死在焚玉山里了!我給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機會,讓她戴罪立功,可是這一次,她竟然不殺皇甫云和鳳綾羅,本該是死罪,而我大發慈悲,只是讓她失去年輕的容貌,你該慶幸才是啊!東方聞思放走皇甫雷,本就該以死謝罪,如果當時白狐碰了她,那么,奪走她貞潔的人,只是她未來的夫君,她也不會喪失做母親的權利,而這一切,也都是因為你,幫助東方聞思,
在趙華音的面前放走皇甫雷,樹立勁敵,不是嗎?”紫魄沒有想到,白之宜為自己開脫的話,竟然讓自己喪失對她全部的憎恨,是啊,或許自己最該憎恨的,是自己才對!他早就該知道,白之宜對東方聞思的敵意,可自己竟然在東方聞思最痛苦的時候,沒
有陪在她的身邊,他無力地后退著,靠在巨大的黑色屏風上,像是失去了靈魂的傀儡。
白之宜笑著走到紫魄的面前,抬起手,撫摸著他冰涼的臉頰:“只要你聽我的,還像從前一樣,我便不會再為難她,除了我,沒人可以讓她再度恢復容貌!”紫魄心中的怒火卻越燃越盛,只是他深知自己必須要忍耐,為了幫東方聞思完成心愿,他必須要做一條會搖尾巴的狗:“好,你讓丫頭恢復容貌,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如果不能,就別怪我再做出什么事來了
!至于你說像從前一樣,白之宜,你覺得還可能嗎?打從你為了趙華音將我帶去焚玉山的那刻起,一切就都變了!我本以為,我比趙華音重要!”“紫魄,你本就比趙華音重要!”白之宜的表情認真地叫人心慌意亂,“等我練成千尋七獠,還需要什么醫瘋?什么毒娘子?她不過是我的棋子罷了!可你不是,如果你愿意,待我們統一江湖,曼陀羅宮歸你
,天下歸我!”
“你想做女皇帝?可惜……從古至今,只有一個武則天而已!”
“是嗎?也許后人還會記得白之宜!”白之宜勢在必得的勾了勾嘴角,拽住紫魄的衣領,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紫魄,我們說好了,曼陀羅宮歸你,天下歸我!”
紫魄冷笑一聲,甩開白之宜的手:“那就看你如何對待丫頭了!”
“我如何對她,要取決于你如何對我!”白之宜毫不示弱的說道。
“天下歸你,那我是不是也是你的呢?”紫魄邪魅的靠近白之宜,在她的耳邊低吟道。
就在白之宜失神的一瞬間,紫魄已經轉身離去。
看著紫魄離去的身影,白之宜卻幾乎有些意猶未盡,她將方才撫摸過紫魄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心口上,喃喃而語:“你說對了,天下歸我,曼陀羅宮自然還是我的!”
走到集市的盡頭,這些人間煙火的氣息令東方聞思感到一陣陣心安和愉悅。
盡頭的另一處,又是一座集市的起點,叫賣聲摻雜在人群中的說笑怒罵中,不似曼陀羅宮的寂靜和陰涼,更不似烈火宮看似熱情實則暗藏殺機的詭異。
人們善良的微笑,和略有心機的眼神,在東方聞思看來,不過都是人之常情,并不可怕,因為最可怕的事情,她都已經經歷過了。
“你不是要把自己扮成一個老頭嗎?”東方聞思盡量把自己的腰板挺直,像一個雖已老年卻氣質非凡的富貴人家的老婦人。
白狐笑道:“還是算了吧,我的易容術很爛,若被人看出端倪,不是更糟?況且,認不出白狐的江湖人也沒有幾個!萬一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又要惹你生氣了不是?”“雖然你只是想用草帽遮住你的白發,可在人群中反而會引人注目,盡管你穿著低等布料的衣服,卻還是有著非同尋常的氣質!”東方聞思笑道,“我現在可是大戶人家的老太君,你這樣跟著我,別人還以為
你要打劫呢!說不定,還以為你是哪座山上的江洋大盜,可別被捕快盯上!”
“我只是你的下人,老夫人!”白狐笑著彎下了腰身,極為恭敬的打趣道,“希望不會令您感到困擾!”
東方聞思被他逗得輕笑一聲:“倒不如,讓老身自己隨處走走?”
白狐無奈的點了點頭:“我就在不遠處跟著你,你不必有任何顧慮!”
“白狐,你總說我變了,其實你也變了,變得越發細心周到,也變得越發了解我了!”東方聞思低聲笑道,便獨自前行。
白狐的目光泛著無限的感傷和依戀:倒不如說,是我變得越來越愛你了!
東方聞思緩緩地在這集市上穿梭,她不想買任何東西,只是想看看人群,只想聽聽不屬于魔宮之人的笑聲,只想成為一個普通的平民百姓。
“我爹已經得到了全部的死亡名單,聞少幫主可以停止調查了!”熟悉的聲音傳進東方聞思的耳畔,令她的身子微微一顫,方才輕松的笑臉也泛起了一絲哀怨。
他身旁的灰衣少年無聲的點了點頭。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壞笑著看向那灰衣少年:“就是無燕姐姐總是念叨你,你也該去看看她了!她現在可以下床走動了,只是被禁止出莊,否則,她早來找你算賬了!”
灰衣少年無奈的看著皇甫雷,嘴唇微微呢喃著:這三天里,我每一天都去看她,至少也會停留一個時辰,我就今日沒去,她就要來找我算賬了!“你們現在都是一對了,雖然并未在江湖上傳開,但是在她心中,你就是她的依靠了,她自然想每時每刻都見到你,無燕姐姐是你第一個愛上的人吧,所以你不解女兒家的心思也很正常!她呀,就是怕你會
移情別戀,亦或是在她養傷的期間,看到了更漂亮的姑娘!”
少年聞且無聲笑道:在感情方面,你可是我的前輩!
“算了吧,我自己的感情都千瘡百孔了!少幫主,我要回桃莊了,不如你就此隨我一起前去?”
聞且“說”道:不了,幫里還有要事處理,明日,明日我定會前去看望無燕,你替我告訴她一聲便可。
皇甫雷笑著點了點頭,與聞且并肩而行,自東方聞思的身邊緩緩走過。
東方聞思像是被點了穴道一般的站在那里,她緩緩轉身,望著皇甫雷的背影,盡管他的嘴角含笑,卻看得出,是那么憔悴!
東方聞思從沒想過,有這么一天,與最愛的人擦身而過,卻迎面不識。幾個小孩子拿著風車你追我趕,不小心撞到了東方聞思,而她現在的身體年邁,不受控制的身子前傾,就要倒下,她的思想知道是小孩子的打鬧碰撞,所以在極力控制住感覺到危機的踏雪真氣,表情自然
有些痛苦。
那些小孩子回頭看她,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又都淘氣的跑開了。
幸好在她跌倒在地的時候,踏雪真氣也被她硬生生的壓了回去,只剩下膝蓋之處傳來的輕微聲響,東方聞思沒想到,老人的骨頭會如此脆弱。
正苦笑之際,耳畔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老人家,您沒事吧?”
東方聞思猛地抬起頭,對上了那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眼睛,呆呆的說道:“我……我沒事!”
“我扶您起來吧!”皇甫雷扶住東方聞思的手臂,可誰知東方聞思剛剛起身,就因為膝蓋的疼痛,再度跪了下去。
一聲悶哼,一身冷汗:“我想,我的雙膝可能受傷了!”
“您的年歲這么大,還一個人在集市上走啊?”皇甫雷有些生氣的說道,“現在的小孩子,瘋鬧起來可是沒輕沒重的,若我剛才及時過來,一定把他們抓來您面前,挨個向您道歉!”
“小孩子們打鬧,不怪他們,我若是像他們這么大,一定也要跟很多小孩子打打鬧鬧!”東方聞思輕聲笑道。
“我這就帶您去看大夫!”皇甫雷的聲音面對老人的時候是那么恭敬和爽朗,或許是看到東方聞思的表情有些猶豫,便又說道,“您別怕,我是皇甫雷,桃莊的三少爺,聽過桃花山莊吧!”
東方聞思點了點頭:“聽過,我知道你是好人!”
“放心吧,老人家,看過大夫后,我會親自送您回家的!”說罷,皇甫雷便一把抱起東方聞思,還沖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去醫館的路上,皇甫雷一直喋喋不休,就跟以前一樣,或許是怕懷中的老人家感到不自在,總想說些什么讓她放松,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懷中,卻是東方聞思,她一直默默地看著皇甫雷的側臉,貪戀著
心愛之人結實的臂彎。
到了一家醫館后,皇甫雷果然沒有離開,一直站在一邊,看著大夫給東方聞思探傷。
“這位老夫人沒事,只是膝蓋輕微浮腫,也沒有骨裂,我給你取點跌打酒,每天涂抹三五回,過不了七日,也就好了!”
皇甫雷掏出銀兩,遞到大夫的手中:“要最好的!”
“雷少俠放心,我給病人開的都是最好的藥!”那大夫笑道。
皇甫雷抱著東方聞思出了醫館:“老人家,您家住在哪啊?”
東方聞思低聲道:“不麻煩你了,雷少俠,你把我放在對街的古廟門口,我家的仆人會從那里路過!”
“現在魔宮的人肆意橫行,您一個老人家在那,我不放心!”
“沒關系的,我經常去那廟里燒香拜佛,還沒碰到過什么魔宮的人!”
皇甫雷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好吧,不如我陪您一起等,等您的仆人來了,我再走!”
“也好!”東方聞思低頭笑了笑。
古廟的門口人來人往,東方聞思坐在一塊石頭上,皇甫雷站直身子為東方聞思遮住耀眼的陽光。
他的影子映射在東方聞思的身旁,她悄悄地揮動著手指,撫摸著那片影子,就像是撫摸著心愛之人的胸膛。
東方聞思仰起頭:“雷少俠,在我旁邊坐下來吧,不知道我的仆人何時才會來呢!”
皇甫雷笑著搖了搖頭:“沒關系,這周圍沒有陰涼的地方,我年輕體壯的,正好給您遮陽光了!”
忽而想起從前,自己女扮男裝化名東方問的時候,皇甫雷認不出自己是女兒身,正如同今日,自己容顏老去,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東方聞思。
“晌午的陽光正是最濃烈的時候,再年輕體壯,也會吃不消的!”東方聞思的眼底閃過一絲心疼,更多的,卻是物是人非的無奈。
可是皇甫雷卻有那么一瞬間的失神,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蹲下身子,盯著東方聞思的眼睛,喃喃而語:“老人家,您不知道,您的這雙眼睛,特別像一個人!”
東方聞思強忍住慌張和喜悅,沉聲道:“像什么人呢?”
“我最愛的一個人,她的眼睛,就像這世間,最清澈的湖水,每次泛起漣漪的時候,我就心痛的不得了,可我卻不能有所作為!”
“為什么不能有所作為呢?”
皇甫雷輕輕的皺了皺眉:“您的眼神,真的好熟悉!”
東方聞思知道自己因為情不自禁,才露出了那么一絲愛慕和期待的目光,便有些慌張,可是現在的自己就是一個老人家,無論如何,皇甫雷都是認不出自己的,便淡定的笑道:“也像你最愛的那個人?”皇甫雷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您別取笑我了,如果我不是知道她的親人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還以為,您會是她的什么親人呢!”轉瞬間,他又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如果,她真的是您的親人,我也
不會像現在這樣,左右為難了!”
“看你年紀輕輕,你真的明白什么叫愛情嗎?你真的覺得,你愛那個人嗎?”東方聞思沉聲道。
皇甫雷搖了搖頭:“或許我還不懂什么叫愛情,怎樣去愛一個人,但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在乎她,我愛她,我自己的心里清楚!”
“愛,有的時候,也是一種犧牲,她為你犧牲了多少?你又為她犧牲了多少呢?”東方聞思忍不住問道。皇甫雷抬起頭看向東方聞思,神情嚴肅:“愛,不是只有犧牲,有的時候,越愛一個人,就越會變得自私,我不能靠近她,我要裝得很淡定,很冷靜,就像沒那么愛她一樣,我要盡我所能,鏟除魔宮,還江
湖平靜,只有到那個時候,我才有資格,才有能力,跟她在一起,去保護她,珍惜她!”東方聞思的眼睛有些濕潤,她終于明白皇甫雷的心思,他不能過于靠近自己,是怕自己再因為他受到白之宜的刁難,他痛恨他自己,因為對立的關系,不能保護自己,不能答應自己遠走高飛,他想鏟除魔
宮,讓自己不再受白之宜的牽制,可他在冥冥之中,傷了自己的心還不知道。
東方聞思苦笑一下:“看來你真的很愛那個人,因為太愛了,所以才會自私的放棄她!”“您不會明白的,您不認識我,也不認識她,或許我們之間,連我們自己都無法說得清楚,總之,我現在不再去想兒女情長,不再去想她,只有全身心的將絆腳石移開,才能自由,不是嗎?”皇甫雷忽然意
識到自己或許說的太多了,方才的憂郁也散盡,繼而露出一個爽朗的笑意,“老人家,就是因為我們不相識,我才情不自禁的對您說了那么多,希望您不要感到厭煩!”
“怎么會?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如果我還是未出閣的少女,一定也會喜歡上你這種“自私”的小伙子呢!”
皇甫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人家有一雙這么漂亮的眼睛,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
“因為我的眼睛,很像你喜歡的姑娘,所以你才會覺得我的眼睛很漂亮,對嗎?”皇甫雷微微一愣,他真的很驚訝,這個老人家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那么像東方聞思,不禁點了點頭:“她或許不是最漂亮的人,眼睛也或許不是最好的,可是在我心里,沒人能夠取代,怎么看都看不夠,可
惜,命運弄人,老人家,您都不知道,您的眼睛有多像她!”
“如果她聽了你的話,一定會很開心!”東方聞思輕吸一口氣,“我的仆人來了,雷少俠,謝謝你愿意陪我這個老人家!”
皇甫雷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個戴著草帽,穿著粗布麻衣,并且有些佝僂的年輕男人大步走了過來:“老夫人,可找到您了!”若不是看到一個老人倒在自己的身后,皇甫雷早就回桃莊了,又因為老人家的親切和熟悉的眼睛,才不禁多說了些話,殊不知,這些話,沒有一個可以訴說的人,包括最親近的大哥和二哥,跟一個陌生老
人家訴說,果然暢快了許多:“那我便走了,老人家,記得涂跌打酒,希望以后還會遇到您!”
看著戴草帽的下人已將老人家抱起,皇甫雷便放心的離開了。
白狐一直低著頭,特意佝僂著身子,就怕皇甫雷認出來,看他走遠,終于松了口氣:“聞思,你不該跟他說那么多的,如果他認出你來,你不是更痛苦?”
可是白狐并沒有等到東方聞思的回答,只感覺到她的身子因為抽泣在顫抖,自己的胸襟前也一片濕潤,他知道她哭了。
即便是一夜之間,失去貞潔,容顏蒼老,她也沒有哭,卻因為與皇甫雷相見,聽了他的心里話,而淚流滿面。他知道東方聞思現在一定很痛苦,也明白她的委屈和堅定,正如東方聞思此時此刻的心中所想:雷哥哥,原來我以為的犧牲,在你眼中也不過是愛的自私,但是,我也終于明白你的心情了,我知道你不只是為了你爹,為了江湖,所背負的責任,更是為了讓我自由,我為你做的這一切都沒有白費,所以,這不叫犧牲,在某一個程度上,這叫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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