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依琳剛露出的笑容瞬時僵在了臉上,抬頭用一種訝異絕望,甚至近乎乞求的眼神望著熊方?jīng)_,熊方?jīng)_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笑意:“看你樣子似乎非常在意這事?所以錢我要定了!”說完,他又恢復(fù)了寡淡的神色。
二十萬!寧遠(yuǎn)本想著頂多花個幾千上萬就能解決的事情,卻不料對方一開口就是二十萬,不過,即便是二十萬也能說得過去,畢竟是一條人命,不對應(yīng)該是兩條人命啊!再說了,這年頭得個重病做個手術(shù),二十萬也不一定能打住呢!想到這寧遠(yuǎn)一咬牙連連應(yīng)聲:“好,二十萬就二十萬!”說這話的語氣,就像花了兩塊錢買了一顆大白菜一樣的自在。
董依琳氣急敗壞、氣息急促的望向?qū)庍h(yuǎn)吼道:“你瘋了,我哪里有二十萬?再說了即使我有這二十萬,也不會給你們用!”
有句話叫做用錢能解決的問題全都不是問題。理論上來講,對方這二十萬要的并不過分,可關(guān)鍵在于,誰能拿出這二十萬?
寧遠(yuǎn)并不是想坑董依琳,他只是沒預(yù)料到對方所提數(shù)目與己方預(yù)設(shè)水平并不相配。若是兩百兩千,甚至兩萬,他都有把握能拿的出,可偏偏就是二十萬,這個不大不小的數(shù)目對于自己這樣一個一窮二白的小屌絲而言,可謂一筆大數(shù)目,辛辛苦苦努力上班兩三年也達(dá)不到這個數(shù)!更何況對于崔清水這家伙而言,那便更是遙不可及的了……
可單單對于董依琳這個長年吹牛說自己名譽中天的女騙子而言,是個未知或已知數(shù)。
無聊的時候他也曾在心底掂量過,僅憑董依琳騙羅小七的套路和當(dāng)時在金峪村騙村民的套路,這女神棍一年賺個五六十萬應(yīng)該也不是個難題,關(guān)鍵問題是無緣無故誰會愿意將自己的錢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更何況,對方是摳門如初、花錢要命的董依琳!
不行!無論如何得想個辦法說服她,否則這道坎是很難跨過去了!這么想著的同時,寧遠(yuǎn)內(nèi)心潛意識為自己這種行為感到惡心慚愧,何時起自己也變成了這樣一個人,為了達(dá)成所需,可以不顧他人感受?雖說董依琳的錢來歷并不干凈,但自己這么做,又與她有何區(qū)別?
矛盾!寧遠(yuǎn)再次感受到了作為一個矛盾綜合體的悲哀。
熊方?jīng)_笑了,那張即使遇到世界末日也會面不改色的臉上,終于露出破天荒的毫不掩飾的表情,“錢對我來說沒什么意義,不過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們現(xiàn)在這副表情”他笑著說。
“什么意思?”董依琳在金錢的刺激下將之前的膽怯早就拋卻一旁了,她抬起氣的通紅的臉頰,氣勢洶洶望著瘦弱的男子質(zhì)問。
“我并非真正要錢,我要的,正是你們這種對金錢的不舍和貪婪、對欲望無法實現(xiàn)的心痛的感覺。”
董依琳面色一囧,驚得說不出話,更不知如何作答,扭捏半天只能氣的揪緊了衣角直跺腳。
此時的寧遠(yuǎn)更是惱怒不已,談條件談到如此窘迫,估計也是史上難有吧,而且很顯然,這個熊方?jīng)_最終的目的看來并不是錢,而是單純的為難他們!
雖然不知他與周靖有何恩怨,但此時的寧遠(yuǎn)內(nèi)心深處不知已后悔了多少次,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來此之前怎么就忘了這么重要的警句呢,為何不多問周靖一些情況呢……
既然對方是鐵了心想為難自己,那談別的條件也不見得能夠成功,崔清水倒是想通了這點,他用不溫不火的聲音說道:“容我們出去商量一下。”便拉著眾人走出了小院……
天上的太陽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方向,朝著對面的山坡緩緩落去,董依琳站在門口那一排披著夕陽金光的鳳尾竹里,通紅的臉色與周圍綠油油的植物形成鮮明的對比。她靈機(jī)一動,臉上泛起一絲竊喜之色,不過連連將這絲竊喜掩藏下去,開口道:“辦法倒是有一個!”
說著她一臉討好的看向葛唯:“你那個洛起叔叔不是很有錢嗎,讓他贊助不就成了?”
“那你不是也很有錢嗎?為什么自己不贊助呢?”葛唯沒好氣回答,本來和這個女神棍就不對付,尤其前幾日與羅小七聊天時無意得知了她騙錢的手法,更是瞧不上她的所作所為。
“我、我憑什么把自己辛辛苦苦賺到的錢拿出來給不相干的人花?我又不傻!”董依琳挺直了腰理直氣壯道。
“不相干?你說這話就過分了啊!自己想想,這一路走來我們雖說是有點嫌棄你但也不乏沒少照顧你吧?”羅小七道。
“你太自私了!還是不是朋友?”寧遠(yuǎn)也被她激怒了,大聲責(zé)備。
“行了......”崔清水用那種特有的淡淡的聲音阻止了這場毫無意義的爭吵,他真誠的看向董依琳,眼眸里透出淡如水的澄凈:“這二十萬是我借你的,到時候連本帶利一起還。”
“不好意思,憑什么覺得我應(yīng)該借你二十萬?”董依琳眼神露出的冷漠絲毫不遜于屋內(nèi)那個瘦削的等著看好戲的男子:“再說了,以你的實力鬼才相信能還上這二十萬,我若是借你,就等于這筆錢打了水漂!”
“我們這些人里,目前來說最有實力出這個錢的就是你,關(guān)鍵時刻不幫忙,那就別再跟著我們!再說了、這錢我替他還行了吧?”羅小七打算以理服人道。
“你?你個小丫頭片子大學(xué)還沒畢業(yè)吧?就你……”董依琳臉上露出不屑之色。
羅小七終于怒了,指著山坡那條灰色的小路吼道:“要么借錢,要么現(xiàn)在就走,不要再跟著我們!”
“你們這是道德綁架!道德綁架......”董依琳氣的滿臉通紅,臉上的痘印在夕陽余暉下顯得有些猙獰,她邊說邊往坡下跑,委屈的像是馬上要哭出來。
天色比剛剛又暗了幾分,夕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沉落于對面那座小山丘,夜色將近,董依琳卻不顧一切的沖下了下山坡,為了二十萬,她不愿與這幫道德綁架的人為伍,為了二十萬,她受盡了委屈......
“我自己憑本事騙到的錢,為什么要借給你們?再說了,你們這些窮酸樣哪有能力償還?這錢若是給你們那不就是打水漂了嗎......”她邊哭邊走,嘴里還不忘碎碎的嘀咕著,委屈的就像一個被丈夫拋棄的怨婦。
隱約間聽到崔清水的聲音在背后喊叫,但她哪里顧得上這些,二十萬啊,這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你們就別再做夢了……這么想著,她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再次回到院子,看到那個瘦削的身影站在正廳門口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自己,眼神中充滿著期待,崔清水心臟猛然一跳,突然有種頓悟和慚愧涌上心頭。
崔清水一愣,繼而淡淡笑著對他道:“你的目的達(dá)到了,是不是可以答應(yīng)了?”
熊方?jīng)_不說話,在漸退的夕陽余暉下,臉上被照出的,依然是波瀾不驚的一抹陰影。“達(dá)到了,一個月之后的某天你會回到自己身體,現(xiàn)在留下這具身子,你們可以走了……”熊方?jīng)_說完朝側(cè)屋喊了句什么,那個秀發(fā)老太便走了出來:“走吧,先生讓我送你們下山。”
一頭霧水的眾人就這樣被請了出門,依然沉浸在恍惚中的羅小七實在按耐不住內(nèi)心的好奇,待走下那座陡峭的小山坡便迫不及待的追問起來:“什么情況啊?為什么他突然又答應(yīng)了?二十萬也不要了?”
見無人應(yīng)答,她回頭一巴掌扇在未來圓滾滾的腦門上:“怎么?難道連你也看明白了,就我自己一個人沒懂?”
未來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抹了抹額頭:“其實、其實我也不懂。”
羅小七又將目光移至寧遠(yuǎn)臉上,卻見寧遠(yuǎn)抿著嘴唇一副深沉樣,“小遠(yuǎn),你肯定看明白了吧?”寧遠(yuǎn)搖搖頭,胡亂的抓了抓一頭亂發(fā),臉上露出空洞無奈的神情。
“喂,到底是幾個意思嘛?別賣關(guān)子了!”羅小七終于問到了正主,自打她知道自己崇拜良久的佼人姐姐身體里其實是個從未見過面的大男生,而且這個大男生不知廉恥的曾經(jīng)跟自己同床共枕過,就有些賭氣的不想搭理他,每每迫不得已時,只用“喂”來稱呼代替。
“熊先生是好人,先前我們誤會他了,其實熊先生是在告訴我們一個道理。”
“什么好人不好人的,這到底是什么情況?”羅小七很郁悶,本來就急躁的脾氣實在受不了這種扭扭捏捏的狗屁道理一說。
崔清水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就像講解圣經(jīng)一般慢慢說道:“人生在世為何總會有那么多無助和痛苦?痛苦根源到底來自哪?這個你們想過沒?”
見眾人一臉疑惑的搖搖頭,他接著道:“熊先生就是想告訴我們,人們的痛苦正是來源于內(nèi)心的執(zhí)著,什么是執(zhí)著?執(zhí)著就是我們總想抓住那些不屬于我們的東西,總想留住不同路的人,總想讓別人跟你一樣的付出,結(jié)果卻是大多數(shù)的事與愿違,該失去的終將會失去,該走的還是會走。其實,人生在世,一切皆空,放下就好……”
聽崔清水長篇大論的說了這么多,羅小七臉上依然是那副若有若無的懵懂之色,她絞著眉頭吃力的思索良久,搖搖頭嘆氣道:“大概懂了,但又好像完全沒懂……”
寧遠(yuǎn)還是頭一次從這家伙的嘴里聽到這么深奧的一大段充滿哲學(xué)智慧的大道理,他瞪大眼珠驚訝的盯著平日里只懂套用“之乎者也”和“我父親說過”之類名言名句的崔清水,被這番話震的合不攏嘴。
“也就是說,熊先生是在告訴我們,董依琳這老神棍是留不住的人,也是與我們不同道之人?而那二十萬,也就像那些本不屬于我們的東西,所以根本不必為這些憂愁煩心?”寧遠(yuǎn)在腦子里轉(zhuǎn)了好幾個彎,終于理解了這個彎彎繞繞的大道理。
崔清水點點頭,望著前方蜿蜒曲折的山路和越來越黑的天空,擔(dān)憂道:“可我還是有些擔(dān)憂董依琳,畢竟她是因我而來,現(xiàn)在這樣走了,萬一出了什么意外......”
“原來是這個意思”葛唯遲鈍的恍然大悟,“那這么說,這位熊先生還真是高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又老又丑的神棍跟我們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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