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下民房內(nèi)。

    “你說什么？”于志廣聽完呂建偉的話，眉頭一皺：“三合那邊去了一個人，就把你的工地給停了？”

    “嗯，過去的人，是三合公司的張傲，到場之后，他直接讓工人停工了，而工地的工人，也都知道前一陣子鄭老五那一檔子事，所以沒人愿意跟他們扯犢子，現(xiàn)在都在找老黃要工資，準備撤走呢。”呂建偉咬牙回應(yīng)。

    “只去了一個人。”于志廣聞言，吧嗒了一下嘴：“楊東這是在向你示威啊！”

    “大廣，我感覺楊東今天早上的舉動，完全就是在報復(fù)咱們昨天找人偷襲他的事，但是他既然只派了一個人去工地，應(yīng)該也是沒啥尿了，這樣，你現(xiàn)在帶點人去工地，先把那個鬧事的小崽子整走！”呂建偉沉聲吩咐了一句。

    “姐夫，你感覺這件事，可能這么簡單嗎？我告訴你，楊東就算再不行，他也不可能傻到只派一個人去鬧事啊，我跟你說，你別看他明面上只去了一個人，但是背后指不定藏著多少人呢，他今天早上擺這個局，明顯就是想把我誆過去，所以在這種時候，我肯定不能露面，你懂嗎！”于志廣略一思忖，便言語直白的推諉道。

    “那你啥意思，我這么大個工地在那擺著，只因為對面來了一個人，我就不干活了？”呂建偉瞪著眼睛質(zhì)問了一句。

    “哎呀，你怎么就聽不明白我的話呢，我告訴你，今天這件事，我不是不處理，而是我沒辦法解決，你想啊，現(xiàn)在楊東最恨的人就是我了，我如果露面，他肯定得往死收拾我，但我只要一天不出現(xiàn)，那么他知道我在你身后站著，肯定會對我有所忌憚，只要我在，他就拿你沒辦法，所以我必須得在暗處！”于志廣老神在在的盤腿坐在火炕上，始終推脫著不肯出面處理工地的事，不過他倒是沒撒謊，因為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也是真不敢出去。

    “今天他只派出一個人，就把我的工地停了，這還叫拿我沒辦法嗎？”呂建偉情緒激動的質(zhì)問道。

    “現(xiàn)在我沒出事，所以楊東停的才是你的工地，但是我如果折了，楊東就不會對你這么客氣了，明白嗎？你現(xiàn)在看見的，只是他讓一個人停了你的工程，那好，咱們退一步說，就算我現(xiàn)在找人過去，把礙事的這個小B崽子砍了，可又能怎么樣呢，明天楊東換個人，還繼續(xù)去工地攔你，難道你還能繼續(xù)砍人嗎？而且咱們就算一天砍一個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小兔崽子，那么最終的結(jié)果，除了花冤枉錢，還有啥意義呢？”于志廣是個十足的老油條，而且處事很現(xiàn)實，在隱藏自己真實想法的同時，他更加知道用什么樣的方式，才能在把自己抽身事外的同時，也能把話說到呂建偉的心坎里，于志廣的這種想法，與他跟呂建偉之間的親屬關(guān)系以及依托關(guān)系毫無瓜葛，而是完全出于一個老賴子想賺錢，但還不想出力的本能，當然也與這個人的劣根性不無關(guān)系。

    “那依你看，咱們接下來應(yīng)該怎么辦呢？”呂建偉聽完于志廣的回答，臉色鐵青的詢問道。

    “哎呀，楊東不是找人去你的工地鬧事嗎，那你就不用管他，我就不信工地那個叫張傲的小兔崽子，還能一直住在那，只要咱們這邊不吱聲，時間久了，他們自然也就撤了。”于志廣吧嗒著嘴回應(yīng)了一句。

    “忍著，這就是你給我的解決方案，是嗎？”呂建偉聞言，積壓已久的情緒在瞬間爆發(fā)：“艸你媽！我他媽當初如果能忍下這口氣，還用得著花這么多錢，聽你來給我出這些餿主意嗎？我好幾十萬花出去，就他媽請來了你這么個只會縮頭的王八，是吧？！”

    于志廣被罵的一愣。

    “我找你，是讓你在社會階層上，把楊東打趴下的，而不是讓你過來當狗頭軍師，給我出謀劃策，說這些狗扯羊皮的屁話的，懂嗎！”呂建偉此刻已經(jīng)徹底明白了，自己這個小舅子，完全就是一個外強中干的廢物點心，并且在楊東這件事上，根本沒辦法給自己幫助，悲憤交加之下，直接撕破了臉面：“于志廣，從最一開始，你答應(yīng)幫我收拾楊東的時候，一直發(fā)展到現(xiàn)在，時間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你除了激化我們之間的矛盾以外，干過一件像樣的事嗎？我他媽也算看明白了，就憑你這兩下子，我指望你對付楊東，也是在白日做夢，從開始我找到你，再到今天為止，已經(jīng)在你身上扔進去了四十多萬，我不管你在其中昧下了多少，但是這筆損失，我肯定不可能自己承擔，你準備一下，退二十萬回來，從今往后，我不用你了，楊東那邊，我自己去談！”

    “啥意思，我?guī)湍戕k了那么多事，白JB辦了？”于志廣梗著脖子問道。

    “你捫心自問，你幫我辦的這些事，有一件辦成了嗎？我告訴你，我之所以讓你出一半的錢，是因為你跟我媳婦還掛著親戚，我不想跟你鬧得太僵，否則我他媽都應(yīng)該讓你全給我吐出來，知道嗎！”呂建偉一反常態(tài)的強硬。

    “咋地，真生氣了？”于志廣沉默了半天，眨巴著眼睛問道。

    “你別說沒用的，抓緊把錢給我退回來，以后咱倆之間不過話，我就當沒你這個親戚。”呂建偉喘著粗氣，直截了當?shù)幕貞?yīng)道。

    “行了，你消消氣吧，你還知道咱倆有親戚啊，現(xiàn)在事都出了，你不往正事上說，在這跟我鬧內(nèi)訌，有JB啥意思呢？！”于志廣出來混了這么多年，始終沒賺到過什么大錢，只有這次幫呂建偉辦事，才算嘗到了真正的甜頭，面對已經(jīng)到手的幾十萬，甚至以后也許會拿到的上百萬，他是真的不愿意松口，在利益的牽動之下，于志廣最終還是咬著牙，決定提起自己最不擅長的刀槍：“這樣吧，工地那邊你先別急，給我點時間，這幾天我碼點人，親自上手對付楊東！”

    “你要自己上啊？”呂建偉聽見這話，半信半疑的質(zhì)問道。

    “操，你是我親姐夫，現(xiàn)在你有事了，我難道還真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讓別人踩在腳底下欺負嗎！”于志廣做出決定之后，心中也沒了什么顧慮：“你也知道，楊東他們這伙人，不是那種輕易就能被收拾的，你給我?guī)滋鞎r間，我碼點人，保證一個回合將他放倒。”

    “行，既然這樣的話，我就先讓他們蹦跶幾天。”呂建偉聽見這話，也沒有繼續(xù)逼迫于志廣，臉色隨即緩和了幾分：“只要你能扳倒楊東，之前我答應(yīng)你的條件，依然作數(shù)。”

    “這些事，等以后再說吧。”于志廣抿了下嘴唇：“姐夫，你放心，楊東這件事，我肯定幫你到底！”

    “你只要不再拉梭子，我他媽就謝謝你了！”

    “嘟…嘟……”

    通話結(jié)束后，握著電話的兩人，不約而同的罵了一句對方，這個由姐夫和小舅子組成的松散聯(lián)盟，已經(jīng)走到了離心離德的階段，但是因為有利益捆綁，所以雙方一時半會的，也沒法分開，只能強忍著心中的惡心，繼續(xù)彼此利用著。

    ……

    當天下午一點多鐘，于志廣手里拎著一個廉價果籃，邁步走進了匡宏所在的醫(yī)院大廳。

    自從兩天前的清晨，于志廣率先從洗浴跑了，讓留在洗浴的匡宏替他挨了刀之后，就始終沒露過面，也沒接匡宏的電話，所以這還是匡宏住院之后，他的首次出現(xiàn)，于志廣來醫(yī)院，不是因為他多么有責任心，而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答應(yīng)了呂建偉的條件，決定跟楊東去硬剛之后，手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能用的傻逼了。

    病房內(nèi)。

    單腿裹著繃帶的匡宏，正躺在病床上，一臉懇求的撥打著電話：“……哥們，你就當行行好，可憐可憐我，先借我二百塊錢，讓我把今天的住院費交了，行嗎……我知道你手里也沒錢，但是剛才醫(yī)生跟我說，我要是再不交住院費，晚上就給我停藥了……操，我怎么找家里要啊，你不是知道嗎，我家不是本地的，自從我前年進過一次看守所以后，我爸就不管我了……行啊，你要是愿意借給我二百塊錢，我就管你叫爹，行不……”

    “真有意思，你愿意認我這個爹，我他媽也得愿意要你這個兒子呀！要我說，你這個人也真他媽有勁，成天跟于志廣混在一起，現(xiàn)在你出事了他都不管，我就納悶了，你成天跟他混，這是圖啥呢？”電話另一邊，所謂的匡宏“朋友”在埋汰了他幾句之后，直接掛斷了電話。

    “呼！”

    匡宏聽見聽筒內(nèi)傳來的忙音，做了個深呼吸，沒什么表情的繼續(xù)翻著電話本，之前的電話，已經(jīng)是他打出去的第七個電話了。

    七個電話，卻連二百塊錢都沒借出來。

    在很多城市中，似乎都有著匡宏這種外地來的小混子，他們初來乍到的時候，全都帶著滿身淳樸和一腔希望，但最終還是逐漸迷失在了紙醉金迷的水泥森林中，這些在本地沒有根的混子們，不乏有人能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扎下根，但跟龐大的基數(shù)一對比，這些能夠立足的人，無異于鳳毛麟角。

    畢竟江湖沉浮，終究還是沉的多，浮的少。

    匡宏出來混了這么多年，大錢雖然沒賺到，但小錢其實也不少賺，加在一起，幾十萬總是有的，可是他卻從來都沒考慮過存錢，也沒有任何積蓄，對于他這種段位的小混子來說，有錢就去揮霍，沒錢的時候，隨便找個二三十塊錢就能住一天的旅店，吃點饅頭榨菜，也能混個飽，等過幾天有錢了，依舊夜店、洗浴一條龍，上千快的洋酒喝起來，幾百塊的按摩做起來，消費的時候從不手軟，似乎根本沒記住自己在幾天以前，一包榨菜分成三頓吃的窘迫狀態(tài)。

    他的這種行為，在普通人看來，似乎很難理解，但是對于社會底層的小混混來說，卻是常態(tài)。

    “咣當！”

    于志廣在護士臺查詢完匡宏所在的病房之后，拎著果籃推開了房門。

    病房內(nèi)，正準備拉下臉來繼續(xù)打電話借錢付醫(yī)藥費的匡宏，在看見于志廣進門之后，頓時一愣：“大哥，你咋來了呢？”

    “操，你這話說的，都他媽沒有放屁有味，我弟弟都住院了，我能不來看一眼嗎？”于志廣張嘴就罵了一句。

    “大哥，這時候，也就你還能想著我。”病床上，原本還在求爺爺告奶奶借住院費的匡宏，被于志廣罵了一句之后，卻莫名的心頭一暖，聲音也變得哽咽，全然忘了自己是替對方挨的刀。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在大多數(shù)的情況下，都絕非一句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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