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我只是幫人把行李搬上火車。”江海平回答。
“你幫人拿行李,也要買票嗎?”
“大叔,幫人拿行李,用不著買票——檢票的人都知道我們是幫忙的。”
大叔對著余紅菱笑微微一笑。
“姑娘,其實你也可以當搬運工嘛,對不對?”
這時,余紅菱眼珠子骨碌一轉,頓時茅塞頓開。
“謝謝大叔!我剛才挑的飲料、面包都要。你店里的電話我也記一個。”余紅菱一面說,一面拿圓珠筆在紙上寫著,“大叔,如果我哥哥回電話,麻煩你告訴他,我到上海去了。謝謝!”
一臉霧水的江海平,看著余紅菱一會兒暴跳如雷,一會兒歡天喜地的樣子,感到莫名其妙。余紅菱打開編織袋,把行李和剛買的東西統統塞進去,背在肩上,看著還愣在一旁的江海平。
“大帥哥,走!到你住的地方去。”
“到我住的地方干嘛呢?”江海平不解地問。
剛邁出店門,余紅菱又回過頭來滿懷感激地望著大叔。
“大叔,感謝你!祝你: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江海平,你住的地方距離火車站遠嗎?”余紅菱邊走邊問,“按理說,你應該還有一身換洗的工作服,對吧?”
“住處不太遠,衣服當然有。喂,你問這個干嘛?”
余紅菱側轉身,對江海平做了個鬼臉。
“嘻嘻,先到你住的地方。到時候,我再告訴你。”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大聲吆喝:“豆花兒——涼面——酸辣粉——”
循聲望去,那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漢,正挑著擔子沿街叫賣。
余紅菱咂咂嘴,想要買兩碗豆花吃,剛朝著那老漢走了幾步,就被江海平阻止了。
“喂,你要趕火車,恐怕時間來不及,快走哦!”
余紅菱點點頭,皺起鼻子嗅了嗅。
“哦,好香!”
叫賣聲漸漸遠去。
走過大街,穿過小巷,就到了江海平租住的地方。這是一間狹窄的清水房,除了兩張鐵床(上下鋪),幾乎就沒什么空間了。上鋪側面的衣架上,掛著一件半舊的藍色工作服。余紅菱忙把它取下來,穿在自己身上。
“衣服有點大,不過還可以。”
江海平噗嗤一笑。
“哈哈,我知道了,你是想裝扮成搬運工,混進——”
“不行嗎?”余紅菱得意地問,“難道說沒有女的當搬運工?”
江海平仔細地打量著余紅菱穿上工作服的樣子,噘著厚厚的嘴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女的搬運工,倒是有。只是……你穿上這件工作服,感覺也不太像搬運工。”
這時,只見余紅菱從編織袋里拿出一條白毛巾,圍在脖子上,取下手腕上的兩根橡皮筋,將披肩長發扎成兩個馬尾辮子,又找來一頂寬邊草帽戴在頭上,對江海平莞爾一笑。
“這樣總可以吧?”
江海平點點頭。
“嗯……還可以。不過,你得把帽沿壓低一點,不要讓檢票員看見你那張干凈的臉。”
寬敞明亮的候車室內,成群結隊的旅客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正耐心地等候火車。男、女、老、少,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蹲著,有的在講話,有的在嗑葵花籽……余紅菱跟隨江海平一同進入候車大廳,眼睛不停地搜索著,仿佛在尋找某個熟識的人。這時,一位滿頭白發、衣著樸素的老奶奶帶著兩大兩小四個包袱,慢慢地走來。
余紅菱急忙走過去,眼含笑意地看著這位老婦人,用甜美的嗓音說:
“奶奶,讓我們來幫你拿行李吧!”
氣喘吁吁的老奶奶,抬起一張布滿皺紋的臉。
“姑娘,謝謝你!”
“舉手之勞,不用謝。奶奶,如果檢票員問,你就說我們是你請的搬運工,行嗎?”
“嗯。”
余紅菱和江海平接過老奶奶手里的包袱,順利通過了檢票口,朝著站臺,大步向前邁進。巨龍似的綠皮火車靜靜地停在車站。列車員們穿著統一的工作服,站在各節車廂門口檢票。站臺上,人頭攢動、絡繹不絕,人們像潮水一樣涌向火車門口,爭先恐后往車廂里鉆。
余紅菱擠上火車,脫下工作服和帽子,遞給江海平。
“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沒有你的幫助,我就上不了火車!”余紅菱緊緊握住江海平粗糙的大手,看著他的眼睛,滿懷感激地說,“我真心希望你——有一個好的工作,好的前程!”
“同學,再見!”
江海平松開余紅菱溫暖的手,依依不舍地走下火車。
“嗚——”火車汽笛聲響了。
開往上海的火車,載著滿車的旅客,帶著余紅菱的夢想,緩緩地駛離車站。車內乘客比肩接踵、擁擠不堪。行李架上、座位下方,早已被各種各樣的大小箱包塞得滿滿當當。溫潤的空氣里,彌漫著方便面和蘋果的氣味。老奶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從衣兜里拿出一小瓶風油精,往太陽穴上抹了抹。頓時,風油精特有的芳香味撲鼻而來。余紅菱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地上當坐墊,坐在老奶奶面前。老奶奶笑瞇瞇地看著余紅菱。
“姑娘,感謝你幫我拿行李!都說‘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呵呵,有你真好!”
“沒關系。”
余紅菱心里美滋滋的:大概這就是書中所寫的‘贈人玫瑰手有余香’吧!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給人提供便利的同時,也給自己帶來了便利。
“奶奶以前是做什么工作?”
“我以前是中學教師,教了幾十年書,退休以后還是離不開書本。”
“旅客朋友們:歡迎乘坐本次由成都開往上海的列車,沿途經過廣元、江油……”女播音員標準的普通話從廣播里傳來。
火車加快速度向前行駛,窗外的樹木、田野、村莊、河流,宛若一幅幅流動的畫。余紅菱慶幸自己能趕上本次列車,高興得像個孩子似的。
火車經過廣元站,停了下來。
人來人往的站臺上,小商小販們正扯著嗓子大聲叫賣。
“茶葉蛋、鵪鶉蛋——”
“甘蔗、花生、香瓜子、八寶粥!”
“牛肉干、泡鳳爪……”
領座有人站起身,打開車窗,探出頭,向站臺上的小商小販購買甘蔗、花生、茶葉蛋等小食品。涼風陣陣吹來,空氣中混雜著各種食物的氣味。余紅菱感到冷颼颼的,急忙取下捆扎頭發的橡皮筋,讓長發披著,又把外套領子上的帽子戴在頭上。傍晚時分,火車上的服務員推著餐車,沿著狹長的過道慢慢地走來,一面左顧右盼,一面高聲叫喊:
“盒飯盒飯——十元一盒!一葷兩素,只要十元!盒飯盒飯——里面有麻婆豆腐、土豆絲、回鍋肉。”
服務員路過余紅菱身邊時,熱情地問:
“姑娘,來一盒嗎?”
“不了,謝謝!”
余紅菱從包里拿出飲料和面包,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唧唧唧”余紅菱的BP機又響了。拿出一看,是哥哥在傳呼她。火車上沒有公用電話,她決定到了上海再給哥哥打電話。
老奶奶吃完自己帶的白米飯,又拿出一個黑色的保溫杯,喝了幾口水,慢慢站起身。
“麻煩大家讓一下!我去打一杯開水。”
“奶奶,不要著急!現在人多、擁擠,等一下再去接開水嘛。”余紅菱說著,拿出自己的水杯一飲而盡,“正好,我也要去打開水,把你的杯子給我吧!”
老奶奶輕輕拍了拍余紅菱的肩膀。
“好的。年輕人手腳麻利,多謝多謝!”
“不客氣!”
余紅菱轉身打來兩杯鮮開水,放在靠窗的小桌子上。
“當心,開水很燙哦!”
“姑娘,一個人坐火車嗎?老奶奶問。
余紅菱點點頭。
“你是哪里人?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老奶奶連珠泡似的提問。
“我從樂山來,要到浙江去。”
老奶奶一臉驚愕的樣子。
“浙江!一個人走那么遠的路,膽子不小啊!以前出過遠門嗎?”
“我去過攀枝花。”
“嗬——去攀枝花做啥呢?”
“我去攀枝花幫人賣衣服。”
“為什么跑那么遠?”老奶奶似乎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首先,那邊工資要高一些。其次,我想到外面看看,有沒有好的機會可以發家致富。那時候,我沒坐過火車,特別想體驗一下坐火車的感受。——用工合同上簽好的:往返路費由雇主支付。實在不行的話,就當是旅游一趟嘛!”
“那你做了多長時間?”
“只做了一個多月就辭職了。我回到成都,又換了好幾種工作。換來換去,從來就沒有一份工作讓我感到滿意。于是,我就用積攢下來的錢,去荷花池批發市場買了一些小商品:雨披啦,夾子啦,發卡啦,紙啦,筆啦,文具盒啦,等等之類的東西。統統裝在我的這個編織袋里。”
余紅菱脫下腳上的黑色運動鞋,盤腿坐在自己的格子花編織袋上,打開的話匣子如同滔滔的江水一般源源不斷。
“晴天,我把這些小商品拿到九眼橋上去擺地攤。嘿!一天下來,能賺幾十塊錢呢!做一個月的小買賣,相當于打工好幾個月的收入了。雨天,我把一根繩子拴在兩棵行道樹上,繩子上掛起雨披,我就站在樹下賣雨披。成都人口流量非常大,特別適合做買賣。做買賣很有趣,——輕松、自由、天天數錢,根本用不著苦苦等待老板發工資……雖然我找到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可是也沒做多久。”
老奶奶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呷了一小口熱茶。
“你頭腦那么靈活,為什么不接著做呢?”
“因為白天有城管來回巡邏,小商小販們見了城管,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只要城管一來,我就用最快的速度收起地攤,塞進這個編織袋里,朝四川大學方向飛快地跑去,一直跑到望江公園的薛濤井附近。要不然的話,全部的商品就會被城管沒收。商販們只好趁城管下班以后,出來擺擺地攤……”
鄰座有個平頭小伙子,手上拿著一碗剛拆開的方便面,站起身,往外走。余紅菱趕忙把身子挪了挪,給那個人讓道。
“我在成都沒有親戚朋友,住臨河小旅館——上下鋪,住宿費五塊錢一晚。我每天帶上自己的搪瓷碗,去小餐館買飯吃。一日三餐再怎么節省,也得花掉十來塊錢。算來算去,除了吃、住等費用,剩下的錢,比打工稍微好一點點。因此,不得不放棄。最近幾天,我去人才招聘會找工作,投交的個人簡歷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這時,哥哥讓我去浙江發展。他曾經告訴我說,那邊能看見大海!哦,大海,大海!我想大海一定很大很美很美……”
過了一會兒,余紅菱主動找到列車員補過車票,感覺心里踏實多了。
傍晚時分,斜風伴著豆大的雨點,敲打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余紅菱透過玻璃窗,看到裊裊升起的炊煙,想起了自己的家和家中的爸爸媽媽。家里的土墻草房總是漏雨,墻上裂開好幾道縫隙,有一面墻已經傾斜,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但愿這雨快停下來,以免將泥墻泡軟。爸爸媽媽住在危房里,每逢下雨的時候,最令人擔憂……我好想多掙點錢,將家里破破爛爛的舊房子重新建造。只有讓爸爸媽媽住得安全,做兒女的在外面才能放心。可是,現在只能想想,這個愿望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實現?三年?五年?或者更長時間?
夜里,老奶奶下車了。
余紅菱站起身,坐在老奶奶坐過的位子上。第二天早上,火車在西安站停下來——西安站是個大站,上車、下車的人多,停車的時間也比較長。余紅菱站起身,準備去站臺上走走看看。
“媽媽、媽媽,快點!上火車了——”循聲望去,說這話的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著粉紅色的外套,頭上梳著羊角辮,粉嘟嘟的小圓臉,就像秋天的紅蘋果一樣,十分惹人喜歡。小女孩的身旁,站著一位相貌清秀、兩手提著行李的年輕女人。只需看一眼孩子和大人的臉龐,就知道她們是一對母女。小女孩放開媽媽的衣角,迫不及待地奔向火車敞開的門。
余紅菱剛走到車門口,趕緊收住腳,靠邊一站,給這對母女讓路。但見火車車門的踏級又高又陡,小女孩怎么努力都爬不上來。余紅菱趕忙伸出手,抓住那孩子粉嫩的小手一拉,就上來了。小女孩回頭望著身后的媽媽。
“車上好多人!媽媽媽媽,快點快點!”
小女孩的媽媽一上火車,就向余紅菱道謝。
余紅菱看著小女孩的母親,甜甜地笑了。
“不用謝。請問你們要去幾號車廂?車內人多、擁擠,你一個人帶著孩子,還要拿行李,好不方便哦!讓我幫你照看孩子吧!”
“我們在六號車廂,謝謝你!”
余紅菱故意裝作一副膽小害怕的樣子,向小女孩伸出右手。
“小妹妹,你能拉著我的手嗎?我好害怕,走失了就找不到媽媽了。”
“媽媽,幼兒園的小朋友都叫我‘女俠’,我是不是應該幫助這位姐姐呢?”小女孩仰起小臉,望著媽媽,奶聲奶氣地問。
“當然可以。不要松手哦!你跟姐姐走前面,媽媽看得見你。”
小女孩向余紅菱伸出溫暖的小手,滿臉認真的樣子。
“那好吧!姐姐,你要拉緊我的手。走丟了,可不要哭哦!”
余紅菱眼含笑意地看著身旁的小女孩,點點頭。
“好的好的。”
她們走過擁擠的過道,剛到六號車廂,小女孩就沿著臥鋪床頭的梯子,不停地爬上爬下。
“好玩,真好玩!媽媽,我們家的床怎么不像這種床呢?”小女孩滿臉興奮地問道。
“火車上才有這種床,知道嗎?”媽媽一邊放東西,一邊回答。
“姐姐,你們家有這種床嗎?火車上好好玩,比汽車好玩多了。”
余紅菱搖搖頭,用手將過道旁邊的凳子使勁按下來,坐了上去。
“姐姐,你讀幾年級了?”小女孩天真地問。
“你猜猜——我讀幾年級?”余紅菱睜大眼睛,問。
小女孩歪著腦袋想了想,語氣肯定地回答:
“我想,你應該讀六年級。”
余紅菱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雪白的門牙。
“呵呵,你為什么會認為我讀六年級呢?”
“因為隔壁鄰居家的小明哥哥只比你矮一點點,他讀五年級。”小女孩認真地分析道,“所以,我認為你應該讀六年級。”
周圍的人都被小女孩那天真的話語逗得開懷大笑。一路上,因為有這個美麗可愛的小女孩,而增添了很多歡笑。當小女孩進入夢鄉后,車廂里逐漸安靜下來。余紅菱告別這對母女,往硬座車廂走去。
夜色正濃,窗外一片漆黑。火車勻速向前行駛,發出有節奏的“哐當哐當”的聲音,就跟催眠曲似的。輕輕搖晃的車廂,仿佛一個巨大的搖籃。旅客們東倒西歪地睡著了,“呼嚕呼嚕”的打鼾聲此起彼伏。不多一會兒,余紅菱也趴在靠窗的小桌子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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