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上,天陰沉沉的。太陽躲進厚厚的烏云里,遲遲不肯露面。沒有一絲風,樹葉兒一動也不動。悶熱的空氣中,隱隱約約聞得到一陣陣下水道的惡臭味。
一大早,鄭光銀就出門去了。
樓上鄰居家在裝修房子,噪音很大。鐵錘敲打著磚墻,發出沉悶的“咚咚咚”聲響。歐陽杜鵑在電鉆尖銳刺耳的“嗚嗚嗚——”聲中醒來,張口便罵道:
“他媽的!還讓不讓人睡覺?早不裝修晚不裝修,偏偏要在老娘坐月子的時候裝修!”
歐陽杜鵑走進客廳,抬頭看了一眼墻壁上的掛鐘,時針已經指向九點。就在這時,她想起了付春。
為了方便跟付春通話,她特意打發兒子去買早餐。鄭杰一出門,她就迫不及待地拿起電話,撥打付春的手機。
“喂,親愛的,真的好想你!”
付春在電話里聽到歐陽杜鵑溫柔的聲音,異常興奮。
“鵑子!手術順利嗎?讓你受苦了,對不起!……親愛的,錢夠用嗎?”
“手術比較順利,只是……住院費很高,錢剩下不多了。我……我的身體比較虛弱……還得買點補品。”
“錢不是問題。一會兒,我再去給你轉賬。這些天沒有你的消息,快把我急死了!”
“哦,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等我坐完月子,身體康復以后,就去找你。對了,付春,房款準備好了嗎?”歐陽杜鵑用嬌滴滴的聲音說。
“這個嘛……還要再等等。”
“還要再等等!”她吃了一驚,“付春,我決定和你一起生活,沒有住房怎么行呢?難道說你就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連做夢也在想……”
不多一會兒,鄭杰買早餐回來,站在大門外,用腳踢著灰色的防盜門,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媽媽,開門!”
“鄭杰,等一下!”歐陽杜鵑就像做賊一樣,神色慌慌張張,“付春……我兒子回來了,改天再聊。再見!”
“開門!媽媽,媽媽——快開門!”
歐陽杜鵑忙掛了電話,走到大門口。
“來了來了。急什么急?”
鄭杰把熱乎乎的豆漿和饅頭放在餐桌上,坐下來,生氣地盯著母親。
“我都喊你半天了,怎么不開門呢?剛才你在跟哪個說話?”
“沒……沒有。”
鄭杰拿起一根綠色的塑料吸管,插入一杯密封的熱豆漿里,喝了兩口。
“媽媽,我明明聽見你在說話。”
歐陽杜鵑坐在餐桌邊,拿起一個圓圓的白饅頭,撕下一小塊,塞進嘴里。
“嗯——剛才我接到一個……朋友打來的電話。”
“哦,難怪……我想看一會兒電視,就看一個小時。求你了,媽媽。”鄭杰說著,用期待的眼神望著身邊的母親。
“不行!——兒子,你知道為什么爸爸要出去載客掙錢嗎?”
“這還用問?當然是為了養家糊口。”
歐陽杜鵑拿起蜜罐,往白饅頭上倒了些許蜂蜜。
“兒子,為什么你的爸爸只能做一名普普通通的駕駛員?”
鄭杰若有所思地望著母親。
“這個嘛……為什么?”
母親一邊用溫柔的手撫摸著兒子的頭,一邊回答:
“因為你爸爸讀書不用功,沒有考上大學。只能憑苦力掙錢養活一家人。我認識一位朋友,讀書很用功,考上了一所好學校,在一家大公司上班,輕輕松松賺了好多好多的錢。如果你不好好讀書,以后就沒法找到好的工作……也許你爸爸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兒子,你爸爸做人很失敗,你愿意學他嗎?”
鄭杰一口氣把杯子里的豆漿喝干,伸手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大口。
“不,不!我才不會像爸爸一樣,我要超越爸爸!”
“好樣的!”歐陽杜鵑豎起大拇指,貼在兒子臉上,“媽媽要休息了,快去你的房間做作業吧!”
鄭杰愉快地拿起書包,走進書房做作業去了。
歐陽杜鵑走進主臥室,合衣躺在床上,默默地想著心事:付春打款過來了,多少能讓人感到安慰。上一次,我騙付春說做了流產手術,沒想到會弄假成真……
屋子里靜悄悄的,連繡花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歐陽杜鵑回憶起和付春相識以來的一幕幕,想著他英氣逼人的臉,高大的身軀,健美的肌肉……在她眼里,沒有人比付春更讓她感到滿意。她越是深愛她的情人,就越是痛恨她的丈夫。她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兒側臥,一會兒平躺,一會兒俯臥。接著,她又翻身起床,走到穿衣鏡前,看見邋邋遢遢、蓬頭垢面的自己,感覺一下子變老了好多。
“素顏面對丈夫無所謂,反正他就像一堆牛糞一樣。”她自言自語,“好歹我也是一朵花,雖然不如從前那么好看。過去,我走在街上,不光受到異性的青睞,還讓同性羨慕不已。再美的花也會凋謝,歲月不饒人啊!只要我梳妝打扮一番,就會好看了。脂粉既能遮斑,又能讓膚色紅潤。新長出來的幾根白發,拔了便是。咦——什么時候又多長出了幾根白發?前段時間不是拔了嗎?討厭的白發!怎么越拔越多呢?唉,坐完月子再處理。”
歐陽杜鵑想:如果丈夫不讓妻子幸福,妻子就會加速衰老。鄭光銀太無能了,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一點都不假。這些年,丈夫對我越來越冷淡。我是一朵花,得不到愛情的滋潤,又怎么能夠永葆青春?丈夫老了,可妻子還年輕,很多時候他都無能……那時候,為什么不找一個年輕點的呢?偏偏嫁給了這個老男人?想想都后悔!世上要是有后悔藥賣,不管付出什么,我都愿意買。
她在梳妝臺前坐下來,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禁不住熱淚盈眶:怎么三十多歲就有了白發?也許是被年老體衰的丈夫同化的緣故——他變老了,我也跟著他變老——沒了激情,沒了性愛,生活如同一潭死水。好在有付春,他讓我真正體會到了愛情的滋味……可是,激情過后,竟然遭受了一次痛苦的宮外孕。如果真有來世,我愿做個男人。
她拿起一只鑲有水鉆的發卡,把凌亂的長發夾住,露出帶著鉑金項鏈的細脖子。
“唉——屋子里又悶又熱,真難受!可是,月子里不能吹風扇,不能開空調,不能看電視。生小杰的時候,由于天氣太熱,月子里吹了冷空調,至今都還有后遺癥。每每上下樓梯時,雙膝還隱隱作痛……坐月子好難煎熬!哎呦,我的媽呀——這才第一天,還有那么長時間呢!……”她咕噥道。
鄭光銀對妻子謊稱自己去載客掙錢,一出門,就直奔醫院住院部。
“妹妹,你回去吧。”
鄭冬雨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望著哥哥。
“哥,我擔心嫂子在家沒人照顧。你來醫院,她知道嗎?”
“鵑子生活能夠自理,而且身邊還有小杰,午飯可以叫人送到家。”
“哦。”鄭冬雨背上那個黑色的漆皮包包,轉身向外走去。
王春宵見了兒子,微笑浮上臉頰。
“光銀,我總算把你盼來了。你妹妹照顧我好多天了,一直沒怎么合眼。有時候,她站著都在打瞌睡。我問冬冬你怎么不來,她說你有事走不開。可我就不明白,還有啥子事情比老媽住院更重要的呢?”
“媽,我不是不愿意照顧你,而是……鵑子她……”鄭光銀說到這里,突然不吭聲了。
“鵑子她怎么了?你倒是說呀!”
鄭光銀苦著臉,說話含糊其辭。
“鵑子她……得了宮外孕,大出血……做了手術。”
王春霄驚訝地望著兒子。
“做了手術!怎么會……她跟我吵架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鄭光銀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發出一聲悲嘆。
“唉——”
王春霄不由得一怔,用手托住半邊臉。
“可惜,真可惜!那么,鵑子以后還能生孩子嗎?你們為啥不早點打主意生二胎?”
“鵑子只剩下一側輸卵管,懷孕的幾率減少了。……早幾年小杰太小,照顧一個孩子都忙不過來,更別說照顧兩個孩子。”
“要是早幾年生,二胎都好幾歲了。”王春霄遺憾地說,“兒子,你想想:鵑子嫁給你以后,她為這個家付出了啥子?三天兩頭同你吵架,看見老人婆就跟仇人一樣。不看到那個狐貍精,總算耳根清凈。和你們在一起,整天提心吊膽——害怕做錯事,說錯話,早上起床又說影響你們睡覺……說句實話,我這心里憋得慌。想找個人聊聊,可當地話又聽不懂……”
“媽,其實我也感覺和鵑子相處太難——她脾氣不好,跟誰都合不來。我早就想跟她離婚了,但一想到小杰的處境,我就感到很擔心……何況,我還沒遇到合適的女人,還是將就著過吧。”
王春霄眨了眨渾濁的眼睛。
“兒子,我們老家倒是有個合適的女人。丁鳳霞,你認識吧?那女人能干,脾氣又好,和你很般配。”
“她不是結婚了嗎?”
“聽說她的男人是個包工頭,在外面又找了個女人,那女人還給他生了一兒一女。丁鳳霞知道后,沒多久便離婚了。男人給了她一筆錢,她就在縣城里開了一家茶館,生意還不錯。”
“哦,這個嘛……我若是離婚,”鄭光銀撫摸著臘黃色的頭皮,“小杰怎么辦?離婚的人名譽不好。”
“哎喲喂,都什么年代了?你的思想太落后了,還不如我這個老太婆。男人離了婚,隨時都可以再找,女人就不同了——我倒是想看看,鵑子那么高傲,對你一點也不心疼。到時候,還能怎樣?”王春宵說著,把身子挪了挪,用胳膊支起上半身,“兒子,我在醫院住了好久?每天的開銷怕是不少吧?我想出院。”
鄭光銀看著母親瘦骨嶙峋的黃臉,沉默了一陣,心想:住院一天,費用確實不少,如果老媽能夠早一點把病治好,就會省下一大筆開支。
“媽,你的病還未好,怎么能隨便出院?該出院的時候,醫院會通知。錢嘛,嗯——我會想辦法,你就放心養病吧。”
“住院開銷大,人又受罪。都是鵑子那瓜婆娘惹的禍……我看她,八成是愛上了別的男人。鵑子宮外孕,說不定是別人的種。要是離婚,小杰必須歸你。說真的,老媽再也不忍心看著你被人折騰……”王春霄說著,掀起衣襟擦眼淚,半天抬不起頭。
“不哭不哭,”鄭光銀站起身,用雙手輕輕地捶著母親的后背,安慰道,“老媽,你就好好養病吧!”
稍后,鄭光銀慢慢地走到窗口邊,心里琢磨著:老媽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鵑子和我結婚十多年了,唯一讓我感到滿意的就是——她為我生了一個孩子……當我生意紅火,事業處于巔峰的時候,她和我分享陽光。當我生意失敗,事業處于低谷的時候,她對我冷嘲熱諷、百般刁難,怎么看都不順眼。唉——男人只有在窮困潦倒的時候,才知道女人是不是一片真心……既然妻子瞧不起我,還有必要在一起生活嗎?如果有一天,我跟妻子離婚,兒子可以交給老媽照管。假如我又娶了妻子,也不用擔心后娘……
他伸出兩條粗壯的胳膊,用肘支撐在打開的窗口邊,雙手托住長滿黃胡渣的雙下巴,遙望灰蒙蒙的天空,又接著想:
關于妻子出軌的傳聞,我既不能相信,又不能懷疑——畢竟沒有親眼看到,哪個說得清楚呢?老媽猜想到妻子懷孕,可能是別的種。其實,我也暗自這么想……鵑子離家出走那么多天,究竟去了哪里?在干啥呢?她到底跟哪個在一起?也許胡立軍說得沒錯,鵑子和付春在一起。付春是真心喜歡鵑子,還是僅僅為了貪圖享樂?鬼才曉得!付春是L公司的市場經理,年薪頗豐,不光買了大房子,還買了豪車。付春年輕英俊、風度翩翩、氣宇軒昂。無論在哪方面,我都無法跟他比。
鄭光銀伸伸懶腰,把指關節扳得啪啪作響。
鵑子跟付春在一起,如果情況屬實,那么我該怎么辦?杰兒會跟誰一起過日子呢?假如杰兒跟他母親,我就成了一個“光桿司令”。家產本來就不多:一套房子加上一輛舊汽車,離婚再分走一半,就更少了。唉——悔不該當初被鵑子漂亮的外表所吸引,卻不知道她是個愛慕虛榮的人。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為了她,為了這個家,我付出了一切,值得嗎?離婚我將一無所有。不離吧,妻子和我形同陌路……
“兒子,光銀——”王春宵喊道。
鄭光銀聽到呼喚,快步走到母親面前。
“媽,什么事?”
王春霄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扶我去趟廁所。”
鄭光銀一手攙扶著母親,一手舉著輸液瓶,慢慢地走進衛生間。
“老媽,當心點!上完廁所喊一聲,我就在門外。”
鄭光銀退出狹窄的衛生間,隨手關上門,站在門口等候。
過了一會兒,兒子把母親扶上病床。
這時,一位中年女護士走過來。
“該交住院費了,這是賬單。”
鄭光銀接過賬單,盯了護士一眼。
“那天不是交過了嗎?怎么又該交費了?我媽什么時候才能出院?”
“前幾天交的費,已經用完了。你媽上了年紀,身體恢復慢,還得住院治療一段時間才能出院。住院費必須先預付。”護士說完,轉身走出病房。
鄭光銀像個布娃娃一樣倒在椅子上,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他在心里盤算著:家里僅有的一筆錢,都讓妻子花光了。現在,母親的病還沒有治好,又要交錢了。唉——上哪兒去借錢?借錢本來就不體面,向誰開口呢?都怪鵑子太可惡——要不是她,老媽能摔成重傷住進醫院嗎?看著老媽受折磨,真叫人難過,真想扇鵑子幾耳光!要不是念及鵑子剛做完手術,我才不會手下留情,活該——那是她偷情的后果,鬼才知道她懷的是哪個的種!
他把賬單揣進衣兜里,接著想:
老婆每個月的工資,從不交出來作為家庭開支,太自私了!——穿名牌,吃館子,不管丈夫,不疼孩子。老媽說得沒錯,老婆是個妖精,是個不祥人,跟她一起過日子,只會越來越累。鵑子如同一把沉重的枷鎖,把我牢牢地鎖住。而我,只不過是她的一個生財工具而已。現在,我這個生財工具不好使了,就打算將我替代……我得趕緊想想辦法,不然老媽的病怎么辦?
于是,鄭光銀站起身,摸出手機看了看,打算給自己的親朋好友打電話。
王春霄又瞧了兒子一眼。
“光銀,你要干啥呢?”
鄭光銀紅著臉,說話語無倫次。
“我——我出去……辦點事,很快就回來。”
“什么事?”母親問,“是不是去借錢?”
“媽,你怎么知道?”鄭光銀轉過臉,驚詫地望著母親,“看來什么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家里的情況,我還不清楚嗦?鵑子住院花了不少錢吧?加上小杰的補課費,開支那么大。你一個人掙錢養活一家子,壓力可不小。”王春宵說到這里,稍微停了一下,“你平時交給我的錢,除了生活費,剩下的都攢起來了。那些錢,我放在……你快回家去拿吧。”
鄭光銀緊鎖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真沒想到老媽還攢有一筆錢,解決了燃眉之急。要不然,我還得向別人伸手,借錢既沒面子,又傷和氣。
“那好,謝謝老媽!”
“兒子,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平時應該攢點錢,以備急需的時候用。‘千有萬有,不如自己有。’我看,你老婆存的私房錢應該不少……你可以試探她。她跟你生活了那么多年,難道你還不清楚她是哪種人?既然她心里沒有你,你又何必在意她呢!有人說‘夫妻好比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句話沒錯——夫妻一離婚,就成了仇人。今天她是你的妻子,沒準明天就成了別人的女人……你把自己和孩子管好就夠了。媽上了年紀,陪你走不了多遠了。”王春霄坐起來,語重心長地說。
鄭光銀安頓好母親,匆匆忙忙趕回家,找到母親攢的錢,交了住院費。
禮拜天下午,王春宵出院了。
鄭光銀希望母親在自己家養病,可又想到婆媳關系緊張。因此,他將母親送到妹妹家。王春宵在女兒家住了一段時間,發現女婿牛兵常常加夜班,很少回家。為此,丈母娘頗為懷疑。于是,便讓女兒暗中跟蹤觀察。結果令人大吃一驚——牛兵跟社會上的小混混來往密切,并在外面有了情人。自從鄭冬雨嫁給牛兵以來,一直對他忠心耿耿、百依百順。他在化工廠上班,她就在離家不遠的制衣廠打工。對于自己的丈夫,鄭冬雨總是深信不疑。可是,當她得知事情的真相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個人幾乎崩潰了。
鄭冬雨落淚如雨,幾度凝噎。
“媽,牛兵謊稱自己加夜班,其實在外面鬼混……如果不是你讓我去跟蹤他,我還一直蒙在鼓里,牛兵太讓我失望了!怎么也沒想到,他居然背著我干出……那些見不得人的事。以后的日子,怎么過?丈夫出軌了,妻子哪能容忍?牛兵在外面尋花問柳,我真恨不得宰了他!”
母親看著女兒哭得那么傷心,禁不住老淚縱橫。
“你不要傷心過度……牛兵那種男人,不值得你為他掏心掏肝。冬冬,你太老實了——男人是靠不住的——今天他是你的丈夫,明天你還能保證他是你的丈夫嗎?男人跟公雞一樣,見到母雞就想踩上去。所以說,做女人要多長幾個心眼……你應該多為自己著想:存點私房錢,關鍵的時候,能拿得出來。像我這次住院,哪個能預料呢?要不是我省吃儉用攢點錢,上哪兒去借醫療費?你哥本來想出去借錢,我沒讓他去,求人不如求己。錢在別人包包里,人家不愿意借錢,你還能把人家咋樣?”
“現在,我終于明白該怎么做了……受一次折磨,長一分見識。唉——如果牛兵能回心轉意,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對他一片真心。”鄭冬雨長嘆一聲說,“愛人就像一枚金戒指,不小心掉進馬桶里,撿起來洗干凈,心里總覺得還是臟的。扔掉又有點舍不得。”
王春宵搖搖頭。
“你要想開點,假如離婚后再找一個,你能保證他不在外面尋花問柳?‘十個男人九個壞’,牛兵在外面有了女人,這也沒什么奇怪的。其實,我早就懷疑他有問題。如果我早說,你肯定不會相信,還以為我在搬弄是非。現在你親眼看見了,證明我說得沒錯。別想不開,湊合著過吧!”
鄭冬雨聽了母親的話,并將母親的肺腑之言牢記在心。她看透了自己的丈夫,悔恨自己當初嫁錯了人。好在有母親指點,讓她看清了丈夫的真面目。否則,她會一直蒙在鼓里,傻傻的愛他一輩子。
晚上,牛兵回到家,看見老婆哭喪著臉躺在床上,叫她也不答應。
王春霄見狀,用責備的眼神看著牛兵,問:
“牛兵,你白天上班,晚上加班,身體吃得消嗎?”
牛兵轉過臉,嬉皮笑臉地看著丈母娘。
“老媽,我的身體好著呢,放心。”
王春宵板起面孔,語氣相當生硬。
“真的是在加班?你該不會騙人吧?”
牛兵垂下眼簾,笑容消失了。
“我是在加班呀,騙你們干嘛?不信的話,去工廠問——”
丈母娘把眼一瞪,惡狠狠地說:
“哼,別欺負老實人了!別以為自己干了什么事我不清楚?把我當傻瓜是不是?你下班后,跟一些不務正業的男女在一起吃喝玩樂,把冬冬一個人扔在家。早曉得你是這種人,我就不同意冬冬嫁給你。你是有家室的人,下班后就應該回來,沒想到你在外面鬼混。冬冬對你那么好,每天做好了飯菜,等著你回來。……冬冬看見你跟別的女人抱在一起的時候,差點沒暈倒在地……牛兵啊牛兵,你要是再不改邪歸正,我就——就把你干的‘好事’告訴你的領導,讓冬冬跟你離婚!”
牛兵羞愧地低下了頭,面部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動。
“別別別,媽——我錯了。其實,當初我不想跟那些人交往,可又經不起勸,于是就加入了他們的團隊。我為他們跑跑腿、送送貨,從中得到一點好處。慢慢的,就被他們拉下水了。”
“那你掙的錢呢?”丈母娘問。
“自己用了,又給家里寄了一部分。”女婿回答。
“你不是結婚了嗎?為什么不把錢交給你老婆保管?”丈母娘把腳一跺,“你結婚前的收入,冬冬管不著,婚后的收入應該交給她安排——冬冬是個節儉的人,不會亂花一分錢。你們結婚多少年了?租房住不是長久之計,該不該買套房子呢?何況,莉莉已經長大了,以后帶男朋友回來,租房住多沒面子!你不為別人著想,總得為孩子著想,對不對?”
女婿點點頭,抬起眼簾,怯生生地望了丈母娘一眼。
“嗯,是的,老媽說得對,我確實不該同那些人鬼混。從今以后,我再也不跟他們交往了。我要痛改前非,每月的工資除了零花錢,其余都交給老婆保管。孩子長大了,是應該存些錢買房子,租房住的日子受夠了。——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我……我那些不光彩的事,那么請替我保密!千萬不要告訴我的老板,那樣會造成很大的損失。說不定,還會被工廠開除。要知道,我在廠里做了將近十年,好不容易升到主管……老媽,請你幫幫我,開導開導冬冬吧!你的話她最愛聽,拜托,拜托!”說罷,他單膝跪地,抱拳作揖。
丈母娘臉色鐵青,嚴肅地說:
“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改邪歸正。工資一發下來,就交給冬冬,不然的話,我跟你沒完!”
寂靜的深夜,小屋里朦朦朧朧。
鄭冬雨側轉身,背對著丈夫躺在床上,連正眼都不瞧他一眼。
“老婆,不要生氣了!我改還不行嗎?”丈夫側轉身子,面朝著妻子的后背,低聲說,“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們共同生活了十幾年,難道你就不能原諒我……一時的……”
妻子仍舊閉上眼睛,一聲不吭,就跟睡著了似的。
“一時的沖動……”他繼續說。
丈夫伸出手,推了推妻子,看她到底有沒有睡著。
“別碰我!”她聲音尖銳地嚷道,“你這骯臟的身體,別想讓我原諒你!滾開滾開!”
牛兵撅著嘴,眼睛里噙滿了淚水。
“冬冬!”他哭著說,“看在女兒莉莉的份上,你就原諒我一次,好不好?我們一起走過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終于可以輕松過日子了。可我沒能經得起誘惑,一時沖動犯下了錯誤。難道說,你就不能原諒我嗎?”
“原諒?”妻子驀地翻身坐起來,聲音顫抖地說,“你罪孽深重,我能原諒你嗎?……出了那種恥辱的事以后,難道說……還能像從前一樣在一起生活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時候,牛兵也坐起身,用手抹了抹眼淚,可憐巴巴地望著鄭冬雨。
“怎么辦?都是我不好,不該結識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更不該背著你跟別的女人一起鬼混。我發誓:以后再也不違背你的意愿……只要你能原諒我,叫我做什么都行。”他情緒激動地說著,忽然揚起巴掌,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耳光。
“好了好了,千萬別這樣!”她抓住他的手,淚如雨下,嗚咽著說,“我原諒你,我原諒你。我嫁給你以后,不曾與別的男人牽手,我對你一片真心。沒想到你……居然會干出那種齷齪的事情!雖然我嘴上答應原諒你,可是心里很不是滋味——作為一個女人,哪個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同別的女人一起?一想到那種事,我就心如刀絞。要是女兒知道她有個這樣子的爸爸,你的面子往哪兒擱?”
“冬冬,千萬別讓孩子知道我犯下的罪孽,”他央求道,“那樣的罪孽一旦被孩子知道,我就再也沒法抬起頭來做人了。所以,你和老媽都得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唉——都怪那幫臭哥們兒把我拉下水,害得我里外都不是人……”
鄭冬雨郁悶了好長一段時間,終于不再責怪丈夫。丈夫每月將自己的工資拿出大部分交給妻子,小部分做自己的零花錢。丈母娘看到女婿改邪歸正,不滿的情緒終于得到了平息。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王春宵恢復了健康。她想離開江州回四川老家,就給兒子打電話。
“光銀,我想回老家去,我們一起吃頓飯吧。”
“老媽,留下來吧!為什么要回去呢?”
“這個嘛……”王春宵說,“不管是在兒子家,還是在女兒家,都不如自己家方便自由。我在這里語言不通,你妹妹上班去了,我孤孤單單一個人,想找個人說說話都困難。日子久了,我怕憋出病來。”
鄭光銀把電話掛了,對歐陽杜鵑說:
“我老媽想回四川,我準備去送她。你去不去?”
歐陽杜鵑瞥了一眼丈夫。
“這是你們家的事,我不想參與。”
歐陽杜鵑心里不禁暗暗竊喜:鄭光銀回一趟老家,來回也得耽誤一周左右。正好,我和付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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