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杜鵑一聽見鑰匙插入鎖孔里轉動的聲音,就趕緊把付春的包包和鞋子塞到沙發下面。緊接著,她又慌慌張張跑進衛生間,站在鏡子前理了理散亂的頭發。為了讓丈夫相信她一直待在衛生間上大號,還特意按了一下抽水馬桶按鈕。
“嘩啦啦”的流水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響亮。
“哎喲喂!上個衛生間用得著花那么長時間嗎?我喊了半天,你都不開門!”鄭光銀放下行李,打開客廳的電燈,脫掉運動鞋,卻發現自己的涼拖鞋不見了,不由得一愣。“鵑子,我的拖鞋呢?”
歐陽杜鵑從衛生間出來,站在過道上,把臉轉向丈夫。
“哦,我馬上去給你拿。”
鄭光銀傻愣愣地看著妻子的臉:“……”
妻子走進主臥室,彎腰拿起床前的涼拖鞋,走到丈夫面前,往地上一丟。
“咦——你不是說回老家去了嗎?”她疑惑不解地問,“怎么……又回來了?”
鄭光銀愁眉苦臉,一言不發,換上涼拖鞋,徑直往主臥室走去。
歐陽杜鵑跟在丈夫后面,神色惶恐不安,生怕他發現什么疑點。鄭光銀滿臉倦容,和衣躺在床上。
“喂,問你話呢,怎么不回答?啞巴了?”歐陽杜鵑站在床前問,對丈夫側目而視,“為什么不回老家?是不是忘了帶身份證?”
鄭光銀搖了搖頭。
“不是,都不是!我和老媽到了上海,正準備坐火車回去。沒想到,牛兵打電話來說,冬雨……出了車禍。我和老媽著急死了,趕忙往江州跑。”
“什么?冬雨……出了車禍!”歐陽杜鵑睜大一雙驚恐的茶色眼睛,怔怔地望著丈夫,“我沒聽錯吧?怎么會——”
“沒有。我剛去看了妹妹,”鄭光銀抽泣著說,“你不知道,冬雨死得有多慘啊!一輛大貨車從她身后……”
“唉——苦命的冬雨,死得好冤啊!”歐陽杜鵑眼里淚光閃閃,“她這輩子,錯就錯在嫁錯了人。”
妻子抹了抹眼淚,往床沿上一坐。丈夫把身子挪了挪,忽然感覺背上被什么堅硬的東西硌了一下,掀開夏涼被一看,原來是一只金燦燦的男士手表!他舉起它,看了又看。
“這是誰的‘瑞士’名表?”丈夫立馬站起身,目不轉睛地盯著妻子,“男士手表!怎么會在這兒?”
“這是我……我弟弟的手表,拿來!”她漲紅了臉,一把奪過那只手表,轉身放進抽屜里,繞過床邊時,又發現付春掉在地板上的手機,趕忙用腳往床底下踢了踢。
“奇怪!你弟弟的手表,怎么會在這兒?”丈夫懷疑地看著妻子的眼睛,問,“你不是有手表嗎?你的手表呢?”
“我的手表早就壞了,記不得擱在哪兒。”
妻子嫌惡地避開丈夫審視的目光,忙垂下眼簾,心里不停地琢磨著:看樣子,鄭光銀今晚不會出門了。哦,怎么辦呢?莫非要讓付春待在三樓空調外機上,度過整整一夜嗎?上不沾天,下不著地,多危險啊!哎呦,我的媽呀!我得想想辦法,盡快讓付春脫離危險……可是,鄭光銀在家,付春怎么出門?唯一的辦法就是——讓丈夫先出門,接著再放付春走。可這個時候,丈夫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輕易跨出家門的,除非……
歐陽杜鵑突然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肚子,裝出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
“唉喲!唉喲——我肚子好痛啊!老公,我拉肚子好多次了,你能不能……去幫我買點藥?”
“這么晚了,藥店早就關門了。”丈夫愁眉苦臉,很不耐煩地說,“讓我去哪兒買藥?你這不是故意刁難人嗎?唉——你自己身體不好,怎么不早點打主意?要是我沒回來,你一個人在家,就沒辦法照顧自己了?你的依賴思想太重了,真叫人受不了!”
“你——你這沒良心的——見死不救!現在,我有困難,你都不愿意幫幫忙。你不出去找找看,又怎么知道買不到藥?把我痛死算了!嗚嗚嗚……誰知道你在外面有沒有情人?哼——就算有,量你也沒……沒那個能耐!看在多年的夫妻情份上,難道說你就不該幫幫忙嗎?呃,你……”
“好了好了,別鬧啦!”丈夫大為惱火,把手一揚,“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只怕再晚一點,就買不到藥了。去吧,快去吧!”妻子催促道。
丈夫風塵仆仆地從上海趕回江州,早已身心俱疲。聽妻子這么一說,心里真是煩透頂了,想發泄一通,卻又找不到替罪羊。他驀地站起身,掏出一支“紅梅”香煙,叼在嘴上,點燃。
“我受夠了,好吧?”丈夫對妻子怒目而視,大聲嚷道,“慌啥子嘛慌?抽完這支煙再出去!”
歐陽杜鵑暗自竊喜:等丈夫一走,我就讓情人出門……
此時此刻,付春蜷縮著身子,一動不動地蹲在空調外機上,豎起耳朵在聽。
不知何時,月亮鉆進了厚厚的云層里。天空一片昏黃,仿佛泛濫的洪水。高樓已經看不分明,只能看到大致的輪廓。小區里的綠化樹,看上去影影綽綽。大榕樹下,整齊地停放著各式各樣的車輛。風一陣陣地吹過,帶來微涼的秋意。蟋蟀躲在無人的角落里,發出一聲聲悲鳴,似乎在與黑夜和孤寂抗爭。不知從什么地方,突然竄出來一只大白貓,“喵嗚——喵嗚——”地叫著,聲音如泣如訴。
付春有恐高癥,不敢往下看。他抬頭望著遙遠的夜空,一種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蹲在這個巴掌大的地方好不舒服,連手腳都不能伸展,難受極了!鵑子她老公怎么還不走呢?我快堅持不住了,真恨不得抱著下水管道滑到地面,可是……
鄭光銀悶悶不樂地吐著煙圈,整個臥室里都彌漫著濃濃的煙味。妻子嗆了煙味兒,咳嗽著,露出憎恨、厭惡的表情。
“出去出去,別在家里抽煙!”妻子瞥了丈夫一眼,用涂有紅指甲的纖纖玉手,在鼻子前面扇了幾下,“屋子里被你搞得烏煙瘴氣的,煩死了!要抽煙,就到外面去抽。走走走,快走啊!”說罷,她推著丈夫往外走。
“我受夠了!”丈夫怒吼一聲,忙推開妻子的手,走到窗前,“呼——”的一聲拉開綠窗簾,猛地打開紗窗,將抽了一半的煙頭拋出窗外。
“砰——砰——”窗外傳來兩聲巨響。
鄭光銀看到一個黑影掉在了二樓的雨棚上,往外彈了一下,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什么東西?不對,好像……有人摔下去了!”鄭光銀看見樓下的草地上,一動不動地躺著一個人!“喂——有人跳樓了,有人跳樓了!”他大聲喊道。
“啊——付春!”妻子如夢初醒,不由得尖叫起來,快步走到窗口邊,探出半個身子,“付春——”
丈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同石像一般站在窗口邊。
不多時,樓下來了不少圍觀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都說不認識躺在草地上的那個男人。
歐陽杜鵑穿著薄如蟬翼的吊帶絲綢睡衣,趿著涼拖鞋,正要下樓去看個究竟,卻被丈夫堵在了門口。
“讓開讓開!讓我出去看看——”她怒吼道。
“有什么好看的?別人從樓上摔下去,關你屁相干?”丈夫兩眼閃著寒光,雙手抓住妻子的臂膀,使勁地搖晃,“要看,就站在窗口邊看——剛才,你是不是在喊那個人的名字?老實點,快說!”
“是的,他叫付春……”她抽泣著,豐滿的胸部不住地起伏,“我愛他,他是我的情人,他就躲在三樓的空調外機上,你開窗使他受到驚嚇,他摔下去了,你該滿意了吧?”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用力推開他。
“什么?付春是你的情人!哈哈哈,”丈夫冷笑一聲,一把抓住妻子的頭發,拳頭握得緊緊的,眼睛里露出從未有過的兇光,“你這個臭婊子,你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妻子低頭沉默不語。
“快說!”丈夫惡狠狠地瞪著妻子,粗聲粗氣地呵斥道,“你們什么時候——”
“什么時候在一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他,他能給我想要的生活。而你,什么都給不了——無論哪方面,你都令人失望。夫妻之間,連最起碼的生理需求你都滿足不了,還有必要繼續生活在一起嗎?”她站在他面前,用食指指著他的鼻尖,厲聲痛斥道,“這幾年,我跟你受苦受窮,忍受夠了,我恨你!再也不想跟你過日子了!”
丈夫猛地揚起憤怒的手掌,狠狠地扇了妻子兩個耳光。
“滾開!快給老子滾遠點——”
“你敢打我?離婚!”她撫摸著自己發燙的臉,使勁兒踢了他兩腳,“你會后悔的!”
她走進主臥室,“砰”的一聲關上門,將自己反鎖在里面:化妝、更衣、收拾東西……接著,她背上旅行包,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
樓下圍觀的人群中,有人撥打了120。不多時,一輛白色的救護車停在了紫竹苑小區。接著,付春被人抬上了救護車。歐陽杜鵑自稱是付春的表妹,也跟著去了醫院。
妻子走后,丈夫僵硬的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淚如雨下。
鄭光銀在心里琢磨著:老婆這一走,把我的心都掏空了。現在,我沒有了靈魂,只剩下一副軀殼。我每天東奔西跑拼命掙錢,到底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么。妻子是我心中的太陽,孩子是我的希望。太陽躲進了烏云里,我的世界一片漆黑。沒有妻子的家,還是個完整的家嗎?不是。如果兒子在身邊,至少還有個人陪我說說話。自從兒子住校以后,家里冷清了許多。現在,老婆又跟別人跑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獨守空房,孤單只影多可憐哪!如果不是那個狗日的付春,我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他想到這里,禁不住嚎啕大哭。唯一的妹妹慘遭車禍,心愛的妻子跟人跑了,他心如刀絞,痛不欲生,用拳頭狠狠地捶打著地面。發泄了一會兒,他撫弄著疼痛的雙手,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恨不能用這雙手立即將付春殺死。
“那個狗日的雜種,從三樓摔下去,非死即傷——活該!誰讓他勾引我老婆呢?如果付春死了,也就斷了鵑子的念想……”鄭光銀喃喃自語,“可是,付春若是活下來,鵑子還能回到我身邊嗎?哦,她已經不愛我了——這可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他從地上爬起來,走進臥室,脫去身上的外衣,仰面躺在床上,靜靜地回憶起他和妻子以往生活的細節——
鵑子道德敗壞,沒有良心,是個愛錢如命、水性楊花的女人。為了這個家,我一直在隱忍,甚至努力欺騙自己。我和她結婚,完全是錯誤的選擇。當初,我被她美麗的外表迷住了,卻不了解她的靈魂是多么丑陋!鵑子就像妖嬈的罌粟花一樣,哪個粘上,哪個倒霉……我原本衣食無憂,但自從和鵑子結婚以來,做生意一虧再虧,賠進去不少錢,最后輸得一敗涂地!近年來,我嚴重腎虛,總感到力不從心,就像被她吸干榨盡了一樣。有句話說,‘好菜費飯,美女費漢。’妻子長得漂亮,老公不腎虛才怪!
他側轉身子,又拿出一支煙,點燃。
付春那個倒霉蛋,怕是被鵑子給毀了——難道說,鵑子果真是個不祥人?也許,老媽說得沒錯……一旦離婚,鵑子將會跟付春在一起。我不希望我的妻子同她的情人結合。然而,我又希望鵑子給付春帶去災難,讓那個該死的付春墜入無底的深淵。假如,我和老媽回四川去了,老婆在家干了什么,我一概不都不知道,也就不會如此煩躁不安。夫妻照樣在一起生活,家還是個完整的家。現在,做丈夫的發現了妻子的秘密。并且,她當面承認怨恨我,而深愛她的情人!
“鵑子幾次外出,大概也是因為付春那個兔崽子!鵑子撒謊說,‘去姐姐家’‘應聘工作’什么的,我居然對她深信不疑,我怎么就那么傻呢?”鄭光銀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這個水性楊花的壞女人,我要懲罰她,拖住她,不讓她跟付春在一起!她是有過錯的人,離婚分不到半點財產。至于兒子,他已經長大了,原意跟誰由他自己決定。唉呀——送走妹妹以后,再把老媽接過來和我一起生活……”
歐陽杜鵑自稱是病人家屬,為付春簽字、交費、辦理住院手續。醫生告訴她:付春雙腿骨折,胸腔大量出血,將切除脾臟……
“如果付春死了,我將抱憾終身。即使大難不死,也會留下難以愈合的傷疤——據說,切除脾臟的人,免疫力會下降,新陳代謝會減慢……”歐陽杜鵑站在醫院的過道里,低聲對自己說,“付春本來想躲在床底下,我偏要讓他蹲在空調外機上。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就不會來江州,也不會從三樓摔下去,是我害了他。——不,假如鄭冬雨不出事,鄭光銀就不會半路返回,傷害付春的不止我一個人……”
妻子對丈夫坦白她和情人的關系以后,回家的次數少了,她看不起自己的丈夫,盡量避免同丈夫見面。付春住院期間,她幾乎每天都在醫院里。她為他的傷勢憂心忡忡,因為醫生曾告訴她,“付春后半生可能會在輪椅上度過!”她一想到這點,就不由得心驚膽戰——如果真的那樣,她該怎么辦?假如沒有說出自己和付春的私情,她還有路可退。事到如今,她將同一個殘疾人度過半生,她說什么也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歐陽杜鵑坐在付春的病床前,嚶嚶啜泣,淚流滿面。她想:付春嚴重摔傷,想要恢復健康,至少也得一兩年以后,他在L公司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L公司的老總一定會找人代替付春的職位。他沒了收入,一定會責怪……
歐陽杜鵑拿起付春的手機,主動撥通了L公司領導蘇正林的電話:
“蘇總,付春因公出差到江州,路遇車禍……”
L公司得知付春因公嚴重受傷,為付春預支了一筆數目不小的醫療費。
不久,L公司派來一位新的市場經理,代替了付春的職位。
歐陽杜鵑默默地陪伴在付春身邊,耷拉著腦袋,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付春身子動彈不得,吃喝拉撒都在病床上。他終日痛苦地吼叫、呻吟,就像一只困在鐵籠里的獅子。他的心里五味雜陳:他恨她、愛她、抱怨她、感激她。
歐陽杜鵑照顧付春沒幾天,就吃不消了,于是就給他請了一個護工,專門照顧他。
沒過多久,歐陽杜鵑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憂心忡忡、煩躁不安,臉上長了孕斑,沒有心情化妝打扮,若是走在人群里,可以說毫不起眼。
時節已是深秋,涼風一陣陣吹過,枯黃的梧桐葉紛紛揚揚地飄下來,落了一地。
一天上午,歐陽杜鵑為付春辦好了出院手續。他穿一身寬松的睡衣,坐在輪椅上,雙腿打著石膏,胡子長長了,頭發也長長了,兩鬢泛起了霜花。她穿著一條寬松的長袖連衣裙,臉色蒼白,看上去很憔悴。經過了這次磨難,他們兩個都變老了好多歲。
歐陽杜鵑雇用了一位中年男司機開著付春的車,首先去學校見了兒子,然后和付春、保姆一起來到杭州的大別墅居住。付春購買的大別墅不是聯排,而是獨棟。雕花的圍欄里,有個寬大的庭院,里面開滿了紫紅色的三角梅。裝飾豪華的屋子里,擺放著成套的紅木家具,銀色的雙開門大冰箱。雪白的墻壁上,掛著一臺大屏幕液晶電視。寬敞的主臥室里,掛著一幅上半身赤裸、懷抱陶罐的美少女油畫。
歐陽杜鵑逐個參觀了每一個房間,感到非常滿意。她儼然成了別墅的女主人:安排女傭買菜、做家務。自己則寸步不離地陪伴在付春身邊。他們倆需要外出的時候,就吩咐司機開車。
大半年后,付春總算能扶著輪椅站起來了。他看著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欣慰地笑了,猜想著她肚子里的寶寶是男孩還是女孩,琢磨著給他(或者她)起個什么好聽的名字,想象著同孩子一起嬉戲的溫馨場面……
只要天不下雨,歐陽杜鵑每天都會推著付春去戶外散步。
“鵑子,我快要做爸爸了!”他坐在輪椅上,回頭望著推動輪椅慢慢向前走動的她,激動地說,“孩子出生前,需要準備些什么東西?我怕到時候來不及。”
她停下腳步,抬頭望著草地上嘰嘰喳喳覓食的一群麻雀。
“親愛的,別擔心!哪天合適,讓司機開車帶我們去一趟大型超市,什么都能搞定。”
“鵑子,你想生個兒子,還是女兒?”他對她微微一笑,問道,“猜猜看,孩子長得像你,還是像我?”
“我已經有了個兒子,希望再生個女兒。如果是兒子,希望他長得像你一樣英俊;如果是女兒,希望他長得像我一樣漂亮。當然,孩子最好能夠吸收你我的優點……你說呢?”
“生兒生女都無所謂,只要是我的就好,”他說著,把眉毛一揚,“你能確定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丈夫的?”
“啊呀呀!看你說的——自從那次不幸得了可怕的宮外孕以后,我再也沒讓他碰過一次。”
她一提起她丈夫,臉上就浮起一抹愁云。她停下腳步,用腳把輪椅的剎車踩下。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嫁了個我不愛的男人。我跟老鄭一同生活了十多年,從不曾真正體會過……做女人的快樂——他不懂女人,不懂生活,一點也不浪漫。”
“這么說,我能讓你快樂?”他得意地笑了,抬頭望著她。
“是的,和你在一起,是我三生有幸——無論是在精神上,還是在肉體上,你都能讓我感到滿意。”她俯下身子,動情地注視著他的臉,“付春,我再也離不開你了——你是我的唯一,自從有了你的孩子以后,我更加愛你了。”
“那么,為了我們的孩子,趕緊離婚吧!”
“我倒是希望盡快離婚,可是鄭光銀不同意……”
不久,歐陽杜鵑在醫院里生下了一個男孩,模樣長得十分可愛。付春初次見到自己的兒子,高興得不得了,那種興奮激動的樣子,非筆墨所能及也。他希望一生平安,就給兒子起了個好聽的名字:付平。
兒子的降臨,不僅為這個家增添了不少歡樂,還給付春帶來了奇跡——他居然能夠丟開輪椅走路了!事情是這樣的——
有一天,保姆臨時有事請假回家,歐陽杜鵑跟司機到超市購物去了,剩下付春和兒子留在偌大的別墅里。小孩哭著要求抱,他抱起小孩,小孩就不哭了。剛放下,小孩又哭起來。于是,他抱著心愛的兒子,逗他玩耍,教他兒歌……他給兒子拿玩具的時候,竟然忘了自己的輪椅,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接著,他繼續往前走,似乎再也沒有了傷痛。就這樣,付春一天比一天走得遠。逐漸地,他能獨自走出家門了。后來,他通過L集團公司副總裁的關系,又回到了L公司做市場經理。
付春有了工作以后,應酬多了,回家吃飯的次數少了。歐陽杜鵑沒了付春在身邊,感覺很不習慣。她總是對他說:
“親愛的,多陪陪我!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而他每次都這樣回答她:
“知道了,如果我整天陪著你,誰去賺錢?——事業是男人的資本,一個男人沒有工作,就好比鳥兒沒有了翅膀,想飛也飛不起來。包包里沒有錢,日子怎么過?家里的開銷那么大!以后,還得給兒子買一套新房……”
歐陽杜鵑到杭州時間長了,越來越想念自己的大兒子。她翻看了日歷,決定周末回家看鄭杰。于是,她把小兒子交給保姆照顧,獨自乘車回了江州。
到了紫竹苑,她沒看見鄭杰,卻看見王春霄舒舒服服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婆婆一看見兒媳開門進來,就緊繃著臉,裝作不認識的樣子。歐陽杜鵑先是一驚,同婆婆打了聲招呼,便拿著行李走進主臥室。她曾經在這里住了好多年,突然感覺家里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了。
她從這間屋走到那間屋,對客廳里的婆婆視而不見。接著,她又站在主臥室的窗口邊張望。一轉眼,她又看到了掛在墻壁上的空調外機——付春就是從那里掉下去的。她又想起了付春,回憶著他們倆的過去。她深愛著付春,愛得不能自拔,沒有一天不盼望著同付春結婚。然而,結婚不容易,離婚更不容易。畢竟,夫妻共同生活了那么久,不是說分離就能分離——孩子由哪方撫養?財產如何分割?等等。她一想到這些,就感到頭痛。
不一會兒,她看到一輛藍色的福特轎車駛進小區。車門開了,下來兩個人:一個是鄭光銀,一個是鄭杰。
她愉快地沖兒子大聲喊道:
“小杰!小杰——”
鄭杰背著沉甸甸的大書包,抬頭見了母親,高興得一蹦三尺高。
“哦,媽媽!媽媽——”鄭杰不由得加快步伐,一口氣爬上三樓。一進門,母子倆就擁抱在一起,“媽媽終于回來了,我盼你好久好久!”
“兒子,媽媽好想你!”歐陽杜鵑的心情很激動,眼里含著淚花,輕輕推開兒子,仔細打量著他,“小杰,你又長高了,長帥氣了,媽媽為你感到高興。——你的學習怎么樣?生活習慣沒有?”
“學習還不錯,生活也習慣。只是——到了周末放學回家沒有見到媽媽,心里很不是滋味……媽媽,這次回來就別走了,不要丟下我們不管,好不好?媽媽,求你了——”兒子帶著哭腔央求道。
“唉呀——我該怎么說呢?”她哀嘆一聲,把臉轉向轉向一邊,“兒子,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我不能不走,因為……”她本想說“我對你爸爸太失望了,再也沒法在一起生活。”她撇了一眼鄭光銀,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小杰,請理解媽媽的苦衷……有些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等你長大了,就能明白……”
“媽媽,我想跟你一起走!”
“現在不行——你要上學,好好讀書。等放假以后,我來接你,去杭州玩。想媽媽的時候,可以打電話,也可以QQ視頻啊!兒子,快去做作業吧!”
鄭杰拿了書包,往書房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了母親一眼。母親對大兒子搖搖手,又想起杭州的小兒子。
待鄭杰走進書房后,歐陽杜鵑面對沙發上坐著的丈夫和婆婆,感到非常尷尬。
“你認為——我們還有必要繼續下去嗎?”妻子問丈夫。
“你認為呢?”丈夫冷冷地說,“我無所謂。”
“離婚!”妻子脫口而出,“我這次回來,一方面是為了看小杰,另一方面是——同你商量離婚的事。”
雙方沉默了片刻。
婆婆趁兒媳不注意的時候,伸手指捅了捅兒子的胳膊,又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兒子向歐陽杜鵑提出對他有利的條件。
“離婚就離婚吧!唉——我已經盡力了,再怎么做都留不住你的心……鵑子,念在我們夫妻一場,你我還是協議離婚的好,互相給對方留點面子。再說,兒子已經長大了,也該為他著想……除了這套房子,家里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因為他感覺到母親捏了捏他的手腕,暗示他不能心軟。他心領神會,“你找了個年輕的大款,只要你過得幸福,我也不想為難你。相反,我應該成全你!不過,有個條件——”丈夫把臉轉向妻子,注意觀察她的反應。
“這么說,你是同意離婚了?”頓時,妻子的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什么條件?你說吧!”
“是的,我同意離婚,前提是——”丈夫臉上露出果敢堅毅的神色,“你得凈身出戶!”
“什么?凈身出戶!怎么可能……為什么?”妻子大吃一驚,滿臉疑惑地望著丈夫,“這個家,也有我一半的功勞,憑什么不能分得財產?”
“因為過錯在你,而不在我!”丈夫說著,驀地站起身,打開電視柜抽屜,取出一份白紙黑字的文件,翻開它,指給妻子看。“按照法律規定,夫妻有過錯的一方,可以少分或者不分財產,所以……鵑子,無論是協議離婚,還是走法律程序,都沒有你的一份。何況,汽車開了十年了,賣不了多少錢。家里僅有的一套住房,怎么分割?”
“把房子賣了,”妻子把頭一扭,生氣地說,“分錢還不行嗎?”
“賣房子?你瘋了!”丈夫憤怒了,臉上松弛下垂的贅肉不停地抽搐,“賣了房子,我和兒子住哪兒?你該不會讓我們去住橋洞吧?虧你還是小杰的親媽,這種話也說得出口!房子早晚是要留給小杰的,我堅決不賣。至于那輛舊車,你想要就拿去吧!哦,你找的那個男人,不是很有錢、很愛你嗎?為什么做了富婆,還要跟我們爭奪那僅有的一點兒財產呢?莫非是——他舍不得為你花錢,還是另有新歡?”丈夫用嘲諷的口吻對妻子說。
“哼——臭婊子!”王春霄把嘴一撇,咕噥道,“瓜婆娘,早晚會被人甩了!”
“老媽,別說了!”鄭光銀用責備的眼神瞅了母親一眼,生氣地說,“不關你的事,坐到一邊去!”
“我偏不走!”王春霄把頭一揚,仍舊坐在沙發上。“兒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許久,歐陽杜鵑低頭不語,淚水沿著臉頰流到了嘴邊。
“要么離婚,要么不離,就這樣一直拖著。我無所謂——有沒有女人,都一樣過。”鄭光銀打破沉默,說。
歐陽杜鵑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唇哆嗦著,用顫抖的聲音喊道:
“我受夠了!這婚是非離不可!一拖再拖,到底要拖到什么時候才能了結?凈身出戶,我也愿意!不過,小杰得跟著我。”
“兒子已經十幾歲了,有他自己的思想。青春期的男孩,跟母親不太方便。……我不打算再婚,一心只想把兒子教育好。鵑子,你還年輕,并且長得又是那么迷人。你和付春郎才女貌,生的孩子一定非常可愛!小杰交由我照管,免得妨礙——妨礙你的新家——我可不愿讓別人視我的兒子為眼中釘、肉中刺。兒子跟著我,他照樣叫你‘媽媽’。你想兒子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回來看他。”丈夫心平氣和地說。
歐陽杜鵑在心里琢磨著:丈夫雖然說得難聽,但是話丑理端——我又生了個小兒子,再把大兒子留在身邊,只怕照顧不周……關鍵是付春不喜歡小杰。都說“血濃于水”,繼父哪能有親爸爸對孩子好呢!小杰跟著他爸,這讓我比較放心。不管怎么說,兒子是我生的,總歸叫我媽媽。房子留給大兒子,以后我來看他方便……至于小兒子嘛,付春的那棟大別墅,早晚都歸我的小兒子付平。付春一直催促我離婚,盼了那么久,終于可以如愿以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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