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水的時候,從霜一邊燒火,一邊給張映華念她父親的來信。張映華聽到信里說一天加七個小時的班,上到晚上一點鐘才下班,連連感嘆:“你們爸爸也不容易。都說廣東好掙錢,哪里有那么容易,掙得都是血汗錢。只是比起我們這地方還是好一些,不怕苦,終歸能掙到錢。”
從霜:“媽媽,你們收到包裹單和匯款單了嗎?”
張映華:“今天你妹妹放學回來,才帶回來。到時家里還得拿六塊兩角錢,讓你妹妹送到學校去,錢還是教她們的劉老師墊付的,到時得還給人家。”
鎮上的郵局送匯款單到村里來,一百塊錢就要收一塊錢的手續費,反而包裹單是按張收,一張只收兩角。這些錢其實是不合理的,村里的村民并沒有要讓鎮上郵局送村里來,而且以前送到村上的小學,讓學生帶回來,也是不收錢的,從前兩年開始,突然開始要收錢了。只是大多數人家家里平時也沒有匯款單和包裹單可以收,也就沒有人去郵局反對。
張映華還在感嘆這個錢付的不值得,從霜卻不在意:“收到了就好了。家里人都知道爸爸寄了錢回來了吧?”
張映華:“我叫你妹妹不要說出去。等31號去趕集,你們兩姐妹都一起去,從霜你來填單子,我又不識字,到時我們自己去郵局取了錢,回來最多跟你外婆家和你奶奶家說一聲,外人就不要說了。”
從霜:“媽媽,等放了寒假,家里的農活也少,晚上我教你認字唄。”
張映華:“我一把年紀了,還認什么字。說出去,都要笑死別人。”
從霜:“媽媽,您才三十多歲,四十歲都沒滿,古人說,三十而立,意思是從現在才開始真正成熟獨立,您現在學,剛剛好,妹妹的書正好可以給你用。”
張映華擺手:“我這個年齡了,學不會了吧。”
從霜:“學得會。人家還有六十多歲的老太太,退休了,還跑去讀老年大學的。你的記性肯定比六十歲的老太太好。”
秋晨在旁幫腔,她覺得讓媽媽讀書是件很好玩的事情,故而一個勁地說認字最簡單了。
張映華心里也有些心動,她不識字,也沒上過學,本身是她心中最大的遺憾,現在聽兩個女兒說認字不難,又是自己的女兒教自己,也不怕丟臉,最終答應下來:“那到時候你先教幾天,看看我學得會不。要是太難了,就算了。“
從霜:“不難的。媽媽,我保證,到時您肯定覺得很有意思。“
張映華:“那到時我學學看。我們收到了錢的事情,不要跟別人說,免得你二嬸又說東說西。明天一起去趕場,回來要是你們二嬸問,你們就說寄了衣服回來。“
從霜和秋晨點頭。秋晨聽到說要去趕集,高興得不得了,她很少有機會能去趕集,不要說她了,便是張映華,平時也很少去鎮上,只有家里要買賣東西,才會去趕集。以前顧遠山在家,買賣東西,也基本上是顧遠山去,她也很少去。
從霜:“妹妹,到時要走十五里路,你可不要走一半,不想走了,爸爸不在家,可沒有人能騎車載你回來。”說到這,從霜倒是有個想法:“媽媽,要不我們到時候把自行車推上吧。我會騎,就算到時載不動妹妹,可以推著她走,15里路,來回就30里了,讓她自己走,我估計困難。”
秋晨害怕母親不讓自己去趕集,忙說:“我走得動,能自己走回來。”
從霜笑起來,逗她:“媽媽肯定會帶你去的,爸爸給你買了新衣服寄回來,得讓你當場試一下,要是不合適,我們就直接退回去。”
秋晨一聽姐姐說要把衣服退回去,趕忙說:“合適,爸爸買的肯定合適,要是大了,過了年,我就長高了。”
從霜:“要是小了呢?”
秋晨:“不會小的。爸爸曉得我穿多大。夏天的時候,給我買的背心,都合適。”
張映華:“你不要逗你妹妹了。不過你說的也是個辦法,那就推上自行車吧,平地的地方,你可以騎車載她一程,不好騎的地方,就讓她下來自己走。”
“還不謝謝我,不然后天你得自己走路。”從霜逗秋晨。
秋晨:“謝謝姐姐。”她整個人趴到從霜雙膝上,呵呵直笑。
從霜:“我看四叔他們把磚和瓦都買回來了,要動工了嗎?”
張映華:“看的日子,是臘月初六動工。”
從霜:“四叔的新房子,還是修原來計劃的正三間嗎?”
張映華:“多修一間,正房子四間,你沒看到,原來那個留起來的角落都拓平成地基了嗎?”
從霜:“我沒細看,光在這頭瞧了一眼,只看到磚和瓦碼了好長一排。”
張映華:“我答應借三百塊錢給你奶奶。正好你爸爸寄了錢回來,后天把錢取了,回來就先給他們,等甘蔗款下來,到時再去銀行,存點錢。”
從霜知道母親已經把自己之前說的話聽進去了,并且給爺爺奶奶說了,顯然爺爺奶奶接納了這個意見。見張映華看著她,她便呵呵笑了幾聲:“媽媽,爸爸寄了錢回來,我們一人買一身新的秋衣秋褲唄,這些秋衣秋褲穿了幾年,根本不暖和了。”
這還是從霜第一次跟張映華開口要東西,張映華看了大女兒一眼:“不然帶你和秋晨去趕集做什么?本來打算賣了豬,就給你們兩姐妹一人買一件外套,既然你爸爸給你們買了外套,又匯了錢回來,今年就不忙買外套了,給你們添一身新的秋衣秋褲。”
“媽媽,你也買一身吧。你的秋衣秋褲都補了好幾回了,早都不保暖了。”從霜說。
張映華:“等趕集那天再說吧,先看看貴不貴。也不曉得你爸爸在那邊買衣服貴不貴。”
聽張映華提起,從霜想起自己收到信后的打算,便趁機先給母親提個醒:“等我們收到了衣服和錢,回信的時候,我問問爸爸。要是不貴,媽媽,我們到時可以在鎮上開個賣衣服的店,讓爸爸從那邊寄回來,到時鎮上的人都知道我們的衣服是從廣東寄回來的,肯定好賣。現在香港貨、廣東貨可是熱得很,學校里的同學,要是聽說是廣東寄回來的,肯定都會來買。”
張映華聽了大女兒的話,怔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說的倒是容易。要開個店子,起碼得有好幾千塊錢吧。我們現在家里賣了豬,加上你爸爸寄來的這六百塊錢,包括借給你外婆的,也就兩千來塊錢。我們對鎮上的鋪子又不懂,都不曉得要多少錢。”
從霜:“鋪子的事情簡單,我回學校去打聽打聽。我以前的同桌,媽媽您去幫我開家長會的時候,坐你旁邊那個孃孃,就是在鎮上賣衣服的。我和她女兒關系還可以,到時讓她女兒回去問問。”
張映華雖然覺得大女兒說的是個好意,但又覺得那是太遙遠的事情,別的不說,光是租個店鋪,恐怕就得不少錢,而且還不知道顧遠山在那邊買衣服貴不貴,便說:“到時候再說吧。”
從霜沒有再多說什么,卻是把這件事記在了心上。前世的時候,剛畢業那兩年,她在廣東打過工,她雖然不知道父親寄回來的衣服具體多少錢,但憑著她在廣東打工時,在小集市上買衣服的經歷,這些衣服應該都是十分便宜的。畢竟她在廣東打工的時候,已經是千禧年之后了,那個時候的物價遠比現在要貴,父親買這些衣服,只會比她當年買的更便宜。只要有資金來啟動,開個服裝店倒是切實可行的生意。而且,父親上班的塘夏鎮,本就屬于東莞,離虎門也不算特別遠。國內最大的服裝批發基地就在東莞虎門,要是真的開起了服裝店,完全可以讓父親去虎門批衣服。不過這個事情確實目前是不太現實的。
從霜:“臘月初六是幾號啊?”
“反正今天是冬月二十一。”張映華:“你算算是幾號。”
從霜算了一下:“那不是可能我還沒放假,四叔的新房子就修好了。”
“又不要你修,你放不放假有什么關系。”張映華說。
從霜:“我羨慕一下唄。那新房子修好了,四叔不是要搬出去住了?到時不會就分家了吧?”
張映華:“除了你四叔,多半你小姑也會搬出去住。她最近都在念著這件事。家暫時肯定是不會分的,得等你四叔結了婚,才會分家。”
從霜:“那小姑以后是跟著四叔一家人嗎?”
張映華:“肯定不可能。要看到時候你四叔五叔分家的時候,家里怎么安排。我估計,我們和你二叔家,也得一起坐攏了來擺談,你爺爺奶奶,肯定是兩家人負擔一個,暫時他們可能不會跟著我們哪一家,多半還是會跟你小叔一家或是你四叔,你五嬸正月里頭就會生孩子了,到時你奶奶得幫忙帶孩子。你小姑多半也是跟著他們一起,反正你小姑是要出嫁的,到時添嫁妝,你二叔家肯定指望不上,我們家和你四叔、五叔家都得攤一份子。”
說到這個,張映華倒是覺得她的七妹八妹出去打工挺好的。今天下午秋晨放學回來,除了拿了自家的包裹單和匯款單,還給她母親家的匯款單也拿回來了。兩姐妹一共寄回來了一千塊錢,比顧遠山還多四百塊。
匯錢的時候,顧遠山和張映春她們是分開匯的,各人匯各家的,但寄衣服是一起寄的,在郵局算了一下,合起來寄會劃算一些,首重比較貴,后面續重要便宜些,所以匯款單是兩張,包裹單只有一張。這個單子還放在張映華家里,還沒給羅成芳送過去。
張映華:“等下吃了飯,我們一起去一趟你們外婆家,把匯款單給他們送過去。問問他們什么時候去取錢。”
從霜:“其實小姑也可以出去打工,像七姨八姨那樣,一個月存五百塊的話,她打兩年工,存個萬把塊錢,到時什么嫁妝都買得起,都不用家里出錢了。”
張映華:“這個話,你還是不要說。反正你七姨八姨寄了一千塊錢回來,過不了多久,村里很多人都會知道,到時你爺爺奶奶想叫你小姑出去打工,自然會來跟我們說。你要是開這個口,別人還會說我們家怕給小姑子添嫁妝的錢。你小姑又是個心多的人。”
從霜:“我曉得了,媽媽,我不會出去說的。”從霜想起前一世的時候,她小姑那個人做的那些事情,覺得她的小姑是個特別沒意思的人,便說:“她要想去打工,得自己來找我們,到時候跟她說清楚,反正她那個人,也沒什么意思,對她再好,她也跟我們家不親。”
張映華一聽這話,立刻沉下臉:“從霜。”
從霜一下子明白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母親明顯不高興。
張映華:“這種話不能再說了,以后也不要提。”
秋晨并不太懂姐姐說的幾句話有什么問題,但看母親沉下臉色,便是她,也立刻坐直了身體,跟著姐姐一起點頭。
不怪張映華這么緊張和嚴肅,她那個小姑子顧遠芳,真是不是一個多好相予的人。顧遠芳那人心眼太多,過于精明,張映華嫁過來的時候,顧遠芳才七八歲,那時還不覺得,這幾年長成大姑娘之后,這些性格里的特征就十分明顯了,張映華和她雖然沒什么矛盾,但那是張映華一慣容忍。幾年前,顧遠芳把她陪嫁的梳妝鏡打碎了,恰好被從霜看見,顧遠芳非但沒來主動跟她說,還讓從霜不準說,叫從霜說是雞飛到寫字臺上打碎的。從霜傻乎乎的被她罵了一頓,說是小姑讓她那樣說的,她不想女兒在顧遠芳面前難做,便沒有直接找顧遠芳。自己女兒總被顧遠芳欺負,這件事情,因為顧遠芳一直沒做的太過火,她作為嫂子,又不好真的出來說什么,所以這些年,一直在容忍顧遠芳。小姑子不管好與不好,終歸都是要嫁出去的,張映華這么多年一直忍讓,正是因為深知這個道理。不管顧遠芳有多精明多厲害,在家里也留不了幾年了。如今女兒讀書這樣厲害,他們家又決定暫時不修新房子,大家還在一個院子里,張映華的想法就是能不生事端,就盡量別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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