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淑玉家的甘蔗，到下午三點多就砍完了，她家的甘蔗地沒有從霜爺爺家多，一共砍了四噸多一點。既然時間還早，張家樹就提議：“我們干脆把大姐家剩下的甘蔗砍了。反正只有四方土一塊地的甘蔗，最多也就兩噸的樣子，砍完收工吃晚飯，剛好合適。”

    “行啊。”顧遠明說。

    張映華：“那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飯。”

    張家樹：“在哪家吃飯不一樣嗎？還是在我家吃吧。”

    “那不行。”張映華說：“二兄弟，昨天砍了半下午我家的甘蔗，大家都沒有在我家吃飯，今晚必須要我家吃飯了。”

    張家才：“行吧，行吧。大姐，你快回去煮飯，把你買的好吃的全部做了。”

    大家都被他這話逗得哈哈大笑。

    張映華當然得回家煮飯，要請客，家里得煮新鮮的米飯，還要去地里砍一些玉荷青菜和花菜回來：“那我先回去了，剩下的事情，就麻煩你們了。”

    張家樹：“大姐，你這話說的。”

    一行人便去張映華家的四方土。這塊地很大，縱深很長，是張映華在坪上最大的一塊地，甘蔗長得也好。張家才一看，便說：“估計能砍個兩噸的樣子。”

    “可能有點懸。”顧遠明說：“今年夏天的時候，風大，大哥他們家這塊地的甘蔗，當時被吹斷了不少，要是沒有那場大風，估計能砍兩噸多。”

    從外面看，是看不出顧遠明說的情況的，甘蔗長的十分茂盛，那些被風吹斷的甘蔗，只有砍的時候，才能知道情況嚴不嚴重。

    張家才：“顧四哥，我們打個賭，我賭有2噸。賭注也不用太大，要是你輸了，等下去渡口上秤甘蔗的時候，你負責撈一捆甘蔗回家，給從霜秋晨當零嘴嚼。”

    顧遠明笑著搖頭：“可以。少一斤，也算你輸了。”

    這個賭注確實不大，不過要從已經秤過的甘蔗里撈走一捆甘蔗，也不是那么容易。畢竟渡口上，糖廠來負責收甘蔗的工人，也不只是一兩個。

    但這個行為，其實也算不上偷。糖廠的工人要是和哪一家是親戚，甚至會給自己親戚多報個三兩百斤的數(shù)。因為在過秤的時候，糖廠負責稱重的人，一般一噸就會直接扣個幾十斤百把斤起來，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算是公開的，但也沒法反對。所以張家才有時看不順眼，會等過完秤，再撈走一捆甘蔗。他家人口多，地也多，每年少則砍七八噸甘蔗，多則十來噸，每年要被扣掉好幾百斤，所以這幾年，他每年都要想辦法撈兩捆回家，不然覺得太氣人了。

    張家樹：“打賭歸打賭，趕緊動手干活吧，等下大姐的晚飯做好了，我們還沒收工，才笑人呢。”

    砍甘蔗是個力氣活，干一天下來，右手的肩膀會酸痛得很，要是沒怎么出過重勞力的人，恐怕只能干得了半天，下午便沒力氣揮鐮刀了。但他們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這樣的活，便是顧遠芳，也不會覺得多吃力，累固然累，但屬于能接受的范圍。

    顧遠芳其實很能干，是一個十分勤快的姑娘，但要說她方方面面都很不錯，那就太假了。她作為顧家最小的女兒，本當受到更多的寵愛，但事實上，她只讀了小學，她的成績不錯，可能是顧家的六個子女里，除了她的大哥顧遠山之外，讀書成績最好的。但她的父母并沒有這么想，當初家里送她的五哥顧遠榮去復讀，但輪到她時，卻連初中也沒有讓她上。她比顧遠榮小五歲，臘月里便要滿20歲了，她去過的最遠的地方，無非是縣城，還是去給縣城邊上的三姑丈祝壽。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只是昨晚聽她母親說，她的大哥匯了錢回來，還有總和她一起玩的張映霞姐妹，才出去兩個月，就寄了一千塊錢回來，她受到的沖擊很大，今天干活，雖然照樣賣力，但心里并不痛快。要說能干，她自認不輸張映霞姐妹，讀書的時候，張映霞和她同班，張映霞永遠考班里倒數(shù)幾名，她一向是班上的前五名，可現(xiàn)在反而是張映霞掙了大錢，她卻只能在家干力氣活，一分錢都掙不到。她一年到頭割豬草割草，上次家里賣了肥豬，本來說好給她買件冬天的外套，結果要給四哥修新房子，母親就給了她十塊錢，當作私房錢。她不是對給四哥修新房子有意見，只是覺得一想到辛苦忙一年，自己居然想買件衣服都辦不到，實在覺得憋屈。她知道，如果她提出去打工，父母多半不會同意，如今五嫂懷了小孩，再過兩月就要生了，家里到時事情更多，就像這半年一樣，家里的豬草牛草基本上都是她在操心，還要幫忙干別的活。可如今她真的一點也不呆在家里了。

    吳淑玉跟顧遠芳挨著，她見顧遠芳一直悶著頭砍甘蔗，也不說話，便問：“顧六妹，你今天下午有心事哇，我看你從出門到現(xiàn)在，都沒說過幾句話。”

    顧遠芳抬起頭：“張二嫂，我哪有什么心事。我動作本來沒你快，不加油干，等下就落下更多了。”

    吳淑玉并不相信這個說辭，不過看顧遠芳的樣子，顯然是有心事，只是不想說，她和對方關系也很一般，便沒有再接著追問這件事，而是打聽起別的事情來：“顧六妹，我聽說，黃三姐想給你介紹個對象，看人了沒？”

    隊里誰家有人說媒，基本上是整個隊的人都會知道，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且在農村，也沒有人覺得這是別人的私事，不能問。

    顧遠芳：“沒有。她是想給我介紹個對象，不過徐家坪那地方，老山里面，我們就沒答應看人。”

    吳淑玉：“黃三姐也想得出來。我們茶花村的妹子，哪個會看得上徐家坪那地方，趕個集，比我們還遠不說，整個村子都是高山上，出個門，全是山路，也不曉得哪年哪月才能通得了公路。我們這里雖然公路沒修通，好歹靠著岷江河，走水路總是方便的。”

    顧遠芳：“就是啊。她自己當初都千方百計要嫁到我們村上來，連她侄女都介紹到茶花七隊。”

    吳淑玉：“當介紹人，還是要看下雙方的條件，合不合適。我倒是想給你介紹個人，這人你可能不認識，但你父母肯定是知道的，就是我娘家生產隊上的，他家雖然有兩個兒子，但大的兒子已經結婚，分家單過了，小的這個，今年24歲，跟著周老三干，給人修房子，小伙子話不多，但人實在，也能干。現(xiàn)在他家還沒有修房子，預計是明年臘月里，修樓房。本來，我應該先找你父母說，不過我想著你們年輕人，看對象，還是要自己滿意，所以先跟你說下對方的條件，要是你覺得這個條件還可以，那我就找你父母說，他們也同意的話，到時候我們就給個時間，雙方看一下人。”

    顧遠芳萬萬沒想到吳淑玉居然要給她介紹對象，所以現(xiàn)在整個人都有些發(fā)懵，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吳淑玉見狀，便說：“你也不用著急回答我，可以回去和你父母商量一下，男方的父親叫吳家強，你的父母應該認識。我說的那個人，就是吳家強的小兒子。”

    顧遠芳終于在思想上轉過彎來了：“謝謝你了，張二嫂。那我先回家問一下我父母，到時再給你回話。”

    “行。”吳淑玉說：“你也曉得，我也不是吃媒婆這行飯的人，只是覺得你們合適，所以介紹一下，你們考慮清楚，要是覺得不可以，就直接跟我說，我也沒有答應男方那邊要說成，不存在什么不好意思哈。”

    顧遠芳：“我當然相信你，張二嫂，怎么說，我們也算得上是親戚，我大嫂和張二哥是親兄妹，你也不可能會坑我們。”

    “就是這個理。”吳淑玉說：“大家是親戚，不管這樁事情說成說不成，也不能影響我們這層親戚關系。”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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