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相府，清幽的清霜院中，聲聲細(xì)弱的咳嗽聲傳來。
“小姐，您還好嗎？”白芷一手將韓甜雅扶起來，一手端著一杯茶水，遞到韓甜雅的唇邊。
韓甜雅小口小口地將茶水飲盡，干啞到快要冒煙兒的嗓子才稍稍緩過勁兒來，她示意白芷將枕頭墊起來，蒼白著一張臉倚在床頭，啞著嗓子開口道：“父親有來過嗎？”
白芷放茶杯的手一頓，立馬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抬起另一手去拿茶壺，“老爺這兩日比較忙，小姐昏睡這兩日夫人一直都在呢。小姐，您還要再喝水嗎？”
也不待韓甜雅回答，白芷趕緊又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唇邊，“小姐再潤潤嗓子吧�！�
她不敢抬頭去看自家小姐的臉，她怕會(huì)一個(gè)忍不住哭出聲來。
呵，忙，忙什么，忙著賣女求榮嗎？
就著白芷的手喝完，韓甜雅凄慘地勾起唇角，慘然地笑了起來，“白芷，和我說說那天的情況吧�！�
她如何不知如今的她，恐怕是百口莫辯了吧，這恐怕就是人們常言道的“天作孽，猶可存；自作孽，不可活”吧。
那日見到謝明顧，也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前些時(shí)日的“鬧鬼”事件，也便由得眾人嘲諷和戲弄，她未置一詞�？墒敲餮廴硕寄芸吹牡剿齻儌z之間的劍拔弩張吧，畢竟瑜國世子只有一個(gè)……
父親那樣千叮嚀萬囑咐，可是世子走進(jìn)來的時(shí)候她便知曉自己輸了，因?yàn)檫@位眉目清朗，輪廓分明的貴公子眼中滿滿全是謝明顧明麗的倒影，那樣燁燁生輝的眸中全然是真情實(shí)意的歡喜。
那樣雍容華貴的鮫人語，被他那樣珍重地交付在謝明顧的手上，他親切地喚著“明兒，我來接你了”。
能看到謝明顧眼中迸發(fā)出的驚喜和詫異，以及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那樣明媚的笑顏，那樣妖如桃花的傾世容顏，就那樣明晃晃地在她面前晃啊晃，晃啊晃……
心底有個(gè)聲音在叫囂著，這一切都應(yīng)該是你的，明明謝明顧什么都不是，憑什么她能與你平起平坐，甚至還要壓你一頭！
韓甜雅圓潤的指甲狠狠地扎進(jìn)自己的掌心，帶起陣陣顫栗的疼痛，她抬眸看去，謝明顧正癡癡地看著那遠(yuǎn)去的背影，美好得宛如是畫中的仙子。
清荷池畔，才子佳人，韓甜雅看到世子回眸一笑，眼中蕩漾著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柔情。
這樣的人兒，為何會(huì)是謝明顧的真命天子，為何會(huì)是她從來都看不上的謝明顧的真命天子？
謝明顧就站在她的跟前，一伸手便可以毀掉。
瘋狂的念頭在心底叫囂，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雙手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推，她的眼中甚至什么都沒有看到，白蒙蒙的一片什么也沒有了……直到“咕咚”一聲，謝明顧落入水中……
她看到世子眼中的驚詫，看到世子眼中的驚慌失措，看到世子縱身躍入水中的背影，看到眾人不加掩飾的震驚和害怕……那一瞬間，她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心中響起一個(gè)瘋狂的念頭……
“咕咚”一聲，她也落入水中，大量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一種絕望的感覺從內(nèi)而外席卷全身，她突然覺得這樣離去，是不是更加凄美呢？
比起后面無法拒絕的買賣，這樣死去，或許會(huì)成為大家口中的傳奇吧……韓甜雅那一刻腦中，想到的竟然是這個(gè)……
后來，竟然也沒有死去。
“小姐……小姐……”白芷顫顫巍巍地放下茶杯，一轉(zhuǎn)頭看到韓甜雅臉上生無可戀的表情，心中酸楚難耐，“小姐，夫人還在等著您啊，您可千萬不能有什么不好的念頭啊……”
提到韓夫人，韓甜雅僵硬的眸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干裂的唇裂開一道血痕，“母親，母親還好嗎？”
她眸中涌出幾分靈動(dòng)的色彩來，“父親……沒有為難母親吧？”
“夫人，夫人讓小姐不要擔(dān)心……”
“說！”不待白芷說完，韓甜雅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腕，眼中涌起極度的恐懼來，“母親還好吧？”
“夫人還好，老爺只是讓她在佛堂中面壁思過……”
“思過？”韓甜雅心中一松，“思什么過？”
“小姐……”白芷支支吾吾，不敢搭話。
是了，韓相千金在大庭廣眾下做出這樣有辱門庭的事情，往日所有的榮光便都像是一張廢紙算不得數(shù)了。哪怕是有一千個(gè)理由，一千個(gè)借口表示你只是一時(shí)鬼迷心竅，但是沒有人相信你，他們只會(huì)相信自己的眼睛……
韓甜雅眼中的光又熄了下去，生不出兒子的母親與再也沒可能光耀門楣的嫡出千金，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癡癡地笑了起來，往日笑不露齒的千金小姐，此時(shí)笑得像是一個(gè)瘋子一般……
韓家佛堂，一個(gè)素衣的婦人虔誠地跪在佛前，裊裊檀香順著菩薩的眉目間慢慢上升，氤氳出安靜祥和的假象來，若是此時(shí)有人仔細(xì)觀察菩薩的面容，便可從中看出極為寡淡的漠然來。
是了，菩薩就算是有千面千手，也救不了世間人心的險(xiǎn)惡，也救不了躺在餓狼懷中卻還不自知的人們，她只能悲憫地看著座下的人們苦苦哀求，卻不知如何自救。
而另一邊，韓相爺懷中圈著一個(gè)嬌俏的婦人，婦人手中把玩著一只蠢萌可愛的小狐貍，兩人正在悄聲地說著話。
“老爺，小雅做出這樣的事情，恐怕會(huì)影響府中姑娘們的前程呢……還有乾兒，他馬上就要出仕了，這樣一來……”婦人嬌嗔道，“老爺可要想想辦法呢。”
“放心吧，耽誤不了乾兒，有老爺在，你怕什么。”韓相爺輕輕在婦人的櫻桃小嘴上啄了一下，“老爺有多厲害，你不知道嗎？”
“老爺……”
漸漸地，不知是誰的手先不規(guī)矩起來，紅綃帳紗落下，掩下一程風(fēng)月。
小狐貍摔落在地上，悄悄擺了擺腦袋，一陣風(fēng)吹過，不見了蹤影。而清霜院中，韓甜雅赤腳下床，從地上撿起一只小狐貍來，“小狐貍，你不是被楓姨娘拿去了嗎，怎么又自己跑回來了？”
然而憨態(tài)可掬的小狐貍只是歪著頭看著她，蠢萌可愛。
伸手撫上小狐貍的耳朵，韓甜雅嘆了口氣，突然感覺指尖一痛，腦中突兀地響起一句話來。
“既然想去死，為何不讓他去死？”
“讓他去死？”韓甜雅手中用力，晶瑩的血珠落到狐貍耳朵上，小狐貍唇角一勾，瞬間又消失于無痕。
讓他去死，為何不能讓他去死呢？
反復(fù)問著自己，韓甜雅是魔怔一般，過往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涌入腦中，母親的委曲求全，自己的委曲求全……這些年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生活……是呀，為什么不能讓他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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