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卿失魂落魄地走了，臨走前遞給葉朝漓一個小紙條，上面寫著：黎謙身上有白露令。

    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這是一個頗為凄涼的節氣了啊。葉朝漓倚在門上，手中的小紙條撲閃一下，在白色的火光下消失于無形。

    “原來黎謙竟然是白露令的擁有者啊，為何要等他們都快要走了才給我說呢。”葉朝漓搖搖頭，又回想起方才在小鏡子中看到的場景。

    看樣子，沙華實則是謝明顧了，而她的姐姐曼珠便是謝晚顧。只不過這一世兩姐妹的身份對換，謝明顧作為姐姐一直守護著妹妹，免她驚，免她擾，免她受世間風霜雨露；但是卻免不了人心險惡的捉弄。不過這樣安安靜靜、歲月靜好的活上一世未嘗不是一種好的結局。

    也便難怪了，夢許的心魔會滯留在謝晚顧的體內。曾經夢許的心魔作為靡生，在黃泉之境中守了夢許千百年，本就與曼珠沙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而后夢許自盡于淮笙的面前，靡生也沒能躲過墮入魔道的命運。在淮笙利用造夢獸替夢許造夢的時候便投身于其中，替代了那個死去的夢許，與曼珠融為一體，生生世世折磨著曼珠的輪回轉世。

    而曼珠沙華之毒對于謝晚顧沒有半分影響也就是正常的了，這本就是她自己的東西，怎么會自損呢？

    只是苦了那傻傻的造夢獸，偏偏對病弱如浮萍的謝晚顧動了念頭，白白受了這么些年的苦楚。

    這人間事，前世緣，有哪里說的清楚，如今謝明顧孤身踏上陌生的土地，前途未卜，生死不知，到最后恐怕也只是繁華落盡一場空了。

    葉朝漓心緒百轉，竟生出一種蒼生皆如芻狗的感覺，可這世間萬事萬物卻也時時刻刻汲汲營營，不免覺得嘲諷。

    “姑娘，你怎么了？”見葉朝漓神情有幾分低落，玄機走上前來，她似乎方從店門口進來，額間的鬢發有些濕漉漉的貼在上面，顯得有幾分狼狽。

    “沒什么，吃飽了撐的就會胡思亂想。”葉朝漓擺擺手，“玄機我今天要吃好吃的，你給我做好不好？”

    撒個嬌，一切不愉快都煙消云散。一如鏡中的場景，一如顧九卿最后喚的那一聲“帝君”，又一如玄機濕漉漉的鬢發……

    葉朝漓覺得自己疲了，就懶懶地不想動彈。這是真的累了，就算是有大把大把的黃金放到她的腳下，她都懶得彎腰去撿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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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明顧出閣的前晚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雨后初晴的天空顯得格外的清朗明晰。黎謙委托葉朝漓做的鳳冠霞帔終是在這一日與眾人見面了。

    謝明顧手中拿著一把團扇，金色的鳳冠身姿挺拔，斜斜遷出一個騰飛的模樣來；長長的流蘇搖曳，帶起青絲在晨風中飛揚；而她卻不似尋常出嫁女子一般不勝嬌羞，目光堅定，一步步走上高臺。臺上，小皇帝端端正正地坐著，身邊黎謙同樣一身大紅喜服，發髻高高豎起，更顯得身姿挺拔，如沙漠中的白楊，讓人心生安穩。

    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分調皮，幾分淘氣，紅色長裙委地，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無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鳳冠霞帔，十里紅妝。

    教人贊嘆！

    謝明顧一步步走得穩妥，眼神愈發堅定，神情愈發柔和，隱約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在彼岸花海中孑孑獨立的女子，眉目中含著三分戾氣，七分凄楚。恍然間，兩個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小皇帝在一旁侍監的提醒下，露出一個稚嫩的笑容來，抬手揮了揮，身邊馬上有人恭恭敬敬捧出一道圣旨來。

    小皇帝努力想要裝出一副公事公辦，一絲不茍的樣子來，但是他小小的身軀落到那大大的龍椅上，葉朝漓怎么看都覺得有幾分滑稽可笑。

    謝明顧雙手接過，想著昨晚謝之逸在她耳邊叮囑的話，眼眶猛的一紅。

    “明兒，為父這些年來未曾替你做過什么，如今讓你遠嫁他鄉，此生恐怕是再難相見。瑜國也并非什么安樂祥和的凈土，你一人獨身前往，其中艱險萬分，為父稍稍一想便覺得心痛難忍。但是你且記得，若是在那處活不下去了，你便回來，為父定會護你周全。”彼時謝之逸的手頭一次落到謝明顧的頭頂，有些無措地揉了揉。

    “明日圣上給你什么，你便接著，只記得好好保管。若……便拿著這玉佩去臨衍酒樓……”

    謝明顧看著謝之逸慢騰騰地將一疊銀票和那枚楓葉形狀的玉佩放到自己手上，然后往外走去。

    彼時她才發覺，原來自己的父親的背竟已經有幾分佝僂，發間也有幾絲若隱若現的白色，鼻尖陡然一酸，這些年來的委屈頓時像是山洪暴發，她獨自一人伏在床頭哭得一塌糊涂。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送嫁的歌謠已經響起，謝明顧對著高臺緩緩一拜。

    “天佑錦朝，萬世流芳。”

    而后她轉向謝之逸的方向，盈盈一拜。

    “女兒此去，山高水長，天涯路斷，望父親母親身體康泰，福壽綿延。”

    在輕柔的歌聲中，黎謙走上前挽著謝明顧，抬手拂去她頭上的花瓣，然后低下頭微微一笑。

    “郡主出閣！”

    在內侍拉長的尖細的聲音下，謝明顧站在城墻下，最后再抬頭望了一眼那龍飛鳳舞的“金陵”兩個人，眸中閃過一絲復雜，然后低頭跨入轎中。

    而站在葉朝漓身邊的謝晚顧已經哭成一個淚人。她哭時像是一只被拋棄的小奶貓，眼淚汪汪，卻又死死忍住想要放聲大哭的沖動，生生將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阿漓，姐姐會幸福的吧？”

    “會的，怎么可能不會呢？”葉朝漓看著那大紅喜轎在白馬之后緩緩悠悠前行，前方山水如畫，錦繡勝嫁，希望是一個大好前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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