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六月末七月初,京城最繁華喧鬧的地界兒就數玉河西邊兒的明前街和玉河東邊兒的東榮街,除了常年紅火的商鋪,別處的一些小攤販,還有便是窮苦人家擺的小攤兒都會在這幾日慢慢匯向玉河邊,只因為七夕節要到了,這可是一個情人互訴衷腸,女子祈求所愛,好友互贈心意的日子,少不得花團錦簇,攜手同游……”
車夫自顧地介紹著京城的風物,不時回過頭看眼緊閉的車簾,似是等著車內之人的回應。
“姑娘,前邊兒就是京城最有名兒的情人橋了,說起這橋,那可是大有來歷!”車夫故意賣著關子……
“老丈,這京城的橋,也有說道?”馬車內傳出清麗的女聲。
車夫大笑,一手持韁,一手不忘摸摸下巴上稀疏的胡子:“這橋啊,名曰‘鎖心橋’,說來也是一出人心涼薄的戲碼,瞧瞧,居然還能叫鎖心橋,倒也是有趣兒得很。”
臨畫聽著起了興致,追問:“既已是人心涼薄,怎還叫得鎖心橋,這鎖的又是誰人的心?再者,人心已鎖,不過萍水,緣何又是情人橋?”
“姑娘這話問得妙啊……”老丈放聲大笑道。
只笑過片刻后,卻是沒了回音。
許是怕惹著車里的雇主,車夫復又緩緩說道:“這鎖心橋,橫跨玉河,貫通明前街與東榮街。許是奔著這名兒來的吧,京城有個傳統,若有朝一日遇到意中人,且倆人兒情投意合的話,必是要與心上人齊肩攜手,同歷鎖心橋,盼著歲歲年年,永以為好。不過,若姑娘日后有了意中人,老丈奉勸你,日子好好兒過,別信這些有的沒的……”
“這是為何?”馬車內的女聲帶著疑惑。
“這緣由啊,據說是前朝南向山林火肆虐,滿山的鳥獸差不多一夜之間都成了干尸。撲天兒的火光灼盡了滿山紅楓,這城里沒一人敢上山救火,再者,這火起得不明不白,想必是山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東西!這大家伙兒都有目共睹啊,這么大的火,白山寺所隔不遠,為何偏偏安然無恙?”
講到了無可奈何之處,車夫的聲音也慢慢低沉。
“這是天罰!天罰呀!人不能干預的!干預了遭災!可就在這場天罰之中,有一個人影撥開火舌,不顧灼燒到潰爛的皮膚,將懷中人緊緊護在臂彎,一步一步走入城中尋醫,身后留著一道血跡蜿蜒。只可惜,城中醫館尚皆閉門不開,遑論尋常百姓家了……”
車夫無奈嘆道:“天罰之下,自保要緊,哪來的惻隱之心?而后那少年和他懷里的姑娘倒在了昔年明前街的醫館前,未等到天降雨露,林火熄,人已故。大火熄滅后,城里頭的百姓再見的便是一對相擁的尸首……”
車內之人俱是沉默。
片刻,清麗女聲低聲嘆道:“姑娘,這人真是可憐……逃過了天火,卻沒逃過人心。”
“世事本就如此模樣……”也談不得可不可憐了,畢竟說起來,皆是可憐人。
李霜捧著手中的書卷,低聲回道,只翻頁的手指也不知頓了幾頓。
車夫依舊不停地介紹,剛剛的嘆息也恍若未聞:“在那之后,這座橋便漸漸發展為“情人橋”,也成了每年七夕節的重頭景兒,吸引著滿城人的目光……”
“不過……”車夫轉頭,又沖著簾內說道:“姑娘若是七夕節來此地,切莫信那打卦之人。”
臨畫蹙眉,面色不解地看著自家姑娘,卻見她家姑娘只是微微挑眉。
李霜心下覺得有些好笑,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和商機。
想來,這些善男信女在打卦先生眼里,便是白花花的銀子了。
因著每年的乞巧市都設在玉河,全城的青年男子、女子都會隨家人、友人來逛巧市,所求各有不同,但也有一同,便是,圖什么不要緊,是好彩頭就行,算卦先生們妥妥把握了這一商機。
此時的東榮街,一輛簡樸的灰色馬車緩緩穿梭于人群,微微掀起的簾角,看得出車上之人的新奇與探究之意。
“姑娘,京城的人都這么開心嗎?”臨畫微微扯著簾角,目光脧巡著來往的人群,一片和樂。
“不過,京城的人可真多呀,姑娘,怪不得這馬車都不敢走快,那先生說的倒是不假,京城確實繁華的很,咱們并州的市集都沒這一條街熱鬧……”
臨畫一回頭,只看見自家姑娘梳著婦人頭,依舊一副清冷殼子,無奈合上轎簾,苦口婆心道:“姑娘,姑爺已經離開這么長時間了,您要守制,也守得夠夠的了,總不能為了這一個人,不顧自己的后半輩子啊。”臨畫脧了一眼對面之人,又緩緩垂下目光,“再說了,說句不好聽的,您和姑爺也不是什么情比金堅的夫妻,不過幾個月的情誼,哪值當您守這么多年,您既聽了先生的話來了京城,就該多為自己打算打算……”
車夫暗暗點頭,這小姑娘倒是看得分明……
女子無奈:“好了,臨畫,我都知道,我來都來了,難不成還要回去?”
從踏出并州的那一刻,除了京城,她已經無處可去了……
將手中的書卷收好,素手覆在臨畫手上,“臨畫,并州不比京城,這里繁華,更是復雜,你只看到這一時的和樂,卻說不準哪日……”說著一頓,復又笑著搖頭,嘆了口氣“這哪又說得準的……”
人心向來涼薄又難測,而難測的不只是別人,也是自己……
“姑娘,前面就是十方居了,這街上人多,馬車不好停,一會兒您先下車,老夫把馬車停別處去——”車夫牽著馬韁,扭頭朝后面說道。
臨畫撩起前面的車簾,露出一顆腦袋,笑著道:“辛苦老丈,這錢您先收著!”說著不由分說地將錢袋塞到車夫手里。
阿菂今日一早便出了府,就在這兒等著主子說的貴客,順便蹭吃蹭喝。正嗑著花生米呢,便聽到雷軍一聲吼,阿菂一驚,差點被一顆花生卡斷了氣,扭頭瞪著雷軍。
“阿菂!”雷軍指著門外的馬車,“你看,那是不是主子等的人?”
臨畫扶著自家姑娘下了車,便見一個瘦削卻一點也不覺瘦弱的小丫頭從里面跑出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那小丫頭一雙明眸左右打量了一下,沖臨畫笑了一下,便對著李霜道:“您是李姑娘?”
臨畫好奇,也打量著阿菂,這個小丫頭說話雖直愣愣的,倒是沒讓人覺得不舒服。
“姑娘是?”李霜微微一笑,點頭示意。
阿菂爽快笑道:“我叫阿菂,您快請進,我家小姐安排我在十方居等您,今晚給您接風。”
李霜帶著臨畫邁步走近十方居。微微點頭與雷軍,林大廚示意,借著空隙打量著酒樓里的布置。
這酒樓的東家是那位小姐吧,綠植掩映,倒讓人有一探究竟的意味,想來也是心思靈巧之人。
若是現下十方居里的人知道這姑娘的心聲,只怕齊齊暗翻白眼兒,您可真是想多了,這店兒里啊,除了那一副大悲咒是大小姐出了力,其他,還真就談不上了……
只這位李姑娘獨獨駐足在一副掛著的字軸前,連從進門起便掛著的一抹笑都緩緩收斂。
巧得很,堪堪就是那一篇兒大悲咒。
臨畫看著自家姑娘,有些不解。
阿菂暗地里瞄了一眼雷軍,這佛經,有問題?
雷軍翻了個白眼兒,這能沒問題?這姑娘看著便是個認字兒的,酒樓里掛大悲咒?沒問題?眼風兒示意阿菂,你品,你細品……
林大廚看著這倆貨,默默移開視線。這酒樓生意紅火還真是多虧了他一心鉆研廚藝啊……
臨畫雖有些疑惑,也跟著看了看,只覺無甚特別,無非字兒好看些。驀一轉頭卻見自家姑娘眼睫垂淚,心中詫異,出聲喚道:“姑娘?!”。
李霜恍一回神,才發覺眾人都看著自己,有些窘迫,忙福了福身子:“李霜失態了,還請各位見諒。”
雷軍干笑道:“無事,無事,嚇著姑娘著實不好意思,只這字兒寫得不錯,便掛在了此處。”眼神不住地朝阿菂飛著小刀。
阿菂撓了撓后腦勺,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反正就是看不見雷軍。飄飄忽忽的眼神明晃晃一句,這能怪誰?有本事你去說呀!別說眼風兒掃她,眼里飛出刀子都沒用!
李霜聽得雷軍的話,沒再說什么。
阿菂將李霜主仆安置在了十方居后院收拾好的廂房:“姑娘車馬勞頓,現下可先歇會兒,晚間我再來叫您。”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悄聲道:“林大哥做的水晶肘子那可是一絕!姑娘一定要嘗嘗。”
幫著兩人收拾妥當,阿菂又道:“明日初一,我家小姐去南向山上香,到時候會與姑娘相見,明日自會有人來接姑娘的。”阿菂說完便轉身出門,走到門口又突然轉過身說了句,“對了,姑娘放心,雷軍和林二哥不住這里,他們自有去處。”
李霜道謝,阿菂便大步離開。
云南,定南王府。
“你說什么!王爺去了京城?”美艷婦人雙目圓睜,上挑的眼尾凌厲又尖銳。
匯報之人瑟瑟縮縮:“回……回王妃,是……”現下應該已經到京城了……
“是什么是!為何現在才來報!”婦人憤然起身,抬手便摔了桌上的茶盞,碎瓷四濺,茶水中盛放的玫瑰終是敗凌在地,一副凄慘模樣。
同樣凄慘的還有眼前跪著不住發抖的人,“奴……奴才……奴才……”
“給我滾!”
府衛不顧割傷,連滾帶爬跑出了中堂。未曾聽到身后之人咬牙淬毒的一句:“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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