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李霜便起身，想著昨日的那副字，垂頭靜默了許久。
“姑娘，早些洗漱吧，怕是一會兒就來人接了，今日許就能見著先生信上那人了，還有那位小姐，臨畫倒是很好奇……”
片刻，廖飛便駕車到了十方居，見人出來，立馬上前，“姑娘，我家小姐派我來護送姑娘上山，請上車。”
卻說宋府，宋晴也起了個大早，阿黛正拿起梳子準備梳頭，卻見宋晴神色不虞，“你下去吧，叫紅俏過來梳頭，今日上香，紫浣跟著就好……”
阿黛垂頭應聲，轉身便離開了。
覓園里，丫頭們卻有些發愁。
這小姐一向不需人叫，因為，叫不醒。
再說了，院兒也偏，府里也沒晨起請安的規矩，是以除非她自己想起，否則要叫醒那可真是堪比葡萄架上摘西瓜。
只是沒想到，今兒依舊一如既往，叫不醒……
小姐啊，今日舅夫人帶您去上香啊！
彼時阿元正擁著被子，昏昏沉沉，迷糊間總覺得今日似乎有事要做，什么事兒呢……
“小姐！小姐！舅夫人的馬車來了！快醒醒！”阿霜急得跳腳，小姐再不醒，怕是舅夫人的馬車還真的就來了！
看著阿霜著急忙慌的樣子，歸鴻手心也微有汗意，轉頭利索地去吩咐丫頭趕緊打水，準備好小姐洗漱要用的東西，免得一會兒小姐醒了還得等著。
“小姐，今日上山可不能帶醬肘子！”阿霜已然技窮，無奈趴在床邊，低聲敘說道。
卻見床上之人霎時睜開眼睛，漆黑明亮，毫無困意。
阿霜愣了。她似乎找到了什么訣竅……
“阿霜，今日初一？”
“小姐，您睡迷糊了？之前您答應老爺今日隨舅夫人上山上香啊。”阿霜嗔道。
“那還不梳洗？”
阿霜：……
阿元堪堪梳洗完，便見丫頭來說，舅夫人已經到了，小姐直接去前門便可。
宋戊郢等在前門，本意是要叮囑阿元幾句，無奈阿元出來的時間點卡得精準，無暇閑言，只得說了句：“一路上自己注意，有事找你舅母說說，回來時，父親去接你。”
阿元應聲，走出宋府，身后隨著阿霜和歸鴻。打頭一眼便見宋晴立在馬車前，溫婉嫻靜，秋水伊人，阿元點頭示意。
對面之人也彎了彎身，只這僵硬的動作明眼人誰也看得出有多不情愿。
封沁見阿元走來，邁步近前，“元表姐。”
阿元笑著拉住封沁的手：“沁兒。”
封媞看著兩人，心里冷哼。
行至車前，阿元福禮：“舅母。”
秦夫人拉起阿元雙臂，熱切道：“阿元，快讓舅母瞧瞧！”一雙美目彎彎，見阿元頭上帶著之前讓媞兒帶來的珠釵，秦夫人的笑意里摻了幾分心疼，“阿元快上車，和舅母一起坐，舅母還想多和你說說話兒呢。”
“娘！這馬車就這么大，哪兒坐得下這么多人！”封媞聽了她娘的話，有些惱，轉頭便瞪了阿元一眼。
“舅母，您別急，我庶妹一人乘車，我倒有些不放心。”阿元握著秦夫人的手，眼神轉向宋晴道。
“沒事兒，不還有丫頭跟著呢？再說，那孩子比你也小不了多少，自是能照顧好自己的。”說著不待阿元回話，便沖宋晴笑道：“是晴兒吧，長得越發可人了。”
宋晴一時受寵若驚，低聲回道“見過舅母。”
氣氛一滯……
舅母？這臉皮倒是厚……阿元心下覺得好笑，只封媞和封沁一時臉上沒了表情，倒是難得的一幕和諧。
秦夫人不動聲色，臉上的笑意終還是淺了幾分，拉著宋晴的手，將手上的白玉鐲褪到宋晴腕上：“晴兒知禮。只是你也知道，自你長姐回京，還沒過府細細說過話，這次，我就先借她一陣兒，這鐲子就當見面禮，你收下。”
宋晴低著頭，未見眾人神色，只看著腕上的鐲子，倒是個好東西，應聲道：“謝過舅母，長姐也是您的甥女，自是該陪您說話的。”卻不見秦夫人緩緩落下的嘴角。
“好了，都趕緊上車吧，阿元，沁兒，快上車。”秦夫人又轉頭對著宋晴：“晴兒也趕緊上車吧。”指著隨行的丫鬟：“你們幾個，照顧好這位小姐。”說著便拉著阿元上了馬車。
秦夫人的馬車倒是不小，坐四名女子，綽綽有余。
封媞與阿元相對坐在秦夫人兩手邊，封沁挨著阿元坐下，只封媞看著兩人，眉眼不是眉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一臉不屑。
后面的宋府馬車里，宋晴看著手上的鐲子，沒了之前的得意，心里越發不是滋味，封媞是嫡女，倨傲一點兒也正常，只那封沁，不過也是一個庶女，卻一副出塵的模樣，哼，裝什么裝。
紫浣坐在宋晴邊上，自出府便低垂著眉目。
大槐樹下的一行人緩緩駛離，未曾發現車后的三個人影。
長峰遠目，心下盤算著，封琎沒隨著一起去？倒是有點眼力見兒。
魏楊側眉，大將軍，你的意圖過于明顯……
“看什么，還不取馬？”
魏楊：……是！
“將軍，咱們路過東榮街，帶個肘子吧，那十方居的肘子，俺吃過一次，舌頭都快吞了……”成大力見長峰一臉冷漠，嗓門兒漸收，小聲囁喏：“實在不行，肉丸兒也成……”
壯士，你果真是肉食界的扛把子！佛祖會記得你！
今日初一，城門口現下已經人來人往，秦夫人喊停馬車，撩起車簾，看著一旁的青年，滿目驕傲。
“娘！”封琎道。
“琎兒，今日帶阿元去上香，許是天黑才回，你幾時下值？”秦夫人問道。
“娘，兒子過了午時便下值，到時候就上山去接您和阿元！”說著悄悄沖阿元擠弄眉眼。
阿元失笑，封沁掩唇。
“二哥的眼睛莫不是縫上了一半？”封媞心里不舒服，說話帶著槍火氣。
封琎無奈，揶揄道：“二哥還心想呢，這誰家的小姐，嬌氣照人，讓人不忍驚擾。”
封媞哼了一聲，轉頭卻微微翹起嘴角。
宋晴透過車簾縫隙，看著前面駐足的人，隔著有些距離，看樣子應是封家從軍的二少爺吧。眉眼看不大清，只著一身玄衣英姿挺拔。這么看著，與那人身量倒是也差不多，只那個人素來白衣點翠，風姿卓卓。
宋晴想到吳攸，心里有些氣悶，甩上車簾邊后便一言不發。
自那日離府，便再沒見過他，她也再沒摸過琴，可還是忍不住去想，他所尋究竟何人，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子，能讓一貫清風冷月的人，眉眼間也攏起暖意。
宋晴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罷了，天下好男兒多得是，何必單戀那一人。
即便這天底下，那人只有一個，又如何呢？
宋晴摩挲著手腕上的鐲子，心下的熱切緩緩冰冷，呵，情之一字，哪里能帶來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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