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赫云舒獨坐在屋頂,似是在想著心事,又似是在等人。
恍然一陣風過,帶來熟悉的氣息,赫云舒的語氣熟稔,道:“你來了!
剛剛出現在她身后的蘇傲宸微愣,應道:“是!
不知怎的,他覺得此時此刻的赫云舒,冷靜得可怕,帶給他一種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壓迫感。
蘇傲宸百爪撓心地在一旁坐下,試探著想去攬赫云舒的肩膀,可見她一動不動,神色清冷,頓時沒了膽子,又暗搓搓地縮回了手。
他如坐針氈,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似是為了打破這平靜,蘇傲宸沒話找話道:“今晚月色……”說到這兒,他才留意到今晚根本沒有月亮。
“今晚的星星……”
好吧,也沒有星星。
蘇傲宸咬咬牙,這星星月亮都跑到哪兒去了,來給他找個話題打破這該死的安靜不行嗎?
這時,赫云舒扭過臉看著他,悠悠開口道:“你是誰?”
“我姓蘇,名傲宸!
“家住哪里?爹媽叫啥?家里幾口人?”
“我……”蘇傲宸一時語結。
赫云舒定定地看著他,不帶有絲毫的猶疑:“當晚銘王府出事,你很快就趕了來,說明你在王府里有眼線。你來時掩人耳目的穿著王府侍衛的衣服,是因為你知道這附近有燕皇的人在監視。你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說明你對皇宮的防衛和布局很熟悉。你曾誅殺大魏的奸細,說明你是為朝廷做事。所以我問你,你究竟是誰?”
蘇傲宸的臉色寒冷如冰,他早就知道她是心細如發的人,想著或許有一日她會發現什么,卻沒料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快得他猝不及防,全無對策。
蘇傲宸的沉默像針一樣扎在赫云舒的心上,她起身,看著這個曾在她孤寂時帶給她溫暖的男人,目光凄哀:“告訴我你是誰,哪怕你是皇家人,哪怕你是銘王的親兄弟,哪怕你是他的親侄子,哪怕你是這世間最奸最惡之人,我赫云舒也會冒天下之大不韙,隨你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是誰!”
蘇傲宸微愣,道:“以后,以后我會告訴你的!
“不,我要你現在就告訴我。否則,你我以后,不必再見。”
蘇傲宸看著赫云舒,仍是沉默,心中卻是波濤洶涌,天人交戰。情感和理智撕扯著他,讓他全無主意。
赫云舒苦笑一聲,竟是栽倒在地,順著屋檐落下。
蘇傲宸慌忙去拉,赫云舒卻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地。
蘇傲宸的手僵在那里,看著近在咫尺的赫云舒,他恍然覺得,自己已經被她隔出了十萬八千里。
赫云舒卻不再看他,神色清冷地進了屋子,關上了門。tqR1
蘇傲宸站在屋頂,一整夜。
天色發亮時,他離開銘王府,去了城外百里姝的小屋。
恰逢百里姝推門而出,準備照料她的那些藥草,看到蘇傲宸如此失魂落魄,百里姝放下手中的水壺,道:“被質問了?”
蘇傲宸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百里姝笑笑,道:“你肯定沒有告訴她你是誰吧!
蘇傲宸點點頭,在情感上他很想說出來,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
“雖然現在不告訴她實情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可現在她一定很傷心!卑倮镦隙ǖ馈
蘇傲宸苦笑一聲,這一點,他何嘗不知道?伤呀洓]有了選擇的權利。
“她是個聰明的人,你又是殺魏國奸細又是入皇宮的,她自然會對你的身份起疑?赡闫裁从植豢险f,也難怪她會傷心了。可你有你的顧慮,誰也沒錯,錯的大概是老天爺吧。把一切交給時間吧,或許,時間會改變一切!
聞言,蘇傲宸微愣,會么?
這一日的早朝,有言官上奏,言稱守護西南方的將官克扣軍餉,貪污成風。
燕皇聽聞,震怒不已,遂派人徹查此事,一層一層查下去,發現這件事牽連甚廣,朝中有四分之一的官員都沒能置身事外。燕皇憤恨不已,全心關注朝堂之事,至于其他的,并未顧及得上。
赫云舒身居銘王府,可銘王府的賬上沒什么銀子,雖說舅母趙夫人之前給了她許多銀票,她認為這是銘王府的事,花費舅母的銀子實在是不應該,故而一直擱置未用。她想要重整銘王府,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過了幾日,翠竹身上的傷已經全好了。赫云舒便帶著她一道出了府,去銘王府名下的幾個鋪子去看看情況。
這些個鋪子連年經營,沒有進賬不說,還年年虧損,她倒要看一看,究竟是個什么情況。
從管家李忠整理的冊子上來看,眼下銘王府一共有十家鋪子,分布在京城的各個地方。這些鋪子有茶館、成衣鋪、酒樓、首飾鋪子和客棧,各為兩家,倒也是分配得均勻。
赫云舒和翠竹一道,最先到了位于朱雀大道的客棧。
一進客棧,就有一股子發霉的味道,二人掩住口鼻,走了進去。
眼下,那掌柜的和店小二都在柜臺后面打盹兒,翠竹走過去,敲了敲桌子,道:“喂,別睡了!”
那掌柜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兒,見來了客人,推著身邊的店小二,讓他去招呼客人。
那店小二擦了擦流到嘴邊的哈喇子,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道:“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翠竹剛想出聲訓斥,便被赫云舒阻止了。她開口道:“先帶我們看看房間吧,住下了再看要不要吃些什么。”
“好,跟我來吧。”店小二又捂著嘴打了個哈欠,這才在前面帶路,引著二人上樓。
他隨意的打開了挨著樓梯口的房間,道:“你們看吧!
二人走進屋子,四處打量著。
屋子里的地板、桌子和板凳上積了很厚的灰塵,那床上的被褥潮濕一片,都發霉了。再看那墻上,還有斑駁的水印兒,一看就是屋子漏雨。
赫云舒皺皺眉,難怪這客棧里一個客人也沒有呢,要是有還就怪了。
赫云舒又看了看別的房間,和這間并沒有什么不同。
最后,赫云舒自然是不會在這里住下的,那店小二見自己忙活了半天沒有半點兒成效,不禁嘟囔了幾句。
翠竹氣不過,想要上前去和店小二的理論,被赫云舒拉住了。
直到二人走出了那客棧,翠竹才問道:“小姐,你干嘛不讓我去教訓他一頓啊?”
赫云舒回頭,看了一眼那客棧的招牌,道:“咱們來是看看情況的,了解了情況就好了,有什么好吵的?”
翠竹點點頭,看著旁邊緊挨著的另一家客棧,揚手指給赫云舒看:“小姐,你看,這家客棧招牌上的字都沒了,就剩一塊掉了漆的木板,還不如咱們那家呢!
赫云舒隨意地掃了一眼,道:“好了,別笑話人家了,快拿出冊子看看,離這里最近的下一家鋪子是哪里。”
翠竹拿出管家李忠整理好的冊子,這一瞧,傻眼了,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么了?”赫云舒湊過去一看,頓覺天雷滾滾。
好嘛,她們剛剛笑話的這家鋪子也是銘王府的。
赫云舒無力扶額,特喵的兩家客棧開在一起是幾個意思啊,比誰更破么?她們剛才還笑話這客棧呢,結果是自己笑話自己啊。
赫云舒好生無語,硬著頭皮進了這家客棧,進去一瞧,還不如剛才那家呢。剛才那家好歹是屋子漏雨,墻上有些水漬,這家倒好,房梁上直接長蘑菇了,隨便摘幾朵都能剁吧剁吧做一鍋蘑菇湯了。
出了客棧,二人又去了茶館、成衣鋪子和首飾鋪子,卻是越看越沒力氣。
茶館里的茶苦澀難咽,細細一瞧還有樹葉子,茶杯也沒有洗干凈,桌子上也是污跡斑斑,整間茶館里只有掌柜一個人,又兼店小二又兼跑堂的。
那成衣鋪子里的衣服胖的胖,瘦的瘦,款式難看,布料還是老粗布,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至于那首飾鋪子,整間鋪子賣得就只剩下了一根釵子,就這一根釵子還是斷成兩截又補好的,擺了半年了也沒賣出去。據那掌柜的說,是因為沒有錢進貨。
這還就罷了,偏偏還是茶館挨著茶館,成衣鋪子挨著成衣鋪子,首飾鋪子挨著首飾鋪子,赫云舒無語望天,當初選址的人該是多瞎才會這么安排啊,這是要純粹把自己玩死的節奏么?
跑了這一上午,翠竹扶著腰累得氣喘吁吁,她有氣無力地說道:“小姐,就只剩下酒樓沒看了。從冊子上看,那酒樓就在附近了,咱們去吃些東西吧。”
赫云舒點點頭,道:“好!
不過,看過了前幾家鋪子,她對這最后的酒樓根本不報什么希望了。現在她也沒有別的指望,只要這酒樓做的飯菜能下咽就好了。有了前面的前車之鑒,二人都覺得就算是菜里有蟲子她們也能接受,大不了把蟲子挑扔了再吃飯就好了,也總得讓她們先填飽肚子啊。
然而,當二人站在熙熙攘攘的集味樓前,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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