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第一階段更為可怕的酸、痛、癢、脹、麻等等各種超越極限的負面感覺，瞬間充斥了完顏亶全身。而失去整套肌膚的身體，令這位“巫兵”金熙宗有著比正常狀態更敏感的觸覺——五感僅剩其一后，似乎把其他視、聽、嗅、味這四種感覺，全部集中到了“觸”覺之上。
一邊是超越極限的酸痛癢脹麻，一邊是被放大到敏銳無比的身體感覺。
完顏亶整個人不斷劇烈的顫動著。雖然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但他黑洞般口腔張到最大，帶有濃烈血腥氣和少許內臟碎片氣流噴涌而出，猶如一條缺水鯰魚般隨時可能會窒息而死——然而即便如此，頂尖宗師境的強橫生命力依然令他在如此恐怖狀態下保持著最清醒的意識。
他沒有絲毫移動。
按照完顏濟安所說般，從頭至尾都只是身軀和肌肉骨骼劇烈震動，耐受著超越人世間一切刑罰的可怕痛苦卻沒有移動哪怕半分位置，依舊盤坐在陣法核心處。
小樓二層房間內光芒越來越強，一股從完顏亶身軀中散逸出來的強大壓力，令整個房間內充斥著似乎隨時可能爆炸的氣壓。他肌肉中滲出的一顆顆血珠、滿地細微到幾乎看不清的塵土、刻畫陣法后剩下的木渣碎屑，全部在強大氣壓下被擠至房間邊角，墻面上則是一朵朵血珠濺射凝成的“梅花”。
“活”在完顏亶身上的這一整座巫城，隨著《巫道長青陣》運轉完成度越來越高，終于不再僅限于他自身，而開始影響到周圍環境了。
完顏濟安微微皺了皺眉，目光從百多米外的巖石穹頂上收回來，重新朝陣法核心位置結了個手印：“臨！”
指尖光芒亮起，室內氣壓瞬間減弱少許，連完顏亶身形震動幅度也隨之小了許多。
“才第二階段就如此勉強嗎？”他神色間有些猶豫，開始擔心盤坐在陣法核心內的完顏亶未必能按照預想般堅持下去——不是無法忍受被整座城池和大陣灌注入體的痛苦，而是即便以頂尖宗師境的“巫兵”軀體，也會被越來越強橫可怕壓力給摧毀。
“一次試驗，二次成型。嚴格按照古神像中四種情緒煉制，再加上巫城內近千年溫養，還陰錯陽差地被潛龍淵那個神奇后輩高手錘煉了三次……應該，沒問題吧？”
話雖如此，但完顏濟安心底依然沒有太大把握。
他看著渾身肌肉不斷蠕動，鼓脹收縮間始終在滲出血水的完顏亶，終于還是雙手同時各結“無畏”、“無束縛”手印，口中輕喝一聲：“疾！”
手印與聲音幾乎不分先后。
而伴隨著他動作與輕喝，城池內幾處隱秘建筑中剩下的七個三首四臂神像同時光華大作，懸浮到半空中半米左右后又瞬間炸裂——化作與第一俱神像一模一樣的無數純黑色細粉，朝著城史館小樓方向疾沖而至。
從四面八方化作道陰風般飛來的神像黑色細粉，很快便沖到城史館小樓位置，甚至不用完顏濟安開窗就順著縫隙滲透進來，有著自我意識般直接沒入到地面上那簡略版《巫道長青陣》陣紋內。
原本就幾乎通體呈黑色的大陣陣紋變得愈發幽黑深邃，在藍色光華映照下反射出一股難以形容的詭色澤。
似黑非黑，似灰非灰。
甚至只是盯著這陣紋多看一會兒，就有種心神可能被奪的煩亂感覺。
“替你減輕少許壓力，這下子整個巫城和我那些師兄們近千年的積累，終于算是徹底消耗干凈了。”完顏濟安有些感嘆地拍了拍窗框，眼看著身處這座“城史館”小樓以肉眼可見速度飛快地從新變舊，墻面剝落木質腐壞……甚至比之前狀態更為腐朽。
所有積累全部消耗在《巫道長青陣》上之后，籠罩著城史館小樓的神秘時空變幻力量也隨之徹底消散。
完顏濟安只看了眼周圍情況便未再理會這預料中場景，只是仔細盯著盤坐在陣法核心處的完顏亶，等后者情況逐漸穩定后才稍稍放下心來。
“再堅持小半個時辰，等陣法吸收了你體內蘊藏那么多年的力量，轉換成滿足大陣運轉條件能量后……才能真正打開通天大道的那扇門。”
他眼內閃過一絲光芒，呼吸終于開始變得急促。
等待了近千年，讓無數修行者夢寐以求的境界就在眼前，即便是這位獨自忍受了漫長歲月孤獨的“英倬太子”，也禁不住心神浮動不已。
“第二階段完成，那些后輩小子們倒是折騰不起什么風浪。好在進來的人數足夠多，哪怕堆也能把第三階段能源堆滿了。”
……
……
被完顏濟安稱為“后輩小子”的潛龍淵成員，大部分都分散在青石板長街周圍。只有黑胖子閆思光一人身處數千米外、大陣三十六個部件最后一座《通風陣》上，黑框眼鏡內的一雙小眼睛緊緊盯著電腦屏幕：“應該……沒有被發現異常吧？一次假的陷阱爆炸解決那些祖巫真身，再騙完顏濟安過來沾染一下氣息，若是這樣都能被他發現未免也太倒霉了……”
大約半分鐘后，電腦屏幕那十多個紅點依次閃動了下。而那副簡略到極致的陣法，其中七八成線條上都同時由紅轉綠，他腕上智能手表也同時傳來個文字消息。
閆思光心中一喜，看了眼腕表上消息后終于忍不住狠狠一捏拳頭：“成了！”
“老牛的犧牲不會白費，我一定要讓那家伙在最后時刻功敗垂成，潛龍淵的血債永遠只有敵人鮮血才能償還！”
不約而同地，黑胖子與遠隔數公里之外的贏行天，說出了同樣話語。
因為巫城內各都充斥著龐雜紊亂能量，電磁干擾雖然比大陣激發之前小了許多，但依然無法支撐起正常的語音通話。即便是智能腕表間用摩氏密碼聯系，再通過內置程序直接轉換成文字，每一條訊息傳送也要耗時半分鐘以上。
所以當閆思光看到訊息，把接下來步驟再傳輸回去給贏行天和姬亦鳴時，后者幾人已經在清出來的廢墟上傻站了整整一分多鐘。
這期間歐海潮在姒道衍示意下研究了會兒腳底下陣法，可惜即便以他這位道門宗師在陣法之道上造詣，也根本看不出其中奧妙。甚至連這個簡陋到每根線條都直來直去“陣法”，能否真正運作起來都無法肯定。
“老閆口述，牛斬雄手動布置。”
“再經過一次無序爆炸，讓剩下的陣紋變成這個樣子。”
臥蠶眉道人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一環扣一環的方式聽起來很屌很牛逼，但完成可能性也會隨著環節越多而驟減。恐怕老閆到現在都不清楚這個陣法變成了什么模樣，要想做到他預想之程度……太難了。”
旁邊姒道衍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看著地面上橫七豎八線條一臉無奈之色。四人中只有贏行天和姬亦鳴兩個并未失去信心，等職能腕表微微一震閆思光文字消息再度發來時，很快按他所說第二次在陣法三處凹槽內堆入了大量能源寶石。
然后分別按住陣法邊緣一角，將經脈中剩余不多的內息全力灌注進去。
剩下“焉道”兩人見狀猶豫了片刻，終于也還是輕嘆口氣照樣施為——即便心中對閆思光這個所謂的“后手”沒抱多少希望，但它的確是眼下唯一逃生機會了。
片刻后，讓歐海潮意外不已的情形悄然出現。
原本他認為只是在做無用功，根本無法啟動的“線條陣法”周圍光芒亮起，中央三個凹槽內那大堆的南紅、綠松、水晶等能量寶石全部被覆蓋上一層光焰，以肉眼可見速度飛快燃燒并縮小著。
真的起作用了？
贏行天和姬亦鳴兩人精神一振，很快加大了往陣紋上灌注內息速度。
《太一長生訣》和《行天決》兩種不同性質武道修行者內息瘋狂注入，姒道衍和歐海潮面面相覷一陣，也都開始拼了命般把體內剩余不多的道力順著手掌釋放出來，令這座印象派畫作般陣法之上光華愈演愈烈。
“老閆有沒有說要灌注到什么程度為止？”按著陣紋發力半天，歐海潮突然想起什么般抬頭問了句。
然后贏行天和姬亦鳴同時僵住，對視一眼后又同時打開智能腕表向閆思光發送了一條文字訊息。
……
……
隨著那七具三首四臂神像化為飛灰，齊齊涌入《巫道長青陣》陣紋之上。
完顏亶身上幾乎可以作為醫學院標準模型的肌肉，已經開始一塊塊地剝落。如同先前褪下那張人皮般，完完整整地從骨骼上掉下來。
斜方肌、三角肌、胸肌、肱二頭肌……這些經常能從健身房教練口中聽到的肌肉名詞，現在卻化為地面上一塊塊滲著鮮血的真實存在。
肌肉剝落，潔白的骨骼顯露出來。
還有蘊藏在骨骼內部，心肝脾胃腎這些緩緩搏動的臟器。
短短幾分鐘內，完顏亶身上所有肌肉塊都掉落殆盡，被完顏濟安照樣攝取出來丟到房間角落。而前者的生命力，卻反倒變得前所未有之旺盛。
粗壯的心肌規律搏動、奔流在內部大血管中的鮮血、快速蠕動的胃腸道，無一不顯示著這位全身上下除了骨骼內臟外根本已無任何人形的“金熙宗”，偏偏有著超越任何正常人的生命力。
甚至連他身上那專屬于頂尖宗師境氣息，都未減弱半分。
“師兄們預計的沒錯，一百多位宗師研究判斷那么多年……果然比我一個人悶著頭鉆研要有效率得多。”完顏濟安撫掌輕嘆，臉上終于第一次露出絲笑容：“照這樣下去，成功可能性的確不低呢。”
可惜他并未注意到的是，就在完顏亶這具白色骷髏骨所盤坐位置底下，原本應該和周圍顏色呈一致幽黑色的陣紋核心處……
已開始出現幾個五彩斑斕的小點。
與之前小宅內爆炸那座陣法射出的三道光柱，如出一轍。
——閆思光所安排的后們，終于隨著贏行天、姬亦鳴和歐海潮、姒道衍幾人不遺余力的灌注，開始影響到了完顏濟安自以為周密無比的計劃。
不是一個后門，而是十幾個后門。
也并非祝荒那樣知道如此多后門卻只會一個個使用，而是以三十六線程的計算機芯片，結合豐富的陣法之道知識……把這些后門，全部整合在了一起。
完顏濟安并不知道此刻在與他對抗的，是千年前那些巫門中興祖師、當代最強陣法大師，以及現代尖端科技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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