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頭是開船前溜走的，當(dāng)時他正和孟憲倫在一起。
“憲倫，咱哥倆要想回圣城，現(xiàn)在是最好的機(jī)會，我都看好了，廁所有個后窗戶，集合的時候裝做上廁所，趁人多混亂咱倆從窗戶里跳出去！”
“可是長官說誰要是臨陣脫逃要槍斃的！”孟憲倫向來膽小。
“別聽他們嚇唬你！他們自己忙著逃還來不及呢，誰有空兒管你！”
李大頭向來天不怕地不怕。
集結(jié)的哨聲響了，李大頭拽著孟憲倫就往廁所去。
“干什么呢？你倆！”
“報告長官！尿急！”李大頭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
“都集合了，早干什么去了？趕緊的！”
“是！”
李大頭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廁所，孟憲倫卻在原地猶豫了。
十幾秒之后，他下了決心往廁所走去。
“憲倫！干什么去？你過來！”
說話的是何璽之，孟憲倫腦子嗡的一聲，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錯失了最佳時機(jī)。
當(dāng)離港的輪船汽笛響起的時候，李大頭已穿過大街小巷，藏身在一處民宿里。
孟憲倫站在甲板上，扶著旋梯，上海灘越來越遠(yuǎn)，前面是一望無際茫茫的大海。
孟憲倫不停自責(zé)痛罵自己的懦弱和無能，看來又要過幾年苦日子了，這幾年不知道晚秋怎么捱得過？
孟憲倫還沒有意識到，這一別就是一生。
李大頭在小旅館躲了三天，也沒等到孟憲倫，當(dāng)初說好在這家旅館會合，所以他可以確定，孟憲倫一定被拉上船一起去臺灣了。
回到圣城的第一件事，李大頭便將孟憲倫的下落告訴了徐晚秋。
這也是當(dāng)初兩人商定好的，不管是誰能回到圣城，都要把消息帶到對方的家中。
徐晚秋坐在銀行后院里的石凳上，五月的微風(fēng)吹在臉上暖暖的，可徐晚秋渾身上下卻像剛從冰窟里撈出來一樣，寒冷徹骨。
她不知道怎么告訴李夢嫻這件事情，也不知道這日子怎么過下去，只是一念之差，自己和孟憲倫就被海水隔在兩端。
婉瑩帶著玉慧早就回婆家了，婉蘭最近幾個月不知怎么了，行尸走肉一般，臉上連個笑模樣也沒有，徐晚秋不知道還能和誰傾訴自己的心聲。
想來想去，她決定先把事情瞞下來，先不告訴婆婆李夢嫻，實在瞞不住的時候再告訴她。
回到辦公室，對桌小蔣告訴徐晚秋，剛才諸葛科長來找過她。
去年的十二月，銀行已經(jīng)正式更名為中國人民銀行，徐晚秋所在的會計科，科長是諸葛祥瑞。
徐晚秋敲了敲科長辦公室的門，“請進(jìn)！”里面?zhèn)鱽碇T葛祥瑞的聲音。
“諸葛科長，您找我？”
“來來來，小徐快坐下，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入黨申請，經(jīng)過黨組會議研究，已經(jīng)批下來了。”
徐晚秋驀然聽到這個好消息，心情十分激動，“諸葛科長，不對，諸葛書記，我一定會繼續(xù)努力工作的，不辜負(fù)黨對我的信任。”
“小徐呀，雖然你的丈夫孟憲倫是舊政府警察局的職員，但是從解放前開始，你就一直配合黨組織的工作，積極要求進(jìn)步，這一點我一直看在眼里。”
諸葛祥瑞兼任圣城銀行黨支部書記，也是舊政府時期打入敵人內(nèi)部的一名老黨員。
“希望你在預(yù)備黨員期間，積極努力工作，爭取更大的進(jìn)步，直到成為一名真正的共產(chǎn)黨員！”
“書記，我有一件事情必須如實向您匯報。”
徐晚秋把孟憲倫可能已經(jīng)去臺灣的消息，如實的向諸葛祥瑞匯報了，諸葛祥瑞聽完眉頭皺了起來。
“你能肯定他已經(jīng)去臺灣了嗎？”
“原警察局的警長李大頭并沒有親眼所見，當(dāng)時兩人商量好一起溜走，脫離國民黨的控制，不知什么原因，孟憲倫沒有走成，李大頭在上海藏在小旅館里等了他三天，沒有等到，就自己回來了。”
“哦，那這種情況，也有可能他一時沒有脫身，還在尋找機(jī)會，再等等看看吧！”
諸葛祥瑞沉思了一會兒，再次說道：“不過，小徐同志，有些事情你要做好思想準(zhǔn)備，一旦他真的去了臺灣，作為預(yù)備黨員，你必須重新考慮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
“可是孟憲倫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職員，他就是沒主見，沒主意，去上海就是他舅舅何璽之脅迫他去的……”
徐晚秋著急的想替孟憲倫辯解。
“小徐，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這只是客觀原因，主觀上還在于他自己，對我黨的政策不夠了解，有懼怕心理，當(dāng)時舊政府的職員，有很多人都留在了圣城。”
徐晚秋默默地點了點頭，她覺得諸葛祥瑞說得有道理。
“書記您說的很對，也怪我光顧著自己進(jìn)步，沒有及早的給他做思想工作，當(dāng)時我們正在想方設(shè)法阻止國民政府將資產(chǎn)轉(zhuǎn)移，我也是怕走漏了風(fēng)聲，才避免向他過多宣傳。”
“你做的很對，有些事情是歷史的必然選擇，你也不要有太多的思想包袱，先好好工作，一切順其自然吧。”
從諸葛祥瑞的辦公室出來，徐晚秋惆悵的心里釋然了很多。
他說的很對，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但更多的是事在人為。
徐晚秋下了決心，既然有些事情不受控制，就先放在一邊，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照顧好婆婆，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沒出半月，孟憲倫逃去臺灣的事情便傳遍了半個圣城。
李夢嫻自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她自然感覺像天塌了一般，徐晚秋和孟婉蘭下班兒回來的時候，李夢嫻已經(jīng)昏倒在地上神志不清。
姑嫂二人趕緊將老太太送進(jìn)醫(yī)院，醫(yī)生說她是受了嚴(yán)重的精神刺激，導(dǎo)致血壓驟然升高，切不可再受刺激。
孟婉蘭這才知道孟憲倫逃去臺灣的事情。
“我哥可真糊涂啊，他連個國民黨員都不是，到頭來還背上個叛逃的罪名。”
徐晚秋苦笑一聲，“怪誰呢？還不怪他自己，當(dāng)時我就跟他講不要去上海，娘也勸他不要走，可他聽嗎？”
“算了，別提他了！他是自作孽不可活，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把娘的身體養(yǎng)好。”孟婉蘭恨得牙根兒癢癢。
在醫(yī)生那里拿了降血壓的藥，兩人將李夢嫻扶回家中，慢慢勸導(dǎo)，李夢嫻只是唉聲嘆氣，背地里還是偷偷抹眼淚。
過了幾天，徐晚秋下班回家的路上，意外的被哥哥徐知春攔住了。
“大哥，怎么是你？”
徐晚秋有點兒意外。
“晚秋，爹病了，你趕緊回去看看吧。”
“病了？怎么回事兒？嚴(yán)不嚴(yán)重？”徐晚秋一聽急了，“走走走，我回去看看！”
已是六月的天氣，徐晚秋走的又急，到家已是一頭的汗。
“爹！”一進(jìn)家門，徐晚秋就著急地呼喊。
徐遠(yuǎn)山正拿著剪刀，在院子里修剪一株盆景。
徐晚秋看著神采奕奕的父親，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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