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二公子,也就是李旭的弟弟,后來娶的第一任妻子,懷孕的時候便是被李太太活活折騰死的。
聽說是大了肚子去立規矩,一不小心便小產了。
小產也就罷了,可憐那女子身子虛弱又失血過多,竟一命嗚呼了。
彼時此事傳遍了清平的大街小巷,李縣令也因此被彈劾,終是丟了自己那芝麻大的官位。
可想而知,這般刻薄的婦人會做出什么好事來。
李旭神色黯然,“不足為外人道,總之是延誤了,只是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復明?”
他看向秦妙言時,眸中閃動著希冀。
秦妙言一時也不好說。
五年,時間并不短,若是當時及時醫治,她倒有九成的把握,畢竟只是積勞成疾而已。
可如今耽擱了這許久,勝算自然也小了不少。
李旭見她不說話,也猜到了幾分,幸而心里早有了準備,也沒那么難過。
“沒事沒事,我可以再另想辦法,你已經幫了我這么多忙,也不差這一個!”
“幫你是幫你,為令慈醫治眼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秦妙言說道。
“啊?”李旭瞪眼,那是他的娘,怎么就成了另外一回事?
秦妙言笑了笑,未多做解釋。
李旭買的宅子不算是很大,但尚算寬敞。
秦妙言從車上下來,進屋的時候才摘下了兜帽。
“這位便是……秦姑娘?”韓娘看著來人,有些吃驚。
少女著了一件青色的團花襦裙,跟其他人家的小娘子一比,委實不算光鮮,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樸素。
可這簡簡單單的裙子,著在她的身上卻有種難言的端莊嫻靜。
“是秦二姑娘嗎?”羅漢床上的婦人聞言,笑著問道。
秦妙言走近了才發現孫氏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美上三分,容貌娟秀,杏眼圓而嫵媚,若非眼盲,恐怕還要動人十分。
“伯母安好。”雖知她看不見,還是欠身施禮。
孫氏卻好似早有所料似的,手穩當的扶在了秦妙言別在腰間的手上。
手有些咯人,秦妙言輕輕牽了孫氏的坐下,發現她的手兩指間有厚重的繭。
果然,李旭不愿要她作衣。
秦妙言心中微微一嘆。
乍聽秦妙言要為她看病,孫氏很是驚訝。
“孫太太,我家姑娘是特地來為你看病的呢,您就莫要推辭了!”茯苓在一旁笑道。
難道只是來給她看病嗎?
孫氏驚訝之余便略有些失望了。
秦妙言問診平脈之后心下定了定。
孫氏的身子除了有些虛弱,其實并無大礙,唯一難治的地方便是她的眼睛。
而適才診脈之后,秦妙言發現她的眼睛倒也不是十分難治,只是若要認真論起來,需要的藥和療程比旁人要昂貴和長些罷了。
李旭眼睛定定的瞅著秦妙言的一雙玉手。
他有時瞄兩眼她的臉,卻發現從秦妙言的臉上什么也看不到。
因為除了嚴肅與專注的神態,他似乎什么也看不出來……
“紙筆。”秦妙言喚了茯苓,不待她反應,李旭便顛顛的去了拿了自己的紙筆,秦妙言順著他的目光去看,發現一側擺著一張書桌,上面竟還堆了不少書。
這些書,且都翻的有些爛了。
她不由多看了李旭一眼。
“用我的……咦,怎么了?”李旭少見秦妙言主動看他,目光還如此幽深。
“你想的周到。”秦妙言笑了,接過他遞來的紙筆,攤開寫下。
少男少女的聲音都很清越動人,孫氏聽的很是悅耳,不由得唇角微揚。
“如何,秦姑娘,我家姨……太太的眼疾如何?”韓娘急急問道
“有辦法的對吧?”見秦妙言下筆急迅,李旭心里也有了底。
“這病難治之處,并非在于病本身,”秦妙言正色道:“用藥,不管是熬制還是敷用,皆需十分小心。”
“其二,一時難好,沒有幾年不行。”
“其三,即便是我用了藥最精簡的藥,價格亦是昂貴。”
語罷,她也放下了筆,靜靜地看著李旭。
“只要能治好,旁的都不算難。”李旭說道。
孫氏卻皺起了眉頭,“這……這病其實沒什么,我早就習慣了,平時也沒什么大礙,阿旭,不如我們……”
兒子還要考舉,她們這宅子里的日常開銷哪個不需要花銷,若是為了她這病還要花上那些銀兩,何苦來哉?
“阿娘,這事您必須得聽我的,只要能治好,為何我們放著不治?”李旭斷然道:“錢我又不是不能賺!”
“那不一樣,阿旭,為娘老了,眼睛治不好也沒什么的。”孫氏苦口婆心,怎奈李旭心意已決,不等她再勸告,便拉著秦妙言走了出來。
“這個孩子!”孫氏失笑,對韓娘說道:“韓娘,你快快將他們請回來,晌午還要留秦姑娘的飯呢。”
韓娘應是追了出去。
“我娘啊,就是怕拖累我。”兩人并排走著,李旭忽而嘆道。
秦妙言只覺自己的心臟狠狠的縮了一下。
“慈母心腸,如此而已。”默然一刻,她輕聲說道。
就像她的阿娘,即便過去了那么些年,久遠到都是上輩子的事了,被抄家的那一晚發生的一切,她依舊歷歷在目。
火光沖天,重兵把守,十面埋伏,阿娘狠心將她推了出去,厲聲呵斥要她離開。
為什么要離開,為什么阿娘要這樣生氣?
九歲的秦妙言似懂非懂。
就在前幾天,她路過阿爹書房的時候還偷聽到阿爹同管家說什么“這次情形危機,不知能不能躲過”,“何有德何有仁不會善罷甘休”之類的話。
何有德是誰,何有仁又是誰?
為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為何他們要誣陷沈叔叔貪墨?
年幼的她跌倒在地上,無措的哭著。
茯苓被阿娘拍了一巴掌,拍的骨頭都要碎了,兩人一時嗚咽的起不來,黃叔叔不知從哪里跑了出來,駕著車,將她們一手撈上馬車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在回外祖家的路上了。
秦妙言惆悵起來。
“……所以說你到底給我什么生辰禮物?”耳邊響起李旭的聲音,卻只有生辰禮物二字入了秦妙言的耳。
“你不會沒有聽我在說什么吧?”李旭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頓時懊惱起來,“你都不在意!”
秦妙言說道:“我聽了,你不就是想要禮物嗎。”
說著,她從腰間掏出一個扣合如意堆繡荷包來。
李旭呆了呆,差點失了聲:“你……”
秦妙言瞥了他一眼,從里面取出一塊金餅來。
那小小的一塊排在她嫩白的手心,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嘲笑自己。
李旭:“……”
這可惡的阿堵物!
他干干的咽了口唾沫,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給我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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