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艾琪璐女王的生日，艾薇兒一早就和紅玫還有府邸的雇員一起親自去買菜了。

    飯后無事，葉蘇和艾琪璐坐在府邸后的草地上曬太陽，吃甜點。葉蘇問了好多艾薇兒小時候的問題，艾琪璐奇道：“小葉蘇，艾薇兒沒有告訴過你她小時候的事么？那你們平時都聊什么？”

    葉蘇說：“你。”

    艾琪璐訝然，“我？”

    葉蘇點了點頭，“每次說起南境的事，她十句以內必然繞到你身上，說你對她怎么怎么好。我哪里知道你的事，就只有聽她說。”

    艾琪璐心里一暖，嘆道：“艾薇兒是不想提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沒想到她心中的陰影這么大，連對你都不愿意說。我告訴你她小時候的事好了，以后你也多理解和愛護她。”

    * * *

    雪月，即精靈歷中的十二月。

    在傳統的精靈歷中，一至十二月分別被稱為風月、寒月、雨月、蟲月、谷月、草月、夏月、火月、秋月、露月、霜月和雪月。寒冰期來臨前，精靈們用精靈歷來指導自己的生產和生活。

    自精靈大陸進入漫長的寒冰期后，傳統的精靈歷也就失去了字面上的意義。不過，對于艾氏精靈王國的新任國王艾爾達而言，今年的雪月名副其實，酷寒如雪。

    艾爾達看完帝國的密報后，手不禁微微發抖。在自己的臣僚面前，他努力保持鎮靜，極力掩飾自己的恐慌，可是，他的整個身體還是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書桌上的水杯被碰翻了，浸濕了密報上的幾行字——

    “今年雪月，魔獸大概率將從南境登陸，請速準備魔獸征伐工作。”

    不到一分鐘，密報上的字連同四大精靈王國的共主——洛神大帝的簽字都被泡花了，糊作一團，內容無法辨認。有那么一刻，艾爾達甚至幼稚地在心里默默向艾洛洛女神祈禱，希望魔獸威脅和密報的內容一樣，就此消失。

    沒有人比艾爾達國王更清楚魔獸的可怕之處。時至今日，他依然會夢見參加魔獸征伐時的場景：凄風冷雨中，丑陋巨大的魔獸緩緩從墨色的海中登陸，幽綠色的眼睛如同死神的提燈一般鎖死了精靈。它們張開巨口，吞噬著王國最優秀的騎士，刀劍弓矢對于它們全無用處。

    魔獸所過之處，只有撕心裂肺的慘叫和飛濺的血肉。希望這個詞在魔獸面幾乎是不存在的。普通級魔獸可以輕易擊潰百名經過嚴格訓練的騎士，進階級魔獸五百名，至于史詩級、傳說級和神話級的魔獸，就不再是騎士所能對付的了的。

    唯一能壓制上述三類魔獸的精靈，就是靈術師——居于各大精靈王國防務力量中頂點的存在。靈術，類似于人類世界中通常所說所說的魔法、巫術或幻術。只不過，前者是真實存在的的，而后者只存在于各類文學作品中。

    之所以叫靈術這個名字，是因為只有精靈才能掌握這門術式，人類不管怎么努力，都無法觸碰這一領域。也有精靈相信，靈術是神賜予精靈的力量。通過觸發靈術，靈術師獲得神授之力，可以操縱風雨雷電等自然偉力，與兇殘的魔獸一戰。

    想到這里，艾爾達更是痛苦不已——靈術師太過稀缺，培養難度太大。常年的魔獸征伐使得南境豐富的靈術人才儲備過度消耗，所剩無幾。就在前年，艾爾達的妻子也在魔獸征伐中喪生，尸骨無存，留下他和女兒艾琪璐相依為命。

    艾琪璐此時正站在書桌旁怯生生地看著父親，她不知道明白為什么臉色突然變得這么難看，幾次欲言又止。艾爾達這時才注意到站在自己身邊的小人兒，就把艾琪璐抱到自己的腿上，親切地說：“怎么了，璐璐，有什么事嗎？”

    艾琪璐穿著一件美麗的公主裙，額前的銀色長發梳成了兩綹小辮，束在了腦袋后面，用藍色的絲帶簡單地束在一起。她小聲說：“父親，您可不可以快點把艾薇兒放出來，我好想她……她沒有罪！”

    艾爾達一拍腦袋，恨自己怎么把侄女的事給忘了。他摸了摸艾琪璐銀色的頭發和白皙的臉，看著她純凈無暇的金色眼睛，輕聲說：“噢，對不起，璐璐，我一下子忘了這事了。我立刻派人去把你妹妹放出來。這可憐的孩子實在是受了太多罪了。”

    一輛黑色的馬車飛快沖出了王城，徑直向位于王國首府花靈市城郊的艾爾菲公爵府邸駛去。艾琪璐手持父親剛簽發的命令狀，懷里抱著一個包袱，不時地伸頭看著前方的路。天上云塊交錯，仿若斷裂的冰層。雪花拼命遮擋著艾琪璐的視線，讓她煩不勝煩。

    到達城郊后，地上的積雪已有一尺來厚，馬車行駛艱難。艾琪璐不顧隨行的國王首席騎士舒斯特的攔阻，飛身跳下馬車，向遠處的城堡跑去。厚厚的城墻，斑駁的外墻，嚴密的守衛，再加上灰暗的天空和嚴寒的天氣，公爵城堡看上去陰森詭秘，和監獄全然無異。

    艾琪璐向守衛官出示了命令狀，守衛官一見是國王簽發的命令，又是公主親自來放人，不敢怠慢，立刻揮手命令駐守城堡的騎士放下吊橋，打開城門。艾琪璐沖進了城門，一頭扎進幽暗的城堡，在慌忙跟來的守衛官的引領下，打開了地牢的入口，登登登地沿著木梯走了下去。

    一進地牢，艾琪璐就聞到了一股腐爛和發霉的味道，還有便溺的臭氣。她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仍覺難以忍受。她剛要拿著提燈去找艾薇兒。守衛官就說，犯了一級謀殺重罪的艾薇兒被關在下面一層。艾琪璐狠狠地瞪了守衛官一眼，嚇得他再也不敢說話。

    艾琪璐又順著木梯爬了下去。地牢的二層更加陰暗潮濕，污水橫流，還能看見十來只肥大的老鼠，豆般的眼睛冒著瑩綠色的光，緊緊盯著那些快要斷氣的犯人，好在尸首被拖出去之前大快朵頤一番。守衛官一陣轟趕，老鼠東逃西竄，吱吱亂叫，一向膽大的艾琪璐汗毛直豎。

    來到地下二層最里面的牢籠前，艾琪璐慌忙抓住了鐵欄桿，努力向里面看去，可是什么也看不見。守衛官點上了松油燈，一股黑煙和刺鼻的味道嗆得艾琪璐喘不過氣來。她眼前漸漸亮堂了起來。借著油燈的光，她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妹妹，連忙叫了一聲：“艾薇兒！”

    艾薇兒靜靜地坐在牢籠里，一動也不動，就像污泥里一截雪白的蓮菜。她聽到艾琪璐的聲音后，費力地站了起來，長久缺乏活動讓她血脈不暢，打了一個踉蹌，差點狠狠摔了一跤。她緩緩向艾琪璐走來，潔白如玉的雙手抓住了冰冷的牢籠，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姐姐。

    在地牢里被關押了近兩年后，艾薇兒的臉上早沒了過去的神采，有些木然。不合時宜的白色單薄的長裙已破舊不堪。*的雙腳凍得發紫，高高腫了起來，雙手也毫無血色。她長長的銀發垂到了地面，散發著難聞的味道。只有那一雙金色的眼睛，依然如冰塊般純凈。

    守衛打開門后，艾琪璐走進了牢籠，抱著艾薇兒就哭了起來。艾薇兒有些不知所措，她摸了摸艾琪璐的后背，動了動嘴唇，卻沒能說出話來。艾琪璐感覺艾薇兒渾身都在發抖，就連忙打開包袱，拿出自己的鞋襪和衣服給艾薇兒穿上。艾薇兒就像布娃娃一樣，任艾琪璐擺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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