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假癲不癡（八）
一
石宇烆是真的困惑了，她試探著道：“我聽說......”干咳兩聲，他接著道：“我聽說夫妻之間要是有了孩子，很多問題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石宇烆這話十分不自信，他真是“聽說”的，況且他還第一次和女孩一本正經地談論這樣的話題。
二
班小叢的臉上迅速抹上一團胭脂，羞怯怯地道：“這個問題......我不知怎么說！”
石宇烆故作輕松地一笑道：“怎么會不知道，我看你是那么地又主見，再說你們家里人難道都沒有催你們，我可知道老人家最愛孩子了！”
三
班小叢的臉色漸漸暗淡，那一抹紅暈也迅速變成了黑云。
少時，她遲疑著道：“我還不能要孩子，因為......因為我感覺我自己就還是個孩子，還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
石宇烆驚呆了，他真沒見過這么有主見的女生。在他的認識里，尤其是許多落后的農村，十幾歲當爹當媽的就絕不在少數，生育之后就丟給爹媽，不聞不問的新聞里也沒少爆料......不過一想班小叢的話，石宇烆也漸漸釋然，他相信班小叢是由衷的。
四
石宇烆想幫他們，成全他們。
五
可是絞盡了腦汁，石宇烆卻想不出任何一計，對著電腦發了半天呆，也看不出任何值得參考的案例。
六
忽然一個聲音笑道：“這倒是真難得，石先生會乖乖坐在病房看電腦！”
說話的是照顧他的護士。石宇烆知道她有男朋友，說話便也十分正經，他笑道：“我怕逗人煩，還是一個人呆著好！”
護士掩鼻笑道：“別啊，石先生可是人見人愛，到哪都受歡迎......”
一高興，石宇烆“原形畢露”，板著臉道：“亂說，某些人就對我不理不睬，我的心都碎了一地，你趕緊打掃一下！”
時間長了，護士也知他不是輕佻之人，跟他不講不客氣，也煞有介事地道：“在哪，在哪，我趕緊拿去喂狗！”說著真四處踅摸起來。
居然在斗嘴上輸了，石宇烆哪里肯甘心，他一本正經地道：“不行，我的心是癡心，這狗要是吃了，他就不要人，而是纏人，我怕你男朋友吃醋......”
這句玩笑還是有些出格，要是有心人亂想，能跟他翻臉，護士卻只一笑，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石宇烆見好就收，笑道：“那是，象牙多貴，狗嘴最多吐骨頭！”
七
護士毫不客氣地合上石宇烆的電腦，嗔怪道：“你不知道你傷的是頭，不能多費神嗎，要人說多少遍！”
反正也沒什么收獲，石宇烆就坡下驢，笑道：“好，都聽你的！”
護士瞪著他道：“喲，什么時候這么懂事了？”
石宇烆苦著臉道：“再不懂事就沒人疼沒人愛了！”
護士輕輕笑道：“放心，稀罕你的人多了去，咱們這就好幾個小姑娘跟我打聽你呢......”石宇烆假裝急不可耐，一下子從床上躥起來，沖到護士旁邊道：“在哪，在哪？”說著還興奮地沖到門口眼睛亂掃。
護士在他頭上輕輕一敲，道：“在哪，在上班吶，誰有空跟你一樣瞎轉悠！”
石宇烆玩笑道：“我這頭可不能亂敲，敲壞了你可要負責的！”
護士笑道：“我看你那頭也好不到哪去！”
石宇烆假裝生氣，道：“不行，你得負責給我找一個女朋友！”
護士笑道：“想得美，最多把人給你帶來......”石宇烆不料她真當真，一時到不知怎么接招了。護士笑道：“發什么愣，不會傻了吧！”
石宇烆愁眉苦臉地道：“是，被你打傻了，你要負責到底。”護士收拾完就走，道：“少來，你那嘴那么能說，還用我幫忙！”
石宇烆心中一亮，呆呆地望著護士離去，弄得護士也莫名其妙，不過根本沒空，也不想再理他！
八
護士一句話點醒了石宇烆：折南枝和班小叢的問題不就是“只說不做”嗎？
一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像老黃牛一樣賺錢養家；一個心理藏著萬般的好，卻只能笨拙地表現。
生活本就簡簡單單，為什么還要這計那計？
這么多日子以來石宇烆心中那團迷霧終于慢慢散開。
九
當然“說”的任務還是只能石宇烆自己承擔。
他就是一個傳聲筒，把折南枝的抱怨都說給了班小叢聽，把班小叢的心意也都轉達到了折南枝的耳朵里。
折南枝現在是病人，能做的不多，班小叢卻不一樣，她還要做很多。聽了石宇烆的建議，班小叢把這三年來學到的手藝都一一展示出來。
十
折南枝吃著班小叢的飯菜，有些咽不下，不是難吃，而是心口有巨大的感動堵在喉嚨，臉上有太多的淚水。
石宇烆看到，班小叢的眼中也閃著淚光。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再動一動，可是兩個人在床邊的手卻緊緊地握著沒有松開。
十一
醫院有太多的冷，也有很多的暖。
石宇烆想，至少這一趟“旅行”還算十分有收獲。
十二
那句話說：失去才懂得珍惜。
石宇烆想，不用兜太遠，也不用多費事，在醫院這樣的故事每天都在上演。
班小叢和折南枝的故事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小段罷了。
十三
走過一個病房，石宇烆會聽到有人痛哭流涕地說著：“都怪我，都怪我......”
而躺在床上的人往往會說著：“不，也不能全怪你......”
無論如何，石宇烆心里想，至少他們知道了自責和包容。
十四
走過一個病房，往往會聽到這樣的聲音------要不是.......
另一個聲音會道-------誰能想到......
無論如何，石宇烆想，至少都懂得了后悔和坦然。
十五
走過一個病房，或者回聽到這樣的對話，一人說：“你放心，我以后......”
另一人十分欣慰的聲音響起，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是......”
無論如何，石宇烆心里想，至少他們知道了奮起，懂得了珍惜。
十六
走過一個病房，有一段憂傷；走過一個病房，有一種無奈；走過一個病房，有一種期待。
十七
生活總是那么豐富多彩，有苦難，也有幸福；有痛心，也有快樂；有失望，也有期盼；有失去，也有獲得。
有更多的悲憤，也還珍存著人間溫暖。
十八
“溫暖”來得也快了些。
晚上，那個照顧石宇烆的護士真帶了三個年輕的小護士到石宇烆的病房閑聊。石宇烆卻忽然變得跟傻子一樣，整個過程出來呵呵傻笑，沒有說多少有意義的話。
氣得護士從那天晚上起，接連兩天沒給他好臉色看！
十九
或者看著石宇烆還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護士更加生氣，她怒沖沖地對石宇烆道：“你什么意思，合不合心意至少說一聲，你那副嘴臉給誰看！”
石宇烆無奈，道：“我以為......我以為就是開開玩笑呢......”
護士更加惱怒，道：“誰有心思跟你開玩笑！”
石宇烆不想多糾結這個問題，他趕緊道：“好了，是我不對，辜負了你一番好意。”
護士臉依然緊繃著，道：“跟我說沒用，跟她們說去！”
石宇烆大急，道：“別啊，我哪敢再見她們！”
護士奇道：“嘿，我就納悶了，她們就那么讓你看不上眼？”
石宇烆道：“不，不是，是壓根不敢看！”
這倒讓人更加好奇了，護士冷笑道：“這醫院還有你不敢看的人？”說著一臉揶揄道：“咱們護士長都說了，這走廊的攝像頭都可以省了，有問題直接找你就成！”
石宇烆呆住，隨即苦笑道：“那不一樣......”
護士緊追不放，道：“有什么不一樣，她們還吃了你不成？”不等石宇烆爭辯又道：“還是你真以為你是顆鉆石，每個人都想搶你？”
石宇烆算是遇到對手了，他道：“算了，他們看不上我最好......”
沒想到這話又惹到護士，她怒瞪杏眼，道：“你什么意思，合著你是拿我開涮？”
石宇烆趕緊求饒，道：“我哪里敢，我是......我是......”
護士瞪著他道：“是什么，你倒是說呀！”
石宇烆氣結，道：“算了，都是我的錯，我任憑你處置！”說著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卻把護士逗笑，道：“你是我什么人，憑什么我處置......”
說著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道：“我就是看不慣你玩弄人！”
石宇烆急道：“我沒有，我......”
護士得理不饒人，叫道：“你什么，說呀！”
十九
這是石宇烆生平非常“恥辱”的一戰，居然沒有半點還手之力，想想都覺得憋屈。更加讓石宇烆不能釋懷的是，護士愣是逼著他編了一個蹩腳的理由才放過了他。
二十
石宇烆的理由是：
他和女朋友鬧矛盾，懷疑女友腳踏兩只船，于是起了沖突。女朋友的哥哥氣不過，幫著妹妹把他收拾了一頓。到現在還不肯原諒他。
石宇烆卻不死心，還想挽回女朋友，所以不想讓人有任何誤會。
二十一
石宇烆認為蹩腳不過的故事，卻差點賺了護士兩滴眼淚，對他也頗有幾分刮目相看的神氣，那三個女孩也都原諒了石宇烆，沒事還對他多加照顧。
二十二
沒過幾天便不再為自己的荒唐的理由懊悔，反而有些慶幸，覺得愛情中有些無傷大雅的“謊言”未嘗不是生活的小調劑！
二十四
師范大學的鄭教授就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
一生除了教書做學問，就是擺弄他那臺數碼相機。
家里大事小事都交給了老伴。老伴起初也毫無怨言，可是近來兒子長大了，到國外讀大學了，每天面對著空蕩蕩我屋子，懊惱便越來越多。
尤其是面對她的抱怨，鄭教授那副木頭一般或者點點頭，或者不吭氣，或者最多說一句“對不起”的神情實在讓她窩火。
有些問題是這樣，尤其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未必有多大分歧，殊不知都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一旦爆發就難以收拾。
二十五
鄭教授的妻子就是這樣出事的。
他跟鄭教授攤牌，把所有憋屈都傾吐出來，沒想到換來的還是鄭教授無奈的嘆息。她忍無可忍，收拾行李，說是以后跟兒子過，正好到國外照顧兒子。
鄭教授欲言又止，最終沒有攔她。
沒想到一肚子都是氣，大晚上出門也不注意，被車撞了。
還好只是輕傷，躺幾個月就好。
二十六
誰想到故事結局居然會是大反轉，大團圓的結局。
結婚紀念日那天，妻子躺在病床上本已不作任何指望，沒想到鄭教授依然記得。給她的禮物更是讓她當場淚奔。------讓所有在場的護士淚奔！
鄭教授的禮物也簡單，就是一張又一張的照片，三十年來，滴答滴答，妻子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在照片里。
二十七
有時候，檢驗愛情的不是波瀾和刺激，而是看是否歷經歲月而彌香，經過了季節變換而依然溫暖如初。
二十八
小沁是一個非常招人疼的女孩。
用他男朋友小安的話說，當初戀愛那會，他覺得身邊都是他的敵人。
天上的太陽是他的敵人，月亮是他的敵人，星星是他的敵人，因為他們都可以肆無忌憚地“親吻”她的臉。
身邊的風是他的敵人。風是風流的浪子，會輕浮地撩撥她的秀發，會無禮地挽著她的手，甚至......甚至孟浪地掀起她的裙角。
水是他的敵人，水能撫摸她的每一寸肌膚，能住進她的心里......
她身邊的每一個男人都是他的敵人，那一個不懷好意地笑，那一個舉動十分親密，那一個說話太過溫柔......
二十九
不出意外的，小安嚇跑了小沁身邊所有的朋友，和同事。
起初，小沁以為這一切都是愛她，后來她也怕了。
三十
小沁提出了分手，在一個黑黢黢的夜。
起先是哀求，然后是爭吵，最后是撕扯。
就在車來車往的大馬路上。
小沁用盡所有力氣掙脫，逃跑。
忽然，一陣刺眼的光芒，小沁嚇傻了，呆呆地站住。
三十一
最后時刻，小安推開了她。
司機及時剎住了剎車，小安的雙腿還是沒有保住。
三十二
溫柔地看著安詳睡著的小安，小沁平靜地對石宇烆說：“我真傻，還到哪找這么愛我的男人！”說著一顆碩大的淚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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