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往前跨了兩步,正準(zhǔn)備追上去,可是她突然回頭看著我,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花籃就說:“丫頭把籃子也提上吧!”說完臉上劃過一抹好看的笑容,那笑容瞬間把整個面部都撐開,笑容舒展開來,看起來就像一個古靈精怪的孩子。
“好!”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壓制住內(nèi)心的喜悅,臉上露出了一個微微笑容,轉(zhuǎn)身拿上籃子。
聽她叫我丫頭的時候,心里先是一愣,隨后心里無比雀躍,接著變成一絲一絲的暖意開始慢慢的在心里蔓延,最后變成溫暖從眼睛里溢了出來。
這是第一次,別人愿意把我當(dāng)成一個孩子,第一次把我視作一個孩子。
盡管我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孩子了,可是那些殘缺的東西,我總是想到奮力去找回來。
亭子里逸冉正在燒水,旁邊的茶席也被他擦得很干凈,目光盯著燒水的壺,臉上流露出專注而認(rèn)真的神情。
嵐姨往逸冉的方向看了看,又把目光移到了壺上,隨后笑瞇瞇的看著我說:“丫頭!坐吧!”她說話的時候語氣很輕快,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說著就指了指對面的位置。
她突然就改變了對我的稱呼,雖然有些不太習(xí)慣,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每一次這樣叫的時候,我心里都暖暖的。
我乖乖的就在旁邊坐了下來,看著眼前的他們忙碌著,卻好像根本就幫不上什么忙。
南方的黃昏總是比其他地方的長一點(diǎn),太陽明明早早的就掛在了天邊,可是總是要過了很久才會落下去。
從亭子里看出去,整片竹林近在眼前,卻又感覺顯得有些遙遠(yuǎn),遠(yuǎn)處的陽光時不時就跑過來一縷,光里的黃昏色又重了一點(diǎn)。
自從來到這座城市以后,它帶給我驚嚇的同時,也帶給了我太多出人意料的驚喜。
這些天我內(nèi)心漸漸的變得不再那么執(zhí)拗,心里的結(jié)漸漸舒展來之后,偶爾放松的時候,總是有一種一回頭悠然見南山的感覺。
身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美得像是誤入了夢境一樣。
我們坐到了屋外的屋檐下,時光美好得像靜止了一樣,陽光變得更昏暗了些,感覺暮色很快就要來臨。
可是嵐姨她卻安靜的在一張小茶桌旁邊坐了下來,不慌不忙的樣子,看著她的時候,她總是一副歲月與她無關(guān),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的樣子。
即使眼前暮色漸漸的加重,可是在她眼里,好像什么事兒都沒有的樣子,依舊不緩不慢,一門心思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抬手從旁邊的柜子里,輕輕的拿出一個小陶盤清洗著茶具。然后輕輕地將茶杯擺放在桌子上面,又拿出茶點(diǎn)擺放好。
忙了一會兒之后,又伸手指了指我身邊的籃子,示意我遞給她。
我遞給她之后,她輕輕的從里面取了幾株出來,輕輕地把它們安放在茶桌上。
此刻逸冉正提著燒開水的水壺緩緩的走了過來,他把壺遞了過去。
她抬頭微笑,目光盯著逸冉看了一秒,接過他手里的東西,抬頭看看暮色彌漫的天空。
“順便把燈打開吧,亭子周圍的帳子也放下來吧。”她緩緩的對逸冉說著。
“好!”逸冉點(diǎn)頭就把旁邊的燈打開。
隨后亭子里亮了不少,周圍彌漫著暖暖的光,光線并不是集中的,而是慢慢散開,而且根本感覺不到刺眼,是屬于很柔和的那一類光,很柔和的灑下來,照到了每一個角落里。
我?guī)兔Π阎車膸ぷ臃畔聛恚鰩ぷ拥牟牧鲜呛芗?xì)膩的輕紗,輕輕的放開它,它就迫不及待的從自己手中逃脫,緩緩的垂到了地上,被微風(fēng)拽著悠悠的晃著,像是蕩秋千一樣。
此刻亭子里只有我們?nèi)齻人,不管外面的暮色怎么彌漫,亭子里依舊溫馨的樣子,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光。
我就在旁邊呆呆的看著他們一老一少泡著茶。
就在那么一瞬間,我就想著如果有一天我老了,依舊還是像現(xiàn)在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的話。
那么我可不可以像她這樣,找一個僻靜的地方、有一塊方圓幾畝地小菜園、有一個親近的人會從凡塵里踏來探望,哪怕只是一盞茶的時間。
想想我也覺得好笑,我才十八歲,卻已經(jīng)想著要怎么養(yǎng)老了。
而這都是因?yàn)槲倚闹疑砗鬅o人可依,同時也無人伴我行,自從哥哥離開之后,我便更加堅(jiān)定了這樣的想法。
喝完茶后我們在她的園子里采了一些菊花,然后往回走,踏著月光跟在逸冉身后,一路上我懷疑我們踩死了不少螞蟻,只是不知道它的同伴,有沒有借著月色替它們收收尸。
最近的一段時間,我都過得很平靜。
只是那時我不知,我們總是在風(fēng)塵仆仆的時候,一頭砸進(jìn)了風(fēng)風(fēng)塵。
來不及留下來等等,或者就是那么一秒,那個愿意收留我們片刻,收留我們一身匆忙的地方就出現(xiàn)了,可是多數(shù)時候,我們沒有等,我們也不能等。
世間萬物都是一樣的,解不開的結(jié)永遠(yuǎn)都在自己身上,看不清的迷題也都在自己身上。
因?yàn)槲覀兛偸橇粢饬怂腥耍瑓s唯獨(dú)忽略了自己,看見遍萬物真實(shí)的模樣,這一生卻只能看自己的影子,所以我們也理所當(dāng)然的看不透自己。
多么希望來時我們帶來的一身煙火與塵埃,歸去時卻帶一身的花香、晨曦和傍晚的露水。
其實(shí)這個世界我本來就一無所有,只是因?yàn)槲覀兡钕耄糯嬖诹四敲炊嗟臇|西。
我呆呆的想著,其實(shí)有時候苦苦糾結(jié)于自己的處境,我抱怨過憑什么自己要活成這樣,為什么要成為這一無所有的模樣。
可是后來我才明白,我一直追求的自由,就是一無所有的模樣。
后來我也明白了,那些愿意一頭扎進(jìn)山林的人,他們并非一無所有,而是學(xué)會了在一無所有中去成全。
我想當(dāng)她抬頭悠然見了南山,看著滿院灑滿月光的時候,那也便是愛夠了一個人,愛夠了一座城,染盡一城的煙火與塵埃。
接受了一無所有的自由,從而徹底的成全了自己。
月光下,我看著逸冉的背影緩緩前行,頭頂有幾絲碎發(fā)微微的搖晃著,節(jié)奏和不遠(yuǎn)處竹葉發(fā)出的聲音一樣。
回頭向小院的方向看去,它被淹沒在竹林深處,只留下了一點(diǎn)點(diǎn)微弱的光,那可能是從窗戶里逃出來的。
我回頭愣愣的看著,這時逸冉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我就說:“不想掉田里去就趕緊跟上。”說完目光就聚集在我身上。雖然隔著夜色,可是我還是看清楚了那雙明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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