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蛋覺得，這么多年，他還是沒有真正了解他爹。
他或許說得對，天底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親。那么，方婷婷的父親，他對自己女兒是怎樣的一種愛呢。
這一夜，毛蛋一宿未眠。
第二天，天氣陰沉沉的，特別悶熱，一個人正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方婷婷沒有敲門，直接就進(jìn)來了。
她站在他的身前，遞給毛蛋一張卷子。
毛蛋一張臉?biāo)查g紅到了耳脖根，這是他昨天本來要拿去問婷婷作業(yè)的作業(yè)卷，慌亂之中丟在她家了。
而他滿腦子皆是那一個不堪入目的畫面，居然忘記了那一張卷子的事情。
婷婷聲音非常之好聽，一張白晰的臉配上十分完美的五官，她，真的美極了。
“哪道題不會？我給你講一講。”
天空劈了一道閃電來，隨即一聲悶雷砸了下來。
婷婷一張臉在毛蛋的眼簾中越加地生動，他木然地伸出手，指了指那一道函數(shù)題。
外邊的雷聲緊似一聲，并未有半滴雨下下來，空氣越加的悶熱潮濕。
婷婷坐在毛蛋的身邊，毛蛋渾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是僵硬的。
婷婷拿著筆在草稿紙上比劃了一些什么，她又說了一些什么。
他全然不知道，只知道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如下雨一般順著臉頰往下流。
婷婷什么時候停下來他不知道，她定定地瞅著自己多久了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眼跟前那位美麗的姑娘，開始脫掉自己的上衣，當(dāng)她準(zhǔn)備在脫下自己那一件紅色短褲的時候。
毛蛋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你，你這是做什么。”
天幕黑壓壓的一片，將大白日襯得猶如黑夜一般。
一道閃電從窗戶外頭襲來，他看清了她那一張發(fā)白的臉，那上面順流而下兩道晶瑩的東西。
“蘇童，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我，今天我給你機(jī)會，只求你，不要，不要……”
“不要什么？”他顫抖著問。
她的聲音猶如蚊子的聲音一般，但他還是聽清楚了。
“求你，不要將那個事說出去。”
毛蛋瞬間熱血沸騰。
“哪一件事，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啊？”
“你，知道的，昨天，你，你不都全看見了嗎？”
“我看見什么了？我看見你躺在你爸的身下，而你卻不懂得反抗。婷婷，你到底是怎么啦？他可是你的父親啊！”
婷婷蹲下身來，抱頭痛哭。
傾盆大雨，鋪天蓋地而來。
毛蛋默默地?fù)炱鸬厣系模孕暨f給婷婷。
“你穿上吧！我不是那種人，你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如果那真的是你所想要的。”
她默默地穿好衣服，轉(zhuǎn)身朝外頭走去。
“蘇童，謝謝你。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個不錯的人，我也一直都知道，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擁有更好的女孩。”
“媽了個逼的，你能告訴我，那個畜牲他為何要那樣對你嗎？”
這一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了，太陽居然又鉆出了云層。
屋內(nèi)那臺老式風(fēng)扇仍然在吱吱丫丫地轉(zhuǎn)著。
方婷婷默默地坐在沙發(fā)上，她沉默了好久。在喝下毛蛋遞給她的一杯水之后，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地講她那悲催的故事。
她說，她媽媽在她五歲那一年生病去世了。
五歲之前她是快樂的，有爸爸媽媽的疼愛。
五歲之后，媽媽走了，爸爸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沉默不語。
她說，從那時候，她就害怕看到她父親的眼神，那個眼神似乎要吃人似的。
她以為她父親是因?yàn)閶寢尩碾x開而傷心的緣故。
十三歲那一年，有一回，他父親喝多了，酒后吐了真言。
說她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不曉得她是她媽與哪個野男人生的孩子。
說他頭上那頂綠帽子戴了這么些年，戴得相當(dāng)辛苦，不僅戴著不為人知的一頂帽子不說，還得替人家養(yǎng)著閨女，在外人面前還得裝作一副慈父的形象。
他指著婷婷的鼻子罵罵咧咧了一晚上，最后恨得牙癢癢，說這些年受的罪遲早要在她身上找補(bǔ)回來。
婷婷嚇得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她不知道他所說的從她身上找補(bǔ)回來是什么意思?
但這一天很快來臨了，她也終于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但她卻無能為力，她需要一個家，一個能給她遮風(fēng)擋雨的家。她不知道離開這個家，她還能去哪里？
有的時候，她父親也會懺悔，但也僅僅是口頭的懺悔。
他說，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沒有生育能力。
當(dāng)他得知她這么一個小生命在她媽媽肚子里的時候，也就是他飽受折磨與煎熬的開始。
那個時候的他是那么愛她的媽媽，愛到極致的那一種。
他無法忍受來自深愛的人對自己的背叛，但傳統(tǒng)家庭里，有父親，有母親，有孩子，似乎才是最完美的。
他與婷婷的媽媽，郎才女貌，在外人看起來是多么讓人羨慕的一對，他不能讓外人瞧出一點(diǎn)端倪。
他們一家三口呈現(xiàn)在外人面前，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可好景不長，那個女人，那個給他生命里帶來恥辱的女人，年紀(jì)輕輕卻得了不治之癥。
他不知道是悲還是喜，在某個夜里，他會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來。
哈哈，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該，她活該。
婷婷說，這么多年，她忍受過來了，曙光就在眼前，等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學(xué)，遠(yuǎn)離這個家，遠(yuǎn)離那個男人，她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毛蛋的拳頭捏得緊緊的，他想如果可以的話，他會用自己的拳頭狠狠地教訓(xùn)那個男人一頓，然后讓警察來帶走那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他說：“婷婷，你為什么不報警，為何要這樣的一個人渣逍遙法外？”
婷婷反問：“蘇童，你不懂，離開了他，我能去哪里？我會流落街頭，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死去。”
毛蛋一拳頭砸在茶幾之上，茶幾毫發(fā)無損，倒是他的拳頭印出了絲絲血跡。
“婷婷，如果你信任我的話。讓那個人渣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我?guī)е汶x開這里，以后，不管怎樣辛苦，我會養(yǎng)活你。”
婷婷嘴角展開一個凄美的笑。
“蘇童，你醒醒吧！離開你父親，你連自己都養(yǎng)活不起，拿什么來養(yǎng)活我？”
毛蛋無力地垂下了頭，人生短短十幾年，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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