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鎮(zhèn)鎮(zhèn)西邊,太平鎮(zhèn)中心小學(xué)旁邊的林子里,一條曲徑通幽的小路向前無限延伸。
兩座圓形的墓遺世而獨(dú)立,整個墓身幾乎被青草所掩蓋。
左邊的墓年代更久遠(yuǎn)一些,墓碑上寫著:趙雪梅,洛林夫妻之墓。
右邊的墓碑看得出來是新立的,墓碑的中間刻著:妻洛亞之墓。
墓碑右下豎著一行小楷:夫,易天。
墓前那個人已經(jīng)站了很久了,他靜靜地盯著墓碑上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巧笑嫣然,顧盼生輝的樣子。
他對于那一行小楷特別的在意,所幸,他仍是她的家人。
她在這個世界上名正言順的家人。
他知道不應(yīng)該,但他更希望真的有輪回的那一種說法。
希望她再一次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記得到這里來看一看,那一方墓碑上有他的名字。
他在內(nèi)心吶喊:“洛亞,記得來找我啊,我一直在等你!
一年多了,雖然內(nèi)心依然疼痛不已,但午夜夢回之間,他幾乎記不起她的樣子了。
她的樣子在他的視線里越是模糊,他越是想要緊緊地抓住她樣子的那一根記憶的線。
但那根線就好比風(fēng)箏線一般,你越是抓得緊,它卻越是想飛遠(yuǎn),最后徹底斷了線。
這是她去了之后的第二個清明節(jié)。
記得頭個清明節(jié)的時候,他心里慌得跟沸水在熨燙似的,不知所依。
大半夜的,他驅(qū)車去了魔鬼灣。
那個細(xì)雨綿綿的晚上,魔鬼灣的夜色沉得伸手不見五指。
車子停在魔鬼灣那個轉(zhuǎn)彎口的懸崖邊上。
當(dāng)日,她就是在這里跟隨著那輛車,遠(yuǎn)離這個喧囂的世界,遠(yuǎn)離他,走向了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她走得那么猝不及防,完全沒有顧及身邊人的感受,他在想,她真是一個絕情的人。
這個世間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絕情的人了。
車子的前大燈在黑暗中探出如柱的兩束光亮,也沒有能照得見懸崖底下波濤翻滾的大海。
只空余耳邊風(fēng)卷起浪花那一種獵獵的聲音。
似風(fēng)在嗚咽,又似浪在低吟,一瞬間又似乎聽到了王冰那讓人聽了想要錘死他的聲音,那是一種冷到骨髓里,來自地獄的聲音。
但他就是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七情六欲的任何一種聲音都沒有。
靠座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想要探知到她的一縷芳魂。
但是眼之所見,除了黑暗還是黑暗。
這個晚上,是那么久以來,他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個晚上。
魔鬼灣的浪花拍打著崖壁的聲音,讓他感覺她就在那下面的某一個角落里看著她。
離開那個地方,回到喧囂的城市里,又是心慌的時候,沉入夢境之時,梅妮與她模糊的身影就在輪番著展現(xiàn),在昏黃一片的世界里,她們的影子越拉越長,也越拉越遠(yuǎn)。
仿佛拼命地要走出他的世界。
那之后,他仿佛著了魔一般,頻繁地去往魔鬼灣。
只有在那里,聽著海浪怒吼的聲音,才能尋得片刻的寧靜。
最后一次去那里,車子差點(diǎn)被一輛土方車給卷成了麻花。
不知道是不是另一個世界的她在護(hù)佑著他,他居然毫發(fā)無傷。
他坐在九曲十彎的路邊,看著王同的車子急沖沖而來一腳剎在了他的身前。
王同下了車啥也沒干,直接就給了他兩拳。
鼻翼之處淌下了兩道腥紅色的液體,他沒有感覺到疼痛,反而笑著讓王同再給他兩拳。
王同將他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易天,你個王蛋,你還是一個男人不?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你他娘的還走不出來。你還是一位優(yōu)秀的人民警察嗎?”
他冷笑:“優(yōu)秀的人民警察,我,配嗎?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hù)不了,但他媽的是什么優(yōu)秀的人民警察?”
王同:“我不管你是不是優(yōu)秀的人民警察?但你不能給咱們?nèi)嗣窬靵G臉,你既然穿了這一身警服,就得接受這個世界賦于一個警察的所有一切。你不知道有多少同仁為了帽檐上的警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與他們相比,你那一點(diǎn)失去親人的痛算個屁!
回到局里,李局難得和顏悅色,跟他談了一次心。
李局式的談心并沒有什么雞湯給他喝,他只說了一句話。
“易天,我看你的精神狀態(tài)不太適合當(dāng)一名刑警了,局里有一個行政職業(yè)空著,不然你去好了。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
看著李局的背影,他懵了,他不干刑警,他能干什么?
那一天晚上,他徹夜未眠,他甚至想了好多的退路。
不干警察,他可以開出租?當(dāng)保安?掃大街?還是別的
思索了一晚上,他覺得,相對于其它的行業(yè),他不一定能干得下來。
他還是只適合干警察。
第二天,王同敲開了他家的房門。
他一臉真誠:“易天,我覺得咱們隊(duì)里離不開你這一警界神棍,我不允許你打退縮!
他笑了:“我不會退縮的,我不希望被自己瞧不起,更不希望被另一個世界的她瞧不起!
王同倒是十分了解她。
“是的,她向來最煩矯情的人,更何況你這矯情得夠久了!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身邊再也沒有人在他的面前提起過她。
他知道大家是怕他傷心。
他理解,只有他知道,她一直駐扎在他心靈最深處,從未離開過。
那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算是落下了帷幕,市的治安恢復(fù)了以往的平靜。
王冰大概是那個案子中最后一個成員。
盡管心中還有許多疑問,但都隨著她的離去而完結(jié)了。
也盡管那個小丑的身影,和那一個又一個紅扯扯的小丑鼻頭,時不時地會在他心里頭閃現(xiàn)。
但他知道,那都是過去式了。
在李局的勸解之下,他也試著去看了心理醫(yī)生。
心理醫(yī)生總是試著讓他忘記那些個過去發(fā)生的事情,只有他的內(nèi)心知道,過去的一點(diǎn)一滴,一絲一毫他都不愿意忘記。
他害怕,當(dāng)有一天他的生活里沒有了那一段回憶,他的生活還有色彩嗎?
所以當(dāng)又一個清明節(jié)來臨的時候,他來了這里看她。
雖然他知道,那個長滿了青草的墳?zāi)估锸裁匆矝]有,只是埋了她的一些生活用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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