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頭腦子不好，常尿褲子。”另外一個苦力的一句話引起一陣哄笑，老苦力臉色漲紅爭辯“這胡說，都是胡說的，誰見過？”
“好了，不要聽他胡說八道。”另外一個中年人冷笑一聲“老曹頭你若是不愿意賺就滾。”
老曹頭索性蹲下不再作聲，等了半晌悄悄拽栓子衣袖“若是信我，跟我一起走。”
“行！”雖然雨有越下越大的架勢，栓子心牽掛巧兒咬牙答應，老曹頭起身來到門口“我要上茅房。”
“憋著！”
“憋不住，肚子怕是受了涼，一陣陣的疼。”老曹頭捂著肚子哎呀呀叫喚的厲害，門開了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開門“快去快去。”
老曹頭下意識回頭，栓子也起身捂著肚子“我也是。”
“滾滾，快去！”
兩人頂著風雨跑出院子繞過一側撒腿就跑，很快消失在風雨之中。
回到家已然是下半夜，栓子渾身濕漉漉如同水洗一般氣喘吁吁敲門，巧兒開了一道縫看到栓子模樣驚訝“我倒是擔心了許久，怎么才回？”
“莫擔心，倒也沒什么事情。”栓子笑吟吟從懷中摸出尚帶有體溫的銀洋遞過“賺了一塊呢。”
“快進來，莫著涼了。”巧兒疼惜的將栓子拉近門內輕輕關上門，雨絲好似變得輕柔了些許的樣子，隨著風不斷搖擺。
栓子還是病了，一陣陣的發熱，不斷在床上翻騰，巧兒驚慌失措的大清早天蒙蒙亮便敲開了方天源的家門，請他去瞧病。
方天源慌忙穿上衣服匆匆趕到，其實也是沒有大礙，雨水太冷加上跑的太熱一激，汗水蒸發不出于是便高熱了。
“這怎么回事？”看到栓子已經燒的迷糊，方天源略一沉吟“巧兒你快去拿藥煎藥，我守著。”
“好！”巧兒取了錢換了一身衣服匆匆離去，方天源坐在栓子身邊微微閉上眼睛。
栓子好像做夢了，身子直挺挺的靠在墻邊，冰冷的墻壁好像給他帶來了一絲絲的慰藉，一條腿壓在屁股下，另外一條腿曲起喃喃“跑，快跑，殺人哩。”
方天源微微低聲“哪里殺人？”
“殺苦力，老苦力說過，見了不該見的東西便得死呢。”栓子有些驚恐不安又皺眉“我得活。”
“什么不該見的東西？”
“箱子，好多箱子，馬車，箱子里都是破瓦片。”栓子五官都皺在一起忽的吐出一口氣“我們跑了。”
方天源起身來到廚房找了一些水，再次幫栓子擦了擦身子，他雖然不明白栓子說的什么，但是隱約感覺到有些不一般。
本來他也在煩惱，不知道如何做，眼下栓子倒是一個合適人選，只是屢次讓栓子幫忙他的心也是有些不忍的，苦笑半晌搖頭“怎么又是你？”
手輕輕摁在栓子鼻頭，栓子晃晃腦袋，方天翼忽的笑了，這大抵是包含了某種惡趣味吧，倒是讓他平添了三分的童心。
巧兒娶了藥煎熬了給栓子服下之后，歉意“又勞煩了方先生。”
“沒事，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了。”方天源微微一笑，起身準備走，巧兒有些局促的掏出兩塊大洋“我也不知道您，您的診金！”
“這是哪里話？好生買些吃的給栓子補補吧。”方天源故作嚴肅瞪眼，忽的一笑“日后不許這等見外了。”
足足燒了兩天栓子才覺得清爽了，睜開眼晃動酸疼的膀子，本被雨激的熱氣出不來，這番總算的出了汗，巧兒細心地給他放下一條汗巾擦汗“讓我好擔心呢。”
“沒事了！”栓子坐起身端起旁邊桌上的碗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稀粥“這幾天沒什么事吧？”
“沒事！”巧兒眼神射出許多的溫暖與關心，這讓栓子心中感動，看看天色好像不晚起身“我再去干活。”
“莫去了，出事了。”巧兒溫聲“咱也不干苦力營生了。”
“出事？”栓子一愣，心中沒來由的一驚“出了什么事？”
“前日下雨打雷，結果劈了一棟房子，恰好一群苦力在避雨，一個沒跑出來都砸里面了。”巧兒帶著一絲悲戚“哎，都是命。”
栓子打了激靈，巧兒的聲音好像在半空中飄著，又持續嗡嗡了片刻，猛然回頭“把你說哪里？”
“門頭溝！”這三個字重重撞在栓子心頭，他噗通揚天躺倒目光發直“老苦力果然說準了，說準了。”栓子陷入了一種迷迷糊糊的狀態，無數的臉孔不斷變幻，太殘酷了，這種殘酷讓栓子有些接受不了，他憋著呼吸臉色漲紅，忽的嚎啕大哭，卻也不是為那些死球的人，也不知道為了自己慶幸還是什么。
他用力碰撞腦袋，頭皮與額頭砰砰的砸著，像一頭即將發作的野驢用力的碰，四肢伸展開來頹然無力“這就是命哩。”
巧兒不知所以，只能扎煞手看著，以為他累了，遞出一個微笑“累了就歇著，還不缺錢。”
慢慢的栓子回過神，越想越不對味道，若是不錯的話，這群苦力都是被冤死的，而最有可能的就是琉璃廠的那個日本掌柜。
他的眼神慢慢變成了狼，閃爍綠油油的光芒似乎要擇人而噬一般，這個王八蛋，混蛋！
栓子翻身站起聲音冰冷的令巧兒懼怕“拿我的刀。”
“你，你要干什么？”巧兒雖說在問，天生的順從還是讓他去抱出包裹的嚴嚴實實，還細心包裹一層上好的緞面的刀，栓子單手抓刀用力撕開緞子，倉朗朗拔出刀端詳“它饞了血。”
看著刀影，栓子總覺得有什么卡住了自己的脖子，不，不是自己，是自己這些人的脖子，一個厲鬼在獰笑，而自己的靈魂已經開始從腳后跟鉆出，憤怒的咆哮。
他無意中好像敞開了一個世界，一個非黑即白的世界，這讓他這個涉世未深又不斷被命運車輪推搡的人深深地有種迷醉跟自我感動。
“我要當英雄！”栓子表情很認真，看著刀，好像是在宣誓，又好像是在自嘲“他們逼得。”
收起刀遞給巧兒“你先收著，我出去一下。”
只要不拿刀，巧兒便不擔心，接過刀小心翼翼包裹好抱起“我給你拿些錢，你順便買菜？”
“不在家吃。”栓子心中感覺有些發堵，歉意笑笑“我想起有些事。”
“去吧，小心早回。”巧兒笑著挽起頭發點頭，栓子出門看了眼兩側也茫然了，他倒是想找老苦力報恩，要知道老苦力可是救了自己一命，只是這人住在哪里全然不知，甚至叫什么名字也說不上來，略一猶豫，還是去兩人分別的地方依稀記得上西，去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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