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關家老院的毛道上，關大爺放緩了腳步，一會兒蹙了蹙眉，一會兒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關大娘邁著小腳緊趕慢趕地追上，見狀疑惑地問道，“想啥呢？”
“沒。”
老伴不說，關大娘也不問，低頭看了看胳膊肘上挎著的籃子，“這死小子倒是大方，不用我說都給了這么多。”
關大爺扭頭瞟了眼她，“這么容易就被你兒子收買？”
“說啥呢，我兒子孝順著呢。他就那狗脾氣，都怪老大家的胡咧咧，你瞧他敢不敢對我大聲？”
他敢對你大聲？那是不孝！除非他不想待在屯里做人。關大爺無語地撇了撇嘴，傻老娘們！
“哈哈……這混小子還怕我舍不得吃，板著臉說要是又給賣了，回頭他再也不給我送吃的。”
“我兒子啥多好，就是太敗家。唉……今兒他老丈人拉了一車過來，他又給回了一車的禮。
跟我說是不想欠人情，可欠岳家的算哪門子的人情。他媳婦不是葉家的閨女呀，說了也不聽。”
關大爺心里一動，“你籃子里是不是正好24個雞蛋？”
“啊？”關大娘疑惑地瞥了眼老伴，“現在數？”
關大爺就知道老伴聽不懂自己話里意思，“他不是說不喜歡欠人情？我估摸著這混小子把他三兄弟的賀禮全給了你。”
要不怎么說知子莫若父，還真被關大爺給料準，土籃子里24個雞蛋一個不多，也一個不少。
老院東屋，關大娘摸著數完的雞蛋，幽幽地嘆了口氣，“分了家，果然分了心。三兒這是……”
未盡之語，讓關大爺也跟著嘆了口氣。許久過后，他瞇了瞇眼：只要自己活著一天，就不信這小子能反了天！
關大娘回醒立即要下炕，“我得去找孩子好好說道說道。”
“你能說得過他？這死小子手段多著呢，一會來硬的一會來軟的。嬉皮笑臉的，都不知跟誰學了這一套。”
關大爺扯了扯老伴，“他對我有意見，對你是真的孝順。往后你對他好點，別一出口就想罵人，他會聽你的。”
關大娘瞪了他一眼，“我生的兒子還不能罵！你也別老疑神疑鬼的，我都說了那些還給他一點，你非不聽！”
這是重點嗎？
關大爺懶得跟老伴掰扯，抽出長煙斗……吐出一口煙之后，他又瞟了眼瞎忙著藏雞蛋的老伴。
“你說讓鐵蛋跟著天佑他們去……”
“甭想了，趙老爺子不會收。我都打聽了，就連天佑也是捎帶的。人家是看中咱小孫女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關大爺撇了撇嘴，說的跟真的似的，騙你都不懂！隨即他朝窗外瞟了眼天色，“老大家的咋沒回來？”
真該讓他家老三給狠狠揍一頓才行！
聽他這么一說，關大娘立即鎖好炕琴，下了炕顛著小腳去了西屋，摸了摸大兒子的腦門，沒好氣地掐了一下。
“小梅，小梅……”喊了老半天，一直沒回應，關大娘頓時氣得大罵，“一個個的都不著家，死到哪了？”
后院趙秋月撇了撇嘴，繼續向躺在炕上閉目養神的男人告狀，“……當時我恨不得地上有個洞給我鉆。
我就沒見過這樣的渾人，咋地我也是他二嫂，早上就是沒去幫忙，下午總幫著燒火洗碗吧？”
說了半天，趙秋月見自己男人還是一聲不吭，推了推他，呼嚕聲頓時響起，氣得她伸手就往他身上掐。
關有祿立即滾到一邊避開，“行了，煩不煩？你想我說啥？你本來就沒點眼力勁兒，吃都吃完了，瞧啥熱鬧？老三的熱鬧是那么好瞧的？別說你，惹毛了他，他連大哥和我都敢動手。”
趙秋月眼神閃了閃，“我就是氣不過，哪有這樣不講道理的。”
關有祿蹙眉斜了她一眼，講道理？“少惦記那一口鐵鍋，你不動心眼兒，老三沒準還心軟。”
趙秋月移開視線望向窗外，“奇怪……娘咋一直罵？她跟爹都回來了，咋大嫂還沒回來？不應該呀，老三也趕她走了呀……”
關有祿聞言麻溜翻過身。
此刻被惦記的劉春花正在馬振中家一手抓著葉秀荷的手，一手抹著眼淚，“你說說，你男人是不是過分？”
葉秀荷還真不想怪自家男人，他不如此又如何鎮得住你們這些糟心玩意兒。
“當時老二家的都在屋里，還有侄子侄女，他就沒給我這個大嫂一點臉面。我想想就心酸，一大早啥都顧不上就怕你們兩口子忙不過來，緊趕慢趕地跑去你家，一口水都沒喝忙得現在。”
葉秀荷抽了抽嘴角。感情那一笸籮的毛嗑都不是你嗑光？
“我圖啥呀？我為啥呀？他倒好，爆粗口罵我娘，筷子差點戳瞎我眼睛……”
不管咋說，賣人家老娘是不對的。葉秀荷連忙哄著她，“不氣了，不氣了，肯定是他今兒多喝了幾杯，回頭我就罵他。”
葉小鳳支著下巴，看著劉春花，好想問問她，累不累呀？在這哭啥呀？還不如拿跟棍子直接跟關老三打一架。
“喝多了也不能賣娘啊，我可是他大嫂。”
葉小鳳差點笑出聲，扭頭看向馬窗臺，伸過手揮了揮，見躺在炕上的自家男人終于有所反應，連忙指了指外面。
馬振中朝墻上比了比，又對著自己腦子比了比，再擺了擺手。意思那娘們有毛病，甭搭理她！
葉小鳳杏眼一瞪，再指了指外面，順便握起拳頭朝他揮了揮。
現在都不去看關老三發火的鳥樣，更待何時？還不快去！多稀罕呀，今天關老三都快笑成二傻子，還能生氣？
在媳婦再三的威逼之下，馬振中只能垂頭喪氣地起身下炕，套上鞋子，慢悠悠地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這哥們頓時精神一振，步子不要邁得太大步，笑容不要說有多猥瑣，走著走著很快就跑動起來。
見自己男人經過，終于讓劉春花中場休息，葉小鳳連忙勸道，“快要準備晚飯，要不你先回去？關老三的脾氣可是隨了根，你婆婆可不好惹。”
葉秀荷白了她一眼，誰說她男人隨他娘？
“唉……我現在都不想回去。”
那咋行？
葉小鳳趕緊過去拉起她，順便踢走她屁股地下的長凳子，“多大的事，誰家兄弟姐妹沒舌頭碰到牙齒？”
她不著痕跡地扯過對方拉著堂妹的手，一手握著，一手推著她邊往門口走去一邊說著，“你咋說都是當大嫂的，還能真跟小叔子一般見識？好了，我不留你了，趕明兒有空過來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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