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繁樹起身,臉上保持著十分得體的笑容:“說來聽聽。”
裴盛:“大人說,您是左令師請來的,自要聽從他的安排,可如今他的安排是您的聽徒只他一人。下官的意思是,既然您遠道來了,何不廣開堂戶,增收聽徒,使更多的華越邈子弟聆聽受益。 ”
木繁樹笑道:“抱歉,還是那句話,我聽從左令師安排。”
裴盛看一眼負責“安排”的左令師,道:“可是大人……”
木繁樹笑了笑,坐下,繼續釣魚。
意思再明確不過:本神不管了,你跟躺著的那位溝通去罷。
遠處的人群又在吶喊了,“右令師拜托了!”“右令師,面子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們這些急需栽培澆灌的小花骨朵啊!”“右令師右令師,你就算給渣……呃,眨眨眼睛就帥得沒邊的好人物跪下,我們都可以當作沒看見!”“噗嗤!”
右令師的一張紅臉刷地轉成了茄子紫,心道:“一群小兔崽子這說的什么話!什么叫面子不重要,什么叫我給左令師跪下,他還成好人了?我呸!”
然而心里這么呸著,嘴上也不由自主地呸了出來,萬幸聲音很小很小,不成想,一抬頭,正看見木繁樹微微不悅地也在看著他,道:“右令師?”
裴盛嚇得險些真的跪了,急中生智續話道:“我裴……盛與左令師在某些政事上雖意見相左,然你我二人的初衷還……”
涼涼柳蔭,睡覺翻身,貝瀛轉了過去,只留個背影給裴盛續話了。
裴盛登時怒了:“貝瀛你什么意思!?貝瀛!……”
木繁樹伸食指壓唇上:“噓。”
裴盛頓時息怒噤聲。
人群則齊齊瞪圓了眼睛,顆顆心臟狂跳不止!
不愧是完美女神,連做個噤聲動作都這么迷人!天,我竟然親眼所見了!哦,回去我得給這雙眼睛插兩支香上供!
要知道,木繁樹因了干凈利落的性子,雖然溫和近人不端木神架子吧,但是多余性質的小動作小表情那是基本沒有的。
是以,物因其人而出名,有了因微醉而案邊扶頭的扶頭酒,有了因肩頭落花而垂眸微笑的垂眸花,有了因對竹自語而黯然落淚的落淚竹,有了臨水閣,望月舟,拈指燈,甚至有了吃東西被噎而滿面粉紅的粉面海棠酥,種種類類,不下幾十。
以此類推,眼下這個指壓紅唇示噤聲的動作,即是“紅唇噤”了。
木繁樹放下魚竿,起身,示意裴盛一旁敘事,裴盛跟上,二人一直去到十步開外的地方,才駐足密談,至于談的什么內容,木繁樹卻設了隔音障,不使眾人入耳一字。
片刻,木繁樹回來繼續釣魚。
裴盛則樂樂呵呵地打道回府了。
而人群再喊話裴盛,他卻不理不睬早已走遠,眾人冥思苦想二人到底談的什么,又想不出,索性萬事暫擱一旁,繼續圍觀繁樹女神。
哦,是觀賞,觀賞美美的木神大人美美地釣魚,美美地拋線,收線,取魚,放魚餌,可這么美妙絕倫的場景,那個戴銀面具的白癡又離她那么近,方才是怎么做到不噴鼻血反而一臉嫌棄的?
而且現在,守著絕色大美女,他居然還能睡得著覺?
哦,醒了。
嗷嗷,你為什么不一輩子睡下去……
貝瀛翻正了身,本能地用手遮住穿隙而落在臉上的星點陽光,道:“討厭。”
木繁樹聽得一笑:“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
貝瀛:“回去?回哪兒?”
木繁樹放下魚竿,將四簍各式各樣的魚推到貝瀛面前,道:“三日一課,每課三個時辰,我們說好的條件,你可不要反悔。”
貝瀛道:“自然,我貝瀛的人品大人你盡可放……”然而話說一半,他卻忽然一躍而起,抓過一只魚簍“嘩啦啦”就把里面的魚兒倒在了地上,急道,“魚呢?我釣的那些魚呢?哪兒呢哪兒呢?哪簍是啊?”也不待木繁樹回答,事實上她也記不清楚了,一只接一只,幾個眨眼的功夫,四只簍里的魚就全部在草地上活蹦亂跳了。
貝瀛眼疾手快,抓一條青魚丟進一只簍里,再一出手,一條小黑魚也進了簍,繼而是一條黃金錦鯉和一條月光白麟,轉手扔進了地上的另一只簍中,拍了拍手道:“麻煩大人作個法把其它魚兒都送回湖里吧,我只要這四條。”
木繁樹道好,綠袖一揮,所有魚兒立刻離地一尺,空氣做水,紛紛游回了池里,“午膳只吃魚?你流影宮的人這么多,四條怕是不夠。”
貝瀛抱起裝著青魚和小黑魚的那只簍:“誰說四條了?這兩條我要好生養著的。來人,把那兩條送香廚房殺了,爺我要吃紅燒的。”
一侍答是,提起黃金錦鯉和月光白麟,朝木繁樹微微躬了躬身,去了。
然后木繁樹與貝瀛頷首道:“告辭。”這就要走。
“留步大人!”貝瀛擋在了她的前面,“聽說大人的醫術很不錯呢?那么,留下一起用膳吧,順便替我醫好這兩條可憐的魚兒,何如?”
木繁樹:“……醫魚?”
貝瀛:“是的是的,醫魚。被釣上來兩次,它們嘴上的窟窿肯定不少,傷重著呢。救魚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木神大人親厚仁愛,斷然不會拒絕我這個要求吧?”
木繁樹:“……好吧。”
拈指施法,湖面上徐徐升出兩只蓄滿水的氣泡,分別包裹住兩條活魚,魚兒得水,立刻活潑生動起來。
于是,人在前面行,魚在后面飛,兩人兩魚這便順著五彩石鋪就的小路,朝流影宮最奢靡華侈的一處宮宇走去。
此時此刻,靜觀半晌的人群本又要沸騰起來,然,只聞貝瀛一句話,他們便立刻乖寶寶似的紛紛作揖與二人道別,紛紛散了。
貝瀛說的是,“下一堂課我們一起啊,同窗們!”
……
三尺寬的蓮花缸旁。
一侍懂事的遞過來一柄小漁網:“大人用這個吧。前陣子令師養毛龜時做的,不曉得撈魚順不順手。”
木繁樹看一眼漁網:“龜呢?”
貝瀛嚼著一顆話梅干,道:“那小龜有日咬住我手指不放,我便,”就自己脖子上作個手起刀落的手勢,“把它清燉了。”
木繁樹甚擔憂地看著蓮花缸里的兩條魚兒,灑藥粉,“網不用了,……”。
嗖嗖嗖嗖嗖!
貝瀛急喝:“小心!”
未待聲落,瑩白輕透的窗紗忽而被打穿出十幾個大小相同的孔洞來,自那孔中數道白光一閃,帶起一股仿若針芒的風,勢攜殺冽,直朝木繁樹的面門襲去!
木繁樹未動。
一庭的侍婢仆從也未動。
半空,那數道白光倏然停止,失了戾氣,也一絲不動了。
珍珠。
且是極其罕見的成色極好的北溟雪珍珠,足足十一顆。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敗家,真—敗家。
木繁樹伸出右手,珍珠一一落入她手心,雪珠玉掌,竟是格外好看。她則微笑道:“溪兒,這見面禮,我收了。”
沉靜一瞬,屋內驀然一聲稚氣尖叫,是華溪兒歪歪斜斜從屋里沖了出來:“不行不行!珠子不能給你!十一顆珠子,本少主可是從娘胎里出來就開始收集的,好不容易集齊十一顆,千尋萬找,真真沒想到第十二顆竟在你手上!還我還我,把珠子還我!哦,你的這顆本少主也要了!脫下來,快,脫下來!”
十一顆珠子的那只手不管,華溪兒直奔木繁樹的左手撲去,仿佛她手腕上綠線穿過的那一顆雪珠的價值,已遠遠超過另外十一顆。
木繁樹正要抬手讓開,“啪”的一聲脆響,一只白皙纖長的手已經拍在那只肉乎乎的小手背上:“要什么要!木神大人的東西也是你一個小毛孩子能要的?以為自己誰呢!再有,光天化日的你躲在我屋里干什么呢?嘿,瞪什么瞪!嫌自己眼睛大么?來來來,這里,”貝瀛敲一敲紋花鍍金的窗欞,“瞪見這些窟窿了沒?你,華溪兒打破的。待會兒回去記著告訴你娘,我這窗紗是翡翠山七寶蠶絲九九八十一天織就的,上天入地獨一份,珍貴著呢,一定得多拿點錢賠我哈。”
華溪兒乖聲道:“好,賠,本少主賠你只熊。”
“哧!”
藏在屋里的草繪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華溪兒朝屋里嚷道:“媳婦兒你還笑!有人想占你未來婆婆的便宜,你還管不管了?”
屋里:“……”
華溪兒占便宜沒夠,又喊了聲:“媳婦兒!”
木繁樹扶額:“繪繪,出來吧。”
屋里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小心道:“二姐,你答應不罰我,我再……啊!”也不知木繁樹使了個什么術法,總之,草繪只覺得周身空氣驟然一縮,再看,卻已身在艷陽滿天的庭院中了,察覺不妙,她立刻垂頭,閉眼,“二,二姐!……”
木繁樹:“他私底下便是這么亂叫的?”
雖說貝瀛一口承諾解除他們二人的天定姻緣,可若華溪兒這個當事人不愿,也挺不好辦的。
草繪依舊緊閉著雙眼:“不不不是我讓他叫的!”
華溪兒悄悄貼過來:“媳婦兒,你是不是怕她啊?”
草繪心道:廢話,能不怕么。禁閉啊,且一閉就是三個月啊,唉唉唉。
華溪兒卻道:“別怕,媳婦兒,有我呢,本少主來保護你。”
“你?還是閉嘴吧你。”草繪瞪了華溪兒一眼,迅速由陰轉晴,皮笑肉不笑的向木繁樹乞道,“二姐,要打要罵全由你,只一點,千萬不要關我禁閉好不好?好不好嘛二姐?”
木繁樹:“他自己要叫的,與你何干?”
繪繪:“可是,……我確實答應了啊。”
華溪兒不計前仇,立刻端正態度:“嗯嗯。木神二姐姐,我和媳婦兒千真萬確兩廂情愿的,請您,請您一定成全。”
木繁樹:“二姐姐?呵。”
貝瀛在窗紗上又戳了個一模一樣的孔,道:“大人可是擔心了?”
木繁樹:“該擔心的是左令你吧?”
“七寶蠶絲,”貝瀛吹一吹手指,“真的很結實。大人難道不擔心,他們兩廂情愿了,你便徹底失去來華越邈授課的理由?”
木繁樹笑道:“不來,求之不得。”
草繪:“是么二姐?可我昨日明明表過態了,說‘這門親事也并非定不得’,你卻為何今日還要來呢?”
木繁樹:“我不同意。長姐也不同意。”
華溪兒一聽,登時又跳腳了:“你個貌美蛇蝎的女人,你憑什么不同意?二姐怎么了,說好聽了是個‘姐’,難聽點你不就是比我媳婦兒從娘胎里早爬出來幾千年嗎?有什么了不起的!告訴你,本少主看在媳婦兒面上叫你一聲‘姐’,若非如此,你也就是個對左令師死纏爛打的呆女人……”
草繪忽然推了他一把:“你胡說什么華溪兒?誰對那渣死纏爛打了?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不要胡說!”
華溪兒理直氣壯道:“當然有證據了。就是那支木簪。媳婦兒你說,左令師他有沒有錢?”
草繪想了想,“應該有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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