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一天,貝瀛雖未見到木繁樹的影子,然而一想到她那個眼神,他心里就忍不住的陣陣發緊。
吃過晚飯,他終于按捺不住,去桃仙官的房間解答疑惑:“桃桃,你說大人的碧玉簪厲不厲害?”
“厲害啊。”
“如果被它傷到呢?”
桃仙官有些得意:“我家大人心地純善,不管對手有多窮兇極惡,必定不會一擊致命,最多重傷之,實在罪大惡極執迷不悟者,再取其性命。”
“那無心之舉呢?”
“毫發不傷。”
“啊?”
貝瀛什么都明白了,敢情自己的自作聰明反倒弄巧成拙,使木繁樹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動機了。不行,得趕緊找她解釋清楚,“大人今晚在嗎?”
“貝左令不知道嗎?舟靖科今晚啟明新殿設宴,邀請百仙作陪,說要好生款待我家大人,奚微與大人同去了,這會兒恐怕還沒結束呢。不過說來奇怪,以往這種宴席我家大人十有八九都要找借口推掉,這次去的卻相當干脆,不曉得什么緣由。”
什么緣由?
哼,八成是屁顛屁顛的跑去收禮了。白瞎自己誘使舟靖科速速自作死的好計劃,合著木繁樹口上說著“不要”,骨子里實則是個……
“色女!”
“貝左令說什么?”
貝瀛一臉壞笑:“桃桃,你覺得,如果有人送你家大人美男,她會不會收?”
桃仙官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不過反正四周無人,背地里念叨大人幾句也無甚不妥,“貝左令有所不知,先不說這美男大人她會不會收,送禮的人一萌生這個念頭,他的腦袋就已經懸空三寸了,倒不是我家大人心腹狹小受不起褻瀆,是天樞星神。”
“天樞?”
“嗯。”桃仙官咂一口茶,慢斯條理道,“星神對我家大人情根深種,這是仙盡皆知的事,有哪個敢冒著魂飛魄散的險送大人美男?一千五百年前陛下倒是萌生過此念頭,不過也只是萌生,最終并未落實到行動,因為也不知星神從哪里聽到了風聲,當日便闖進浮華宮與陛下法器相向,當時我家大人置之不理,諸仙神也不勸說,直至驚動大人的師尊玄茗老祖,他老人家親自出境調解,此事才算罷休。”
“天樞還真是……沖動。”
“這如何能叫沖動?這叫守護。星神心知大人絕非好色之徒,豈能容忍旁人對她侮辱褻瀆,天帝又如何,只要讓我家大人感覺一絲難堪的,星神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沖上去與他搏命!而且星神此法收效顯著,此后一千五百年,陛下果然未送大人一位美男,便連大人正兒八經的終身大事也再不敢提及一字。不過也可憐了我家大人,至今仍然孤獨一身。”
貝瀛猛灌一口涼茶平息內心激動,“桃桃,我覺得……天樞星神怕是要來了。”
桃仙官一驚:“你是說還真有人送……?膽子這么肥,會是誰呢?……啊,舟靖科!……噢……”最后一個字桃仙官唱得甚是意味深長。
貝瀛干巴巴一笑,道:“桃桃你別這樣看我,這事跟我……沒關系,……”
桃仙官瞇著眼盯著貝瀛不放,“沒關系?真的嗎?舟靖科膽子再大,若不是有人給他一錘定音的情報,他也絕不會鋌而走險。不過話說回來,舟靖科明明與你為敵,卻憑甚又相信你的鬼話呢?難道他真是走投無路死馬當活馬醫了?”
貝瀛立刻道:“所以啊,給他一錘定音的其實不是我,是他自己才對。他身邊有舟箏和舟黎兩個好色如命的女兒,叫他如何再相信天下女人不一般黑,不一般的好色?既然動不了你家大人,坐等是死,站起來動一動或許還有活的生機,那為什么不孤注一擲賭這一線生機呢?至于他為什么不忌天樞的威脅,我想,他若真能討得木神的歡心,區區一個天樞也算不了什么吧。”
桃仙官越聽越覺得都是道理,托腮冥想片刻,忽然道:“貝左令,你是不是喜歡我家大人?”
貝瀛聞言一怔,仔細想了想,“喜不喜歡她,我不知道。但是,我確實很想和她在一起。”
“那還不是一樣。”
貝瀛又想了想,“我想和她在一起,是因為她的身邊絕對安全,誰也傷不了我。”
“就因為這個?”
“應該是吧。”
“你這話若是被我家大人聽去,她一定傷心死,她……”
門忽然被推開。
桃仙官嚇了一跳,慌忙起身:“大大,大人您回來了!”
木繁樹站在門外并不進來,只道:“我帶了兩個人回來。桃桃,你去收拾兩間廂房,讓他們住下。”說完,走了。
桃仙官驚魂未定:“……哦。”
貝瀛:“這種事她為什么不叫奚微去做?掐著點的在門外偷聽,她故意的吧?”
桃仙官見木繁樹走遠了,才長吁一口氣道:“以前這種事當然奚微來做。可是昨日我與奚微換了值,我做內,她做外。”
貝瀛頓現鄙夷:“叫一個女孩子天天外值,大人她可真不懂得憐香惜玉!”
桃仙官怪異看他一眼,一句話卡在喉嚨,想說又不敢說,忍得十分難受。
“桃桃你怎么了?臉色這么臭。”
“貝瀛,我突然很恨一個人。”
“誰?”
“你。”
貝瀛眨巴眨巴眼睛,十分無辜:“我與你無怨無仇,你恨我做什么?”
“就是恨你。”
“桃桃你這人,是不是有點不講道理。”
“我就是不講道理。”
“……”
“不講道理的桃桃,今晚我們到底睡在哪兒啊?“門框邊,突然一左一右冒出兩顆漂亮的頭來,笑嘻嘻地問。
貝瀛驚得一個趔趄,“……她還真收了啊。”木繁樹竟然堂而皇之的受賄!
且一收兩個!
天,她到底想干什么!
桃仙官已經跌在了地上,呆了片刻,怒吼:“還不都是拜你所賜!這下好了,你就等著天樞星神上門來砍你腦袋吧!”一指貝瀛,“本仙官懶得給你們收拾,去睡他的房間!!”
貝瀛:“……”
夏夜星空,枕枝安眠。
是貝瀛今夜的美好想法,然而在咯得渾身疼的樹枝上躺了半個晚上,卻是越咯越精神了,起身揉揉背,也是越揉越疼,且不知怎的越揉越癢了。
木繁樹的房間,前一刻還亮著的燈,現在也熄了。
去解釋嗎?
算了。
有些事自己尚且搞不清楚,又如何跟她解釋清楚呢?況且有些話,自己也是認真思考過,并非信口胡說。
貝瀛抬手擇下落在發上的黃葉,看了一眼,下樹,找奚微徹夜閑談去。
然而未及到達苑門,他便察覺到一陣低低交談聲,屏氣細聽,竟是奚微和天樞的聲音,于是想都不想,立刻閃進角落里偷聽。
“……不知為何,大人赴宴之前似乎已知曉舟靖科的用意,但她還是去了。宴中舟靖科隱晦提及此事,大人也只是沉默不語,不見慍意。所以才導致最后,舟靖科再無顧慮把三個人都送給了大人。”
三個人?不是兩個人嗎?
貝瀛搖了搖頭,想不通。
天樞沉默一陣:“繁樹做事自有她的考量,我相信她不會胡來。”
話罷,與奚微作別,走了。
支愣半天耳朵,竟只聽到他這一句,且是最虛偽的一句。貝瀛拍了拍身上蹭的墻灰,走出陰影向奚微打招呼:“奚微,剛才那位是天樞星神吧?”
奚微照例翻他一個白眼:“是啊,知道貝大令師躲在一旁偷聽,星神還特意讓我捎句話給你。”
“哦?什么話?”
“星神說,華越邈那地方不錯,貝左令還是早點回去和佳人團聚吧。”
貝瀛聽完大笑一陣:“本令師也正有此意。不過走之前我有一個問題。”
“只要你走,一百個問題都不是問題。說。”
貝瀛十分友善地湊了過來:“你說,搖光君喜歡你家大人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奚微一怔,突然一拳將貝瀛揍出了苑門,怒極:“滾!”
于是貝瀛的另一半臉也紅腫了,左右對稱,活脫脫一個紅光滿面的大胖子。貝瀛爬起來,含糊不清的嘀咕一句,似乎還是笑著的:“看來是真的。”
“真你個頭!”
“唔,我更確定這事是真的了。奚微喜歡搖光君,搖光君喜歡木神,木神喜歡……哦,我,她喜歡我。呵呵,說話算話,我走……了。”
撲通。
貝瀛摔回了地上。
奚微:“……”
貝瀛這一覺睡得并不長,天沒亮便醒了。
癢醒。
“水!水!快點給我燒水!我要洗澡!”
貝瀛渾身刺癢難耐地從床上跳起來,卻突然發覺,守在床邊伺候他這個病人的,不是桃仙官奚微,更不是木繁樹,而是舟靖科昨晚送木繁樹的兩個美少年。一個正趴在他腿上呼呼大睡,根本不睬他,另一個倒是及時醒了,一看清叫喊之人,又立刻趴下睡了,睡前留話,“想洗澡自己燒水去,當自己誰呢。吵死。”
貝瀛:“……”
兩腳將兩人踹開,貝瀛抓起床頭的外袍就往門外飛奔。
水水水!
哪里有水???
啊,池塘!
撲通。貝瀛縱身跳進了池塘里。黎明前的池水冰冰涼涼,舒服。
“紅豆瘡不能碰水!上來!”
貝瀛胖著一張臉做足委屈模樣向著聲音來處看去:“大人不是不理我嗎,那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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