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瀛咳了一聲,撐著身子坐起來,四下張望,“她呢?”
“誰?”
“你說誰。”
“哦,那個小姑娘啊,給兄弟們吃了。”男妖用指甲剔了剔牙,仿佛他也分了杯羹,且那個小姑娘的味道還不錯。
貝瀛的一身細皮嫩肉被冰冷堅硬的石塊硌得酸疼,肩傷卻已大好,他下了石塊,望著洞外的荒涼光景,活動著一身嘎嘎直響的筋骨,道:“別跟我裝,那個把我抱到石塊上的人,是誰?”
男妖抬頭望洞頂,“不知道。”
“好。”貝瀛也不再多問,抬腿便往洞外走。
“哎哎哎!”男妖拉住他的袖子道,“你還沒告訴我,澹臺蘇洛到底怎么回事?”
貝瀛也抬頭望洞頂,“不知道。”
男妖早料到他會這么說,于是很快放開了他,“那好,你走吧。”
貝瀛想也不想,即刻抬腳往外走。
“公子。”洞外的姜北已經守在這兒好久,見貝瀛如見親人,立刻撲進他的懷里抽泣道,“我、我哥他、他死了。”
貝瀛聽得一怔,原本想推開她的手也滯在了半空,須臾,他的手在她的肩頭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撫,“怎么死的?”
姜北抬起一雙紅腫似核桃的淚眼,道:“他們都傳是木繁樹殺了我哥哥,公子你信嗎?”
木繁樹。
連木神的名姓都直喚不諱了,看來她是信了。
貝瀛輕輕推開她:“我不信。”
“可有人親眼所見啊,有人親眼所見她召喚出碧玉簪,然后碧玉簪殺了我哥哥!”姜北喊著,叫著,眼眶里似要溢出血來。
“那我也不信。”貝瀛道,他模模糊糊記得,自己暈了之后,姜北也立刻被嚇暈了,“你什么時候醒的?”
“剛……剛剛。”
“哦。”
貝瀛應完這聲,便不再跟她爭執,繞過她,沿著崎嶇山路不停地走,看樣子是想下山。
夜幕開始降臨,姜北可不敢獨自留在山上,山洞里那些惡人她可都見識過的,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一個色,今天若不是得虧貝瀛那句模棱兩可的話,自己被他們摧殘成什么樣子根本就不敢想。
如今她對貝瀛,是既愛慕,又依戀,也有點小憎恨,憎恨他為什么寧愿相信木神,也不相信與他共患難過的自己。
“我并非不信你,”貝瀛似有洞察人心之能,主動解釋道,“我是信不過那些傳閑話的人,說白了,我連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憑什么讓我去相信別人的眼睛。”
“可是……”姜北猶豫一下,還是把可是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可是除了木神,世上再無人可以驅使碧玉簪。你想說這個,對不對?”
姜北不說話,等同默認。
貝瀛抬腳將一顆雞蛋大小的石塊踢進茂密的灌木叢里,“不瞞你說,在我眼里,只有道理,沒有感情。別人對我好,我就對別人好。別人騙我,那我也沒必要對他真誠。就好比你和我,關鍵時候你護著我,我也會護著你,但倘若你背叛我、利用我,那么對不起,”貝瀛淡淡掃她一眼,“我會殺了你。”
姜北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沒錯,貝瀛昏迷的這段時間里,她從下山的人口中得知了山下形勢—
今日,長佑王宮,幾家名門仙族突然大打出手,鬧出人命,起源在于木神,可木神非但不出面阻止,還趁亂將哥哥殺死。有人說,是木神不滿天帝賜婚,遷怒于哥哥,所以殺雞儆猴向天帝立威。有人說,木神早對失之公允的仙神界痛心疾首,或許正暗中籌謀欲一朝推翻之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也有人說,木神是為了一個美人,這美人曾出現在王城主街,甫一出現,便引起了整條長街的騷動。本來這話無人相信,木神何等人物,豈會為了一個“色”字而殺害新婚夫君、違逆天帝旨意、自毀形象和大好前途?可接下來又有人傳,此美人非旁人,正是三個月前,曾留宿棲碧宮一夜、與木神在明澄湖親熱、兩人又有口頭婚約、與木靈神族結為契族的華越邈的左令師貝瀛,即連天瀛。
“連天公子。”
姜北停下腳步,冷不防喊了他一聲。
貝瀛停下來,面色寡淡,回身看著她:“何事?”
姜北的一雙小手漸漸攥得死緊:“你……你承認你是……”
“在你面前,我從來沒有否認。”
姜北微微一怔,是的,他從來沒有否認過,但也沒有主動坦白自己的身份,畢竟……畢竟連天雪墟和長佑……
“你……”姜北心頭情緒萬千,但稍稍冷靜一下,她還是問了出來,“連天公子,你是回來復仇的,是嗎?”
“本來是。”
姜北豁然抬首看向連天瀛,什么叫本來是?難道現在就不是了嗎?哥哥已經死了,長佑已經亂了,這不應該是他夢寐以求的結果嗎,他不是來復仇的,難道是來走親訪友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的嗎?
連天瀛:“長佑今非昔比,我只愿你們可以保持本分,永遠安樂下去。”
安樂?
呵,姜北心底冷笑一聲,事到如今,長佑還有一丁點安樂下去的可能嗎?
本分?
唔,這一點,長佑三千年來確實做得很好,甚至本分得過分,可結果呢,哥哥還是死了,長佑還是亂了,那么接下來,是不是輪到她自己了?
“你想殺我?”
“不!我沒有!”
姜北連忙否認,木神殺了哥哥,連天瀛是回來向長佑復仇的,自己理所應當殺了他們,可為何會脫口否認,她自己一時也想不明白,總之,絕不是因為貪生怕死。
“我……”
她實在不知,該怎么跟他形容她此時的心情,一手想要沖動的手刃他,一手想要本能的抓牢他,她的心里簡直同時住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生生要將她的情緒撕碎,令她分分鐘崩潰。
“算了。”連天瀛繼續往前走,根本不關心身后的人會不會對他突然出手。
“公子!”姜北喊了他一聲,“你,恨冬瑯嗎?”
“恨。”連天瀛腳步不停,答得清楚明朗,毫不含糊,“我曾饒她一命,她卻一直不肯饒過我,你說,我能不恨么。”頓了頓,“姜北,我并非圣人,人欲殺我,我必殺人。”
人欲殺我,我必殺人。
姜北苦笑一下,是了,她還有什么好糾結的,冬瑯便是她的前車之鑒,他們之間,本是仇人。
“還有,事情未搞清之前,不要妄想傷害木神。”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遠處樹影斑駁,有幾聲蒼涼鴉啼,卻把男人寡冷至極的聲音襯托得格外溫暖,姜北明白,這種溫暖來源于“我心猶冷,因愛而熾。”
他果然愛著木神。
“沒關系,我也愛你。”
姜北柔聲自語,掌心托起一簇火焰照明,朝連天瀛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了許久,方下了山,卻又開始上另一座山。乍一感覺,這座山與前一座并無甚區別,同樣的古樹蔥蘢,亂草叢生,偶而叢中一陣草葉動,那是小獸察覺到生人的氣息,慌張逃離。
“啊!”姜北突然驚叫一聲,雙手抱頭蹲在地上,瑟瑟縮成一團。
連天瀛停住,走了回來,“怎么了?”
“有……有東西!”
“什么東西?”
姜北仍然埋著頭,抬手指了指右邊的一片婆娑樹影,道:“白花花的一團,像……骷髏架,在那兒停了一下,突然就消失了!”
“哦。”連天瀛反應淡淡的,扶她站起來,“你若是害怕,可以回去。”
“公子。”姜北怕得要命,連天瀛剛一松開她的手,她又雙手纏上了他的一條胳膊,“我們……我們這是在哪兒?”
“梵骨白山。”
姜北渾身抖了一抖,不由自主把他的胳膊纏得更緊了,“公子,我們……來這里做什么?”
“此山有異,我代木神前來看看。”
“嗯……啊?木神?哦不,”姜北一時語無倫次了,緩了緩神,才道,“有異,公子指的是,那個骷髏?”
連天瀛不答,把纏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開,道:“害怕的話,牽我的衣角吧。”
聞言,姜北漸漸黯淡的臉色突然多了幾分喜悅,點頭道:“嗯。”毫不猶豫就牽住了他的一片衣角,可明明只是一片衣角,她卻突然有種擁抱了他整個的錯覺。
原來,她如此容易滿足。
梵骨白山被籠罩在無邊的黑暗里,顯得格外荒寥幽寂,剛上山時,姜北尚可以聽到幾聲鴉啼,感覺到有幾只膽大的小獸悄悄潛過來,想沾點兩位仙人的微薄仙氣,可越往上走,周圍氣氛越死氣沉沉,仿佛全世界除了她和他,再無一只活物。
包括樹木草植。
此時,一些關于梵骨白山的傳說,像有一位歷經滄桑的老人在她耳邊絮絮講故事一般,一一展現在她面前。
貧瘠荒蕪,寸草不生……妖氣肆虐,殃及人間……沙神小萬于帶一支精銳仙兵營殺進梵骨白山,全軍覆沒……老萬于將軍造反被斬,全族伏誅……小萬于尸身未泯,魂魄不散,衍生此山草植無數……生啖惡靈,攪擾百族……闖入棲碧宮,與木神斗法被封……被封為一顆……
“公子?”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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