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為沙神所用,他們會因為在這里耽擱的時間太長而窒息死亡。
他提起大仙的衣領,大仙掙不開他的束縛,不是因為他突然變強了,而是因為大仙無形之中變弱了。
姜北身體再不濟,也好歹正經八百一個純種神仙,怎至于跑一個來回就氣喘吁吁?
引靈陣和滅靈陣的失靈,*的確是那幾聲爆破音,可藏在事情身后的根本原因卻是,木繁樹的靈力下降,法術受制,所以法陣才會弱下去。
而他和沙神本屬同類,幸運地受到的影響也最小。
他從一開始就大意了最重要的一點—不把他和姜北瞬移送走,并不是因為無處可送,而是因為她根本就送不出去。
這山,早已被筑下了只能進,不能出的結界。她當時能做的,唯有把他們放在相對安全、妖力相對薄弱的山腳,可沙神不會讓她如愿。
他們被攔在了山腰。
她暫時控制住山腰局面,明面上是把二人交付給了大仙,但實際,卻是交給了連天瀛背后的那個神秘人。或許她知道那個神秘人是誰,或許不知道,這暫時也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知道那個神秘人會保護好他。
重點是,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以最快的速度和沙神做個了斷。于是她義無反顧跳進了梵骨白山的妖源,也是沙神妖力的來源。
沙神與整座梵骨白山妖化為一體,這已是不爭的事實。
沙神醉翁之意不在酒,從一開始,他想引來的就不是他連天瀛,而是法力逆天、咳唾珠玉、揮袂風云、對這次妖仙大戰的成敗起決定性作用的木繁樹。
至于萬妖攻打天界的計劃為什么突然提前,他想,大抵是因為黑老仙無意中把他們抓到了山洞,沙神從中作梗順水推舟,索性殺了黑老仙,然后一步一步引導連天瀛上了鄰山,即是梵骨白山。
而大仙在整個事件中起的作用卻微乎其微,充其量是個向他們泄露“萬妖即將攻打天界”假消息的小人物。他本無意卷入其中,卻再難以脫身。
如今,妖仙大戰的時間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如何全尸全首逃出梵骨白山。
重要的是,木繁樹如何從古樹洞里出來。
連天瀛默默看著洞口,許久不動不語,他真怕那個樹洞忽然之間崩塌在他眼前,畢竟整座山都是沙神的,沙神想做什么,也不過在他的一念之間。
“我下去看看。”
大仙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臉上雖然不情不愿,猶帶著“我討厭所有仙神”的小表情,但好歹松了口。
連天瀛:“……謝謝。”
大仙*地掃了他一眼,也不回話,直接雙腳離地跳進了深不見底的樹洞里,眨眼不見。
姜北旁觀許久,這才有機會問出心底的疑問:“公子,松是誰?”
連天瀛一怔,輕輕笑了一下,道:“我以為你會問,‘你法力這么低,為何能穿破第一道結界?’”
姜北知書達禮道:“公子既已超脫六界之外,能做到常人不能做的事也自在情理之中,我并不好奇,而且我向公子保證,不經公子同意,我絕對不會向任何人透漏公子的身份,只是……”
“只是什么?”
姜北抿了抿唇,道:“只是希望公子不要嫌我累贅礙事,……公子,我已無處可去。”
連天瀛猶豫了一會兒,“我對你……”
“我對公子不敢抱有任何幻想!”姜北連忙把話頭接了過去,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后緩緩道,“木姐姐是個好人,請你不要辜負她。”
這一次,連天瀛猶豫的時間更長了,“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一朝心死,化身成魅,行尸走肉一般的活著,他早已不知世間情為何物。他的生存,只因為不甘,有恨。從前種種,他歷歷在目,卻也只存在于目中。他為人處事,再不會遵循本心本能,只是表演。
別人憎惡的,他表演給他們看。
別人不憎惡的,他也表演給他們看。
隨心所欲,任性妄為。
他的目標始終只有一個,報仇雪恥。
報屠族之仇,雪辱我之恥。
連曾經心目中的女神,他都可以麻木不仁地和她游玩在敵友不分的邊緣之間。
可如今他的女神為了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仍然義無反顧地來到這里救他。
曾很隱晦的問她--會不會為了他,背叛天帝,舍棄使命。
她當時回答得也很隱晦。
但又有什么關系。
她現在已經給了他十分明確的答案—她會。
連天瀛的心口隱隱約約痛了一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痛了,上一次還是在霧魘沼澤里,那時他尚在糾結要不要把他的女神牽扯到這諸多事中,他隱約有點心痛,不知該不該,對不對?
可最終他還是做了。
她身處六界風暴中心,想獨善其身實在太難了,既然如此,何不拿來助我一臂之力。
左手報仇,右手抱美人,他可笑可憐可惡之余,竟也是人生贏家。
而一旁的姜北已經不敢直視連天瀛的臉面了。記得第一次看見這張臉時,他長發半散,黑衣徐動,負手而立在天高云淡的筆直官道上,兩旁樹高草低,仙鶴鳴音,生氣勃勃。
他的面色卻清涼寡淡得有些格格不入,嗓音也清涼如秋:“你是來接我回去的?”
姜北的心底不由得泛起一絲苦楚。
更有許多心疼。
但又有什么辦法,心死了的人怎會真心展開笑顏?
“公子?”她道。
“嗯。”聲音好冷。
“松,到底是誰?”
她有心轉移他的注意力,故意這樣問,其實對她而言,松是誰根本不重要,反正她珍惜的人都一個接一個的死了,六界覆滅又與她何干?
她第一次提問,也不過是因為“松”這個名字出自連天瀛之口,似乎與他頗有淵源,她想知道關于他的一切。
連天瀛的冷色果然褪去很多,他道:“你應該認識,松是松石。他曾經是繁樹身邊的一位上官,后來下落不明。”
“哦,他呀。”姜北的反應十分平淡,“怎么,他竟然沒有死嗎?”
“他成了萬妖之王。”
姜北:“我對他有些印象,他是很會演戲的一個人,表面上人畜無害本本分分,實際骨子里的仇恨和野心藏都藏不住,當年先木神與我父親交好,父親曾多次提醒先木神,此人人面獸心,家恨難平,恐將來養成大患,一定要盡早除之。可能是因為養得時間長了生出許多父子情分吧,先木神并沒有聽取我父親的意見,而是更加器重松石,還允他成為木姐姐的左膀右臂,升為上官。如今看來,父親當年一語成讖,果然養虎為患了。”
“松石不足為懼。”連天瀛道,“我想,繁樹最擔心的應該是百家仙族此時不給予天界助力,冷眼旁觀,妄想坐收漁翁之利。甚至,百家仙族早與妖界串通,沆瀣一氣。”
“這不正是公子想看到的嗎?”姜北歪著頭問,神情是說不出的心塞矛盾。
連天瀛一怔,“沒錯。”
“公子不開心,難道是因為不能親手殺死那些仇人?”
“不,”連天瀛的目光隱有一絲糾結,沉默一瞬,他道,“她不想看到。”
姜北忽然笑了。
連天瀛蹙眉:“你笑什么?”
“恭喜公子,”姜北玩笑似的朝他作了一個揖,“找回初心,指日可待。”
“……”
轟的一聲,山腰處突然傳來驚天炸雷響!
這響聲較之之前的那串爆破音更響,更烈,更兇猛,結結實實的第一道結界登時就炸裂成粉塵,頃刻間煙消云散!
“公子!”
姜北驚叫一聲,下一刻,自然而然又攀上了連天瀛的胳膊。
“你根本就不害怕吧?”
連天瀛先看了眼出現了細小裂紋的洞口結界,然后望著四周動蕩的黑暗,如此問。
“啊?”
“還裝。”
姜北頭一低,突然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公子,我……”
“你早就知道我是華越邈貝瀛了,對不對?”
姜北把頭放得更低了,“嗯。你前一日在長佑城門露面,木姐姐第二日便來長佑尋人,我當時便已猜到她尋的人是你。公子,木姐姐是個用情很專的人,她既然答應了你的求婚,就不會輕易放棄你,你私自出走也不行。”
連天瀛不語,只低頭看著那雙掛在自己胳膊上的纖纖玉手。
姜北頓時乖覺,倏然將雙手抽了回來,依然低著頭,將碎發攏至耳后,不知說什么好。
“互擁壯膽。這種輕薄話你也信?服你了。”
姜北漸漸睜大了眼睛……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公子,公子他笑了???
他笑了!
姜北慢慢抬起了頭。
然而未待她將他的笑意納入眼中,連天瀛的臉色已變。
妖祟又來,這次不是活物,不是白骨,不是草木,是空地中的焦土黑末倏然凝聚而成的土妖。
渾身帶著短閃,噼啪亂響亂射,一言不發直接揮拳砸來!
轟的一聲!
若不是連天瀛躲避及時,此刻二人一定被這拳砸成了肉粉。
然而畢竟法力不佳,行動又倉促,二人齊齊摔滾在了地上。
轟!轟!轟!轟!轟!
又是接連五擊重拳砸出,拳拳都是擦著二人的發絲耳梢狠狠砸入焦地中十寸,土妖之力氣不可謂不大,攻勢不可謂不猛,且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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