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連天瀛正松松的蹲在泉邊,低頭對著木繁樹溫潤如玉地笑。
舟箏看著連天瀛的笑容,很有些癡迷,但回話卻是一絲不茍:“二魔君,自我墮入魔族以來,供給你們的傀儡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吧,木繁樹是個厲害角色,煉成傀儡必定所向披靡六界無敵,你們把她讓給我成不成?”
“不成。”二魔君拒絕得斬釘截鐵,“舟箏,若沒有魔族的收留授技,你能煉成人體幻境大肆報仇揚眉吐氣嗎?哼,恐怕還是身份卑微的守墓人一個吧。”
“所以?”
“魔族可以沒有你,但你不能沒有魔族。”
“是么。”舟箏的眼睛依然死盯著連天瀛,兇狠和貪婪盡顯,“不知二魔君有沒有聽過渡元術(shù)?”
“上古禁術(shù),略有耳聞。”
“二魔君謙虛。”舟箏的視線落在木繁樹身上,唇角微勾,“現(xiàn)如今妖嬈已是二魔君的左膀右臂,他也應(yīng)該告訴過你,當初在卷珠洲,這個女人便是倚仗此術(shù)與澹臺蘇洛互換了身體,才搞出那一場內(nèi)亂風云,不是嗎?”
“這個妖嬈,果真什么都敢往外說。”二魔君的聲音微微不悅。
舟箏一笑,“怪不得他呢。此事破綻太多,天界和木繁樹那邊也沒有刻意隱瞞,仔細推敲一下便能了解個大概,也就是你們魔族還把這事當作機密要聞……”
“說正事。”
二魔君似乎也懶得跟她周旋,直接步入正題。
舟箏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透過那團黑霧看著二魔君的“眼睛”,唇角一勾,道:“我想和她互換身體,從此木繁樹是我,任你魔族隨時差遣。一具行尸走肉魔尸傀儡,一位活生生的木神傀儡,二魔君,你會選哪個繼續(xù)效忠呢?”
“我不同意!”
沉默許久的靈書忽然說。
舟箏走向靈書,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甜膩膩的笑道:“我為何要經(jīng)你同意呢?你又不喜歡我。”
靈書僵硬地躲開她的觸摸,后退一步,正色道:“你換個牲畜的身體又與我何干。我不同意你假借木神的身體,去欺騙瀛公子。”
話音未落,靈書便被一道凌厲的掌風掀翻在地!
舟箏斂怒收掌,又驚又心疼:“你為何不躲?”
靈書歪躺在地,嘴角流血,發(fā)絲凌亂,“這一掌,還你多年青睞之心。從今以后,我只為瀛公子一人而活。”
冷泉。
木繁樹的大半身還浸在水中,烏黑的長發(fā)和慘白的面頰上都淌著串串晶瑩剔透的水珠。
她驚疑不定道:“瀛兒?”
泉邊,連天瀛松松的蹲下身子,溫潤如玉地朝她笑著:“繁樹你泡在水里作甚?怪冷的,上來。”
木繁樹沉默一瞬,水下的雙腳便緩緩邁開步子,走了兩步,卻又微微彎腰停了下來。她忍耐一會兒,終于忍無可忍,忽然抬手死死揪住心口,仿佛要把里面躁動不止的紅心一把掏出來,臉面上滾落而下的水珠更密、更急,早已分不清是汗還是水。
撲通。
連天瀛跳了下來,一路趟著水花跑到她的面前,猛然攬她入懷,“你不要忍了,梵骨合歡是毒蠱你不知道嗎?再忍下去你會……”
“死嗎?”木繁樹弱聲道,“沒關(guān)系。”
“那我怎么辦?”連天瀛抱她的雙臂緊了緊,連聲音也是微微顫抖的,化魅多年,他的情緒還從未如此激動過,“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他們愛看就看,大不了事后挖了他們的眼睛,我不管!繁樹,我們現(xiàn)在就……繁樹!繁樹!!”
木繁樹眉頭一皺,口中忽然涌血不止,汩汩如泉,鮮艷的血液很快染紅了她的胸衣,他的肩膀,和周圍的小片水域,冷與熱交匯的一剎那,是漸漸湮滅的生氣。
她說不出話來。
連天瀛的大腦一瞬空白,慌亂之下他緊緊捂住了木繁樹的嘴巴,想用手徒勞的堵住那洶涌而出的血液。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木繁樹明明是愛他的,卻為何不允許自己碰她?
棲碧宮那次是。
洞房那次是。
現(xiàn)在又是。
難道她寧愿死在這種見不得光的毒蠱里,也不想和他發(fā)生那種關(guān)系嗎?
“繁樹,你到底怎么想的?”
連天瀛要急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盡折辱,血潰而亡,可是,如今他們身在舟箏的幻境之中,要他在舟箏的眼皮子底下對木繁樹強行做那種事情,他可以不顧自己的臉面,也要顧及心愛之人的。
木繁樹張了張嘴,血依然在流,“……”
無需湊上耳朵,連天瀛也看出她說的什么—“可以了。”
可以……了?
連天瀛心里的滋味一時無法形容,但本能的,他雙手捧起她的臉頰,向著她的血唇,吻了下去。
主墓。
“你拿什么來戰(zhàn)?”
“性命。”
舟箏輕蔑的笑了一聲,“誰稀罕你的賤命。我若想要你,將你煉化為傀儡,一樣玩得盡興。”
“三魔君,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男歡女愛,根本沒有覆滅神仙兩界的大事啊?”二魔君冷冷道。
“二魔君這是哪里話,”舟箏也不看他,輕輕笑道,“我方才與你所說,可不就是覆滅神仙兩界的大事么?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二魔君似乎朝地上的靈書看了一眼,道:“木神之地位非同尋常,你想利用渡元術(shù)取而代之,你的忠誠在哪兒?憑什么讓我魔族信你?”
舟箏:“這個簡單。我把他押在你處作為人質(zhì)……”
未待舟箏說完,二魔君便哈哈大笑起來,滿滿都是嘲諷:“你很在乎他嗎?瞎子也看得出來你恨他入骨,……”
“你懂什么!”舟箏的兩道眼刀子倏然射了過來,“我當初愛他有多深,如今恨他便有多深,我不廢他修為,不取他性命,你以為我意氣用事婦人之仁?不妨與你直說,我根本不屑與你魔族為伍,留著他,就是留一段自己的過去,證明我還活著沒有墮落!”
靈書聞言,忽然抬頭看向舟箏。
他不信她是個感傷念舊的人,但他清楚,她確實是一個噬色如命,更不喜與邪物異類為伍的人。
當年舟靖科暗地里與邪物勾結(jié),舟箏并不是完全不知情,可她仍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對此事不聞不問,究其原由,舟箏自以為潔身自好,從始至終喜歡的都是純種男神仙,倘若身份異類或不干不凈的,縱然那男人艷冠六界她也絕對不會碰一下。
而且,她明顯更偏愛有潔癖的男仙。
譬如靈書。
而靈書此時情緒復(fù)雜的看著她,當然也不是因為感動。
他想到了連天瀛的身份,莫不是舟箏已經(jīng)知道……
舟箏無視靈書的注視,半威脅半談判的看向二魔君:“他是我見過最干凈的人,也是我眼下最貴重的事物,把他作為人質(zhì),二魔君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魔君譏誚的笑了一聲,“據(jù)說天樞星神氣質(zhì)清貴,舉止殊絕,且八千年對木神一往情深,你這么迫不及待的想成為木神,莫不是為了他吧?”
舟箏微微一怔,她倒是真沒想到二魔君會反應(yīng)這么快,若說對自己的了解,除了她自己,那就是跟了她多年的靈書。
好色也有不同。
對舟黎來說,只要一個男人長相不錯,管他是仙神是妖魔,是處還是佬,她一概歡喜非常照收不誤。
但舟箏不同,她只喜歡仙神,且必須是處,必須愛干凈,必須是自愿,相貌必須非常出眾,氣質(zhì)必須非常高貴,簡而言之,天樞那樣的就是極品。
之前是靈書。
再往前是連天瀛。
這么看來,她似乎是一個十分靠譜又專情的女人,其實不然,喜新厭舊的很。
在她沒有發(fā)現(xiàn)新獵物之前,她的確靠譜又專情,可一旦更美妙、更出眾的男人出現(xiàn),她分分鐘現(xiàn)場劈腿給你看。
此時她把靈書作為人質(zhì)交給二魔君,無疑是一點都不在乎他的生死了。
她的新獵物,是天樞。
“沒錯。”她終于還是承認了,態(tài)度桀驁,“不過你知道了又如何呢,沒有我父親遺書的指引,你們根本找不到魔族靈力的源頭。所以呀二魔君,你還是必須向我妥協(xié)。木繁樹之身,我要定了。”
“是么。”靈書緩緩站了起來,“倘若我已看過遺書呢?”
二魔君和舟箏豁然就向靈書齊齊看了過來!
二魔君:“此話當真?”
“不可能!”舟箏本能的叫了一聲,仔細回想一遍,才胸有成竹道,“你那日把我送出王宮時,遺書根本不在我身上,你怎么可能有機會看到遺書?撒謊,你根本就是在撒謊。”
靈書看著她,不急不緩道:“你殺了舟黎,在王宮里四處躲藏逃命,我何時發(fā)現(xiàn)的你,你知道嗎?我送你出王宮,先你一步回到王宮然后去了哪里,你知道嗎?你一直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不敢去拿回遺書,遺書還在不在那里,你知道嗎?舟箏,事到如今,要不要我說出遺書的位置?”
“不要!”舟箏頓時失了底氣。
相處共事多年,靈書太了解她的行事風格了。即便剛才的話是他見縫插針運用心理戰(zhàn)術(shù)誆騙她,靈書既已知道遺書不在她身上,也大概能猜到藏在哪兒了。
她道:“讓……讓我想想。”
二魔君見機規(guī)勸靈書:“告訴我遺書在哪兒,我保你即刻出墓。哦,還有你的瀛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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