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這么漂亮的人物扔進黑森林里糟蹋,豈不是非常可惜?”
“唉,誰說不是呢。你方才聽見沒有,那只大胡子妖精喊他‘連天瀛’,可連天瀛不是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經死了嗎?怎么又出來一個?難不成他重生了?或者詐尸?”
“活的,看好了,他是活的。嘖嘖,春風一度,笑眼生花,他的名氣果然不是虛的,瞧那皮膚,那嘴唇,那眉眼,普天之下你還能找出第二個這樣的美人來?絕無可能。”
“呵呵,好看。”
“好看。”
“話說他為什么執意要見兩位魔君?”
“誰知道啊。兩位魔君常年待在黑森林里從來不見任何人,哪是想見就能見著的,就他這樣的,估計進不去百步。”
“有這么恐怖?”
“那當然了,里面可都是食人樹啊,聽說食人花食人草也遍地都是!”
“……”
“……”
大妖精“咝”了一聲,食人樹?!
也不知這些妖魔鬼怪的談話連天瀛有沒有聽到,但大妖精十分確定,暮沉一定都聽見了,且因為最后一句而忽然變得十分憤怒。
“公子,”暮沉道,“你若執意一人前往,暮沉寧愿死在你前……”
“攔住他們。”
暮沉那句威脅味十足的話尚未說完,連天瀛便涼聲拋出了這句。
妖魔鬼怪們紛紛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讓我們攔他的人?
還是欽原早料到連天瀛這個決定似的,手一揮,不疾不徐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攔住他們。”
“是!”
然而未待妖魔鬼怪們的腳步挪動一寸,暮沉手中的軟刀便一揮而就砍甘蔗一般砍倒了一片,頓時滿耳鬼哭狼嚎,滿眼血光四濺,“阻我者,死。”
妖魔鬼怪們被暮沉的濃重煞氣驚得疾步后退,然而維持了也僅僅一瞬,因為欽原重重的重復了命令:“不惜一切代價。”
于是妖魔鬼怪們一咬牙,一跺腳,開閘的潮水一般氣勢洶洶涌了過來。
“我操,來真的啊!”
大妖精罵了一聲,打定纏住連天瀛絕不放松的主意,伸手就去拉將要轉身走掉的連天瀛,然而眼前黑影一閃,卻是欽原突然向他出手,把他和連天瀛的距離一掌劈成兩段。
“暮沉,快拉住你家公子!”大妖精被欽原盯上,分身乏術,只能朝不遠處的暮沉大喊。
無需大妖精提醒,暮沉此時也在拼命地向連天瀛靠近,他剛才被煞氣沖昏了頭腦,一刀砍倒一片之后,一回頭才發現連天瀛已倒退著悄悄走出去好遠。
此時他和連天瀛之間隔著螻蟻一樣多的妖魔鬼怪,他再想靠近連天瀛已不大可能。
“公子—”
暮沉目光狠戾,渾身煞氣騰騰,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一邊肆無忌憚的揮刀砍殺,一邊嘶喊,“你到底為什么不讓我去?!為什么!!”
連天瀛孤身一人漸行漸遠,漸漸遠離綠色火焰的籠罩,走進一望無際的黑暗里,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他不知該怎么跟暮沉解釋自己現在的處境,但不管怎樣,想幫木繁樹的是自己,木繁樹幾次三番救的也是自己,何況她那么愛他。
那么愛。
可他愛她嗎?
他不知道,他一個心死化魅的人,到底還愛不愛她呢?
“連天瀛!”
在全身將要沒入黑暗的一剎那,連天瀛停住腳步,卻依然沒有回頭。
欽原的目的只是想攔住大妖精,如果大妖精不動手,他自然也不會主動出手。此時,大妖精靜靜的,格格不入的站在瘋狂涌向暮沉的妖魔鬼怪洪流中,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說:“為了木神,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連天瀛似乎笑了一聲,然后全身沒入黑暗中,不見。
周圍這樣黑,這樣死氣沉沉,氣味這樣臭,這樣令人窒息,連天瀛沒有隨身攜帶照明物的習慣,又做不出掌心焰的法術,便抽出一把黑柄匕首,伸著雙臂,小心又笨拙地慢慢向前移動。
腳下的路并不好走,坑洼不平,黏膩非常,又滑,經常有根根條條的東西羈絆他一下,或者纏上他的腳踝,不過這些東西似乎很忌憚他,每次都纏不到半圈就觸電一般倏然縮了回去,嗤嗤溜溜的爬聲越來越遠,也不知躲哪兒去了。
這使連天瀛不由得納悶自己的體質,是魅不假,可似乎和驅邪避祟無關吧,那些惡心東西何至于碰著自己就嚇成這樣?
驅邪避祟?
連天瀛想到了在梵骨白山時木繁樹畫在他和姜北身周的光圈,據說,也有驅邪避祟的作用,也不知現在這種現象是不是因為她的光圈。
越往森林深處,道路就越是好走,除了地面上的黏膩物不少反多,動植物尸體的腐臭味越來越濃烈,四面八方的根根條條他已幾乎感覺不到了,連天瀛甚至都不用再像盲人一樣雙手探路,也撞不到一棵樹上。
難道森林只是一個幌子,樹只圍了外面一圈,而里面卻是空心的?
連天瀛這個念頭剛一成形,嘩的一大團綠光瞬時鋪天蓋地籠罩了他的全身。
“媽的,又來這一招!”
連天瀛下意識的閉眼同時抬胳膊擋光,但還是晚了一步,那光來得太突然,太強,差點閃瞎他的眼,但他也不急著做出躲避或反擊,因為來人根本無心要他的性命,否則他已不知死多少回了。
于是他平心靜氣地調整好自己的視線,然后才不緊不慢地睜開眼睛。
可四周根本一個喘氣的都沒有。
不,有喘氣的……
樹!
連天瀛的眼睛豁然大睜,然后目光極僵硬,極不可置信的落在齊齊整整排列在他兩側的那些黑樹上。
他們枝條蓬發,但方向井然有序,全部朝上伸進黑不見邊緣的空中,而粗獷猙獰的樹干上都有一張血盆大口,口里有極其鋒利的兩排牙齒,牙齒后面沒有舌頭,而是一顆顆雙目呆滯的人頭!
連天瀛的全身神經陡然一繃!
他看清了離他最近的一顆人頭,正是從小最愛欺負他,嘲笑他,也給他稀罕玩意最多的雪墟六仙公,他的六王叔,連天楚。
“六……叔……”
一個“叔”字,連天瀛躊躇了許久才喃喃念出聲來,可惜,連天楚聽不到了—他已是一個死人。
連天瀛知道,他的頭顱下面有脖頸,脖頸下面有完整無缺的軀干和四肢,可事實就是他已經死了,死很久了。
喘息聲依然是樹的。
連天瀛呆呆的盯了那顆頭顱很久,然后視線轉移到另一棵樹上,那張嘴里也含著一顆頭顱,也是他的親人,五王叔。
記得五叔是所有王叔中脾氣最憨厚最低調的一位,他平時話不多,也不愛出風頭,所以在出類拔萃的族人當中他的存在感很低,所以他理所當然也是一位好聽眾,連天瀛每次有了煩心事,都會跑他的小菜園里向他干倒苦水,他總會不厭其煩的放下手里的水瓢或者小鋤頭,和他肩并肩坐下,聽他說完,然后慈父一般安撫他。
有一次,連天瀛忍不住問他,“六王叔,看你天天這么清閑,難道你就沒有什么煩心事嗎?”
他笑道:“等瀛兒有能力自保的一天,王叔便沒有煩心事了。”
連天瀛的眼睛有點難受,也不知是不是剛才那陣強光刺激的,他閉了會兒眼睛,再睜開時,視線便落在了第三棵樹上,他的四王叔。
“臭小子,又背著你母親跑墟頂冰凍水果吃,哼,看我不教訓你!”
“四王叔四王叔!瀛兒不敢了,不敢了!”
四王叔是一個一言不合就捋袖子開揍的人,但他不會無理取鬧,比如這次揍他,就是因為連天瀛從小脾胃虛寒,吃不了陰冷食物,還有他瞞著父母族人,偷偷跑到東南山為紅紅找惡獸報仇那次,事后父母都沒再追究他,四王叔卻按著他一頓好揍。
他的存在暴露于世,父母不得不把他強行送到太貞幻境修煉自身,他因為不想和木繁樹扯上師尊或師伯師叔的名分,于是擅自闖破乾坤陣,不學無術的跑回來那次也是……
連天瀛唇角微動,“……”
卻最終沒說出一個字來。
連天瀛放眼一掃,古樹棵棵,無頭無盡,可他實在沒有勇氣去逐一與他們道別了,他深呼吸一下,極力平靜自己躁動起伏的情緒,然后抬腳向前走去。
即使不去看,他也十分清楚,此時他正從“親人的夾道歡迎”中大步前行,兄弟,姐妹,族人,……
不過走出十幾步,連天瀛豁然又停住了腳步!
足足僵在原地十息,他才極緩慢,極緩慢地轉過頭去,目光悸動,憤怒,亢奮……
“母親—”
他喊了出來。
然而他一絲猶豫也無,并沒有朝他的母親情緒失控地飛奔過去,而是沿著夾道,朝著永無止境的前方,狂奔,狂奔,狂奔。
“瀛兒,書靈初到雪墟,你可不許欺負人家哦。”
“今日怎么沒和書靈一塊玩?母親說你多少次了,兄弟之間應該和睦,不要動不動就吵架鬧情緒。”
“書靈,你的新衣服怎么臟了?是不是瀛兒弄的?”
“瀛兒,把這盒點心送去書靈那里,你們可以一起吃。”
“書靈,過來。……唔,又長高了不少呢。”
“瀛兒……”
“書靈……”
“……”
母親,我從來沒有欺負過他,沒有跟他吵架鬧情緒,也沒有弄臟他的衣服,可他……他為什么這么對我們?
為什么?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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