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靈燃起掌心焰,照亮身周兩丈有余—空無一物,只是土石地面不自然的平整,很明顯被人刻意打磨過。
月下隨之跟上來,“這兒就是魔界了嗎?”
“是了。”書靈道,“跟緊我。”
“嗯。”
月下應了一聲,舉步跟上。
書靈一步一步走得極為謹慎,速度卻也不慢,不一會兒,模模糊糊有一面高墻樣的事物橫在了他們的兩丈之外。
月下突然拉住書靈急呼:“不要過去!”
書靈不聽,撥開她的手,徑直走了過去。火光漸漸照亮前面的事物,不是一面墻,而是一道筆直又堅實的黑霧屏障。
書靈剛要抬手觸摸,月下忽又沖過來阻止他:“你不要命了嗎?”
“姑娘知道這是什么?”
“我……”
月下猶豫一瞬,道,“我聽松石提起過,說魔界有一方可以蠱惑人心的空間,大抵就是眼前這個樣子,只要一步踏入,人的負面情感不知不覺就會成倍增持,無法控制。”
書靈收回了手,“這么說,他們已經進去了。木神的自持力自不必說,可瀛公子……”
月下急不可耐的說:“仙主終于發現連天瀛的不對了嗎?他的變化實在太大了,除了身體樣貌,他根本就不是三千年前那個柔弱良善的瀛公子了!”
“沒關系。不管良善還是邪惡,只要是他就好。”說完這句,書靈便義無反顧的抬腿穿過了屏障。
眼前豁然一亮。
不同于障外的陰森可怖黑暗無邊,這里,空中有大小不一、排列無序的無數東珠高懸照明,璀璨仿若晴天星空,下有琳瑯商鋪,房屋重重,有川流不息的男女老少,有來往巡邏的隊列官兵,有高低起伏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爭吵聲、笑聲……
“別看了,都是假的。”
緊隨而入的月下站在書靈的身側,善意提醒道。
同許多人的想象一樣,書靈也一直認為地下表層該有這么一處“其樂融融”的地下魔城,可等他使勁閉了閉眼睛再睜,前一幕那些有聲有色的事物和人物已然消失大半,只有東珠尚在,漫天的白光依舊,空曠寂寥,土地一如既往的平整無痕。
書靈笑了一下,“姑娘懂的可真多啊。”
月下仿若未聞,她仰望著頭上的無數東珠,聽著耳邊微乎其微的風聲,道:“他們往左邊去了。”
書靈也不問她緣由,毫不猶疑,立刻往左邊疾奔。
自進入魔界,月下就仿佛變了個人,她謹小慎微,如履薄冰,好像剛才那個揮劍揮拳不顧一切保護木神的女子根本與她無關,一不留神,還差點摔個跟頭。
“抱歉,我食言了。”
二人在沉寂的光明中疾走如飛,書靈忽然冒出了一句道歉。
月下聽得沒頭沒腦,她信手撥了撥耳邊的亂發道:“……嗯?什么?”
“我方才說連天瀛不會傷害木神,這件事,我恐怕做不到了。”
月下的思維慢了半拍,忽而一驚,那神情模樣讓書靈幾乎懷疑,前一刻她的心里腦子里根本就沒有木繁樹的存在,稀里糊涂的不知在發什么呆。
“女君在,她會有辦法的。”月下腳步不停,回頭看向來處,“不過這么久了,照說女君應該追上來了,怎么還不見她?”
魔界入口處。
穿過縫隙,儀樂的雙腳尚未落地,耳側便刮來一陣勢如破竹的疾風!
莞音:“女君小心!”
嚓!
儀樂的身手固然不弱,但敵在暗,她在明,對方又是守株待兔蓄勢待發的突然襲擊,儀樂很是被動,一個不小心,她的臉頰便被利刃割破了一道小口子,鮮血沿著下頜骨淅淅瀝瀝滴入她的胸口,麻嗖嗖的疼。
“什么人!”
儀樂立刻燃起掌心焰,逡巡著四周冷聲問。
莞音一眼看見儀樂臉上的傷口,著實嚇了一跳,“啊,女君,您,您的臉……”說著,摸出絲帕小心翼翼給她擦拭血跡。
“無妨。”儀樂滿不在乎地撥開她的手,“莞音,看清是誰了嗎?”
莞音搖頭:“只看見白影一閃,然后就沒了,也不知是人是鬼。”
儀樂默了一默,“去前面看看。”
莞音跟上來,“澹臺仙主和月下,還有剛才進來的那幾位公子小姐去哪兒了,希望他們不要亂跑。話說女君就不該慫恿那幾只小的闖進來,這里妖魔橫行危機四伏,……”
“你覺得外面會比這里安全?”
莞音想了想,“難道不是嗎?”
“莞音,看事情不能只看表象。總之我不會害他們,既然把人帶進來了,我自然會把他們毫發無損地帶出去,放心好了。”
“嗯,我信您。”
二人剛行出幾十步,又一條形如鬼魅的白影從側面來襲,且專照儀樂的臉面打,身形手段都與前面那次頗為相似,但儀樂卻十分確定,他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儀樂明明已抓住襲擊者的一只袍袖,卻不料那衣料飄渺如流云,輕而易舉就從她的手心倏然溜走了,她剛要飛身追上去,莞音那邊又“啊”的一聲尖叫。
“女君您的臉!”
儀樂抬手一抹,果然,她的另一側臉頰不知什么時候也掛了彩,她呵了一聲,“要命了。”
“女君,襲擊者的身手如此詭異,我們,我們還是不要追了吧?”莞音小心翼翼的勸道。
儀樂將掌心焰上拋到一丈高,催足火焰照亮周圍十丈有余,終于看清,在不遠不近的一處地方,孤零零、冷清清的站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白衣的白發女人。
“女君!”莞音拉住儀樂,拼命的朝她使眼色,“不要過去,危險。”
儀樂笑了笑,撥開她的手道:“莞音,難道你不想知道她是誰嗎?”
“不想。”莞音果斷搖頭。
“唔,那你可以在這兒等著。”
儀樂不再理睬莞音,沖白衣女子笑呵呵的招了招手,做足十分友好的樣子,然后閑庭信步一般走了過去,“傳言非虛,你果然在這兒。”
說完,躬身獻上一禮。
白衣女子的容貌清麗逼人,一雙黑色的瞳仁很大很深,她看著走過來的儀樂,頭微微一歪,給人一種呆萌無害的感覺,可十根狹長且鋒利的指甲暴露了她的真性情,“……你……來找我?”
不是惜字如金,是反應遲鈍,微微木訥。
“您是圣姑姑吧?”
“……嗯。”
“前幾日,一位好友用麒麟角皮拜托我,說有人用你的安危威脅她做一些不好的事……”
“萬于。”她道。
儀樂一怔,旋即皺起了眉頭。
圣女十指如鉤:“你是萬于嗎?”
“有危險,女君。”身后的莞音小聲提醒道。
儀樂想了想,臉不紅,心不跳的決定撒謊,“我雖然不是,但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嗯。”
“不過公平起見,您也要幫我找一個人。”
“……誰?”
“大概三刻鐘之前,有沒有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從這里路過?”
“……有。”
儀樂一喜:“那他們去哪兒了?”
圣女頓了頓,慢吞吞指向右邊,“……那里。”
“那里?”那里明明是她們來的方向。
“嗯,魔君殿。”
儀樂明白了,原來魔界入口返回去即是魔君殿的入口,眼前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一種手段。
儀樂望向火焰照不到的黑暗深處,那里,還有與她一同闖進來的伙伴,雖然與他們相交不深,但確確實實都是真正關心木繁樹的人,不知舍棄他們去救木繁樹,木繁樹會不會怪她?
“如果,”儀樂道,“不小心走進黑暗里,會有什么后果?”
“……死。”
圣女說話總是言簡意賅,一針見血。
儀樂異常糾結地撓了撓頭,“算了,麻煩圣女帶路吧。”
“……好。”
圣女緩慢地點了點頭,右手五指凌空一劃,黑如墨汁的空中應時又裂開五道尺長的縫隙,隙中有白光緩緩溢出,溢出來的白光越來越多,越來越亮,又漸漸融為一體,然后向四面八方變寬、變長,最后變成一扇足可以容納兩人并肩通過的門,呈現在眾人面前。
儀樂想也不想,抬腳邁了進去,走到一半一回頭,莞音沒跟上來,于是笑了笑,安慰她道:“放心好了,有澹臺書靈跟著他們,不會有事的。”
聞言,莞音憂心忡忡地點了點頭,又深深看了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一眼,這才快步跟上來。
圣女木訥訥的走在最后。
然而甫一進門,兩柄明晃晃的寬背大黑刀便架在了儀樂和莞音的脖頸上,有兩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喝問:“什么人!?”
儀樂掃視一遍近在咫尺的宏偉宮殿,笑瞇瞇道:“來劫人的人。”
衣袖輕飄飄一揮,兩個持刀的魁梧妖精立刻摔飛出去,眼睛一閉,死了。
遠處的妖魔鬼怪聽見響動,持戟操戈,氣勢洶洶一涌而來……
魔君殿中。
“我費了這么大周折,可不是來見你的。你瞧瞧,”連天瀛指著一旁被鎖仙鏈吊掛住雙手的木繁樹,笑盈盈道,“我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給你們帶來了,想見大魔君的一片誠意難道還不夠么?”
錯央平初用茶蓋抿了抿茶沫,嘬了口茶,道:“本來夠。不過三魔君莫要忘了,太貞幻境中,你欠我一條性命。”
連天瀛哈哈笑了幾聲,“誤會誤會,那時都是誤會啊!我怎么知道我和二魔君也有一笑泯恩仇的時候,我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你當時就算強了她,我也斷然不會傷二魔君一根頭發絲的。不過大家同僚一場,你現在也不要斤斤計較了,畢竟你的分身這么多,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殺了也就殺了。二魔君若實在心有不甘,要不,你也殺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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