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
“呵呵,造孽啊,不說這個了,接著說我那個生我卻不養我認我的父親。”
曉生的目光投到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思緒如潮,不吐不快,“你知道我這個人,心比天高,從來不甘平庸,這樣的我怎能安心在平民家庭度過一生呢,況且養父母有自己的孩子,他們對我并不很好。”
“直到有一天,母親無意向我透露,說父親已經把書靈帶回雪墟認祖歸宗,我當時就哭著央求母親,求她帶我回澹臺,可她死活不肯,最后把她逼急了,她甩開我的手就跑了出去,我的頭磕在石凳上流了好多血她也沒有回頭。而這一走,她將近十年沒來看我!
“我也終于耗盡所有耐心繼續等她,于是小小的我權衡利弊,瞞著養父母只身一人跑到雪墟。瀛公子,你還記得你是怎么把我撿回去的嗎?”
連天瀛點了點頭,“記得。”
大概一千歲時,被終身禁止出墟的連天瀛耐不住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和引誘,趁族人不察,偷偷溜出雪墟玩耍。
兩個孩子,一個做夢都想進去,另一個做夢都想出去,就這么陰差陽錯撞到了一起。
曉生:“知道我當時怎么想你的嗎?”
連天瀛:“覺得我漂亮。”
“何止啊!睍陨哪抗鈴暮孓D移到連天瀛的臉上,笑著問,“你有沒有聽過一種叫‘倭鹿’的小獸?”
連天瀛想了想,“狍子?唔,你覺得我傻?”
“是又漂亮又傻啊哈哈哈!”
曉生的樣子看起來十分開懷,“外面有什么好的,靈力薄弱,俗人一堆。你這只傻狍子竟然還想舍棄榮華富貴往外跑,可笑死我了哈哈哈……”
連天瀛絲毫不被他的情緒感染,涼著臉問:“所以呢?你當時一身的傷,弄得自己奄奄一息,其實是想演一出苦肉計讓我帶你回雪墟?”
“當然不是!睍陨鷶科鹦┬θ,半認真半開玩笑道,“我命不好,來時的路上與狼群狹路相逢了。后來摔下雪崖滾了幾滾,正好就滾到了你的腳下,公子你說,我們相遇是不是蒼天故意撮合的?”
連天瀛不可否認地點了點頭,“或許是吧。不過別看你當時很瘦,背起來還怪沉的,就那么幾百米的腳程,等我把你交到守墟人手里時,一個跟頭栽在那兒睡了整整兩天兩夜呢!
“你那是身子骨不好,怎么能怪我重呢。”曉生隨口揶揄。
“所以呢,曉生,”連天瀛的嗓音驟然一冷,“我救你一命,你屠我全族。我許你一處安身之所,你還我無家可歸,四處受辱。你便是這么報答我的,嗯?”
曉生的笑容漸漸僵在臉上:“我針對的從來不是你!
“可你傷到我了!
連天瀛慢慢站起身來,轉身,指著高臺中央那塊評書臺的舊址道,“你可知,我曾在這里被人當作‘物件’轉送他人?你可知,我曾寧死不屈,被人萬劍穿心差點死掉?哦對了,把將死的我撿回雪墟的人不是書靈,是你吧?”
曉生也站了起來,一臉誠實道:“拜托你搞清楚,是雪墟仙主撿回的你,而書靈才是仙主,我不是!
“唔,所以救我的是書靈。沒日沒夜暗中折磨我的,且用十一顆北冥雪珍珠把我換走交給華仲的才是你,對吧?”
“那時書靈自覺無顏面對于你,始終不肯與你相認,且他根本不知我才是雪墟的真正掌權者,他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傀儡而已,但那幫下作人怎么對待你,也不是我說了算的,那時我尚在地下魔域培養自己的勢力,根本無暇顧及你!
他轉頭看著連天瀛,真誠無比,“沒日沒夜折磨你的是澹臺王族,所以你殺死他們,我一點也不恨你。但不能否認,我對此事也有責任,因為我當時只囑咐他們,‘讓他活著!圆旁斐闪怂麄儗δ銦o休無止的折磨!
“我承認,書靈對你確實有情有義,而你對我而言從始至終只是利用。但有什么關系呢,人嘛,只要活著,可不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彼此利用各取所需嘛!睍陨鷴吡烁吲_對面的木繁樹一眼,笑道,“木靈神族權勢傾天幾萬年,我不把你放出雪墟,怎么可能扳得倒她呢。第一次你出墟如是,第二次亦是。”
“放我出雪墟?呵!边B天瀛笑了一聲,抬步走到高臺中央,站定,“曉生,你能想象得出,我被兩個女人軟硬兼施逼著跳舞的場景嗎?”
“呵呵,不能!
“那我學給你看。”連天瀛慢慢放低身段,臉色古怪,學著一個女人撒嬌說,“來嘛美人,跳一個!
然后身板一挺,學著另一個女人極兇惡地說:“跳!快跳!不跳殺了你!”
學一個女人訓斥另一個女人:“二妹你這么兇干什么?把美人嚇壞了怎么辦啊。去去去,我來!
再哄:“不跳就不跳嘛。來,給姐姐轉個圈也行!
說完,連天瀛張開雙臂,仰面朝天,極享受地原地轉了個圈。
高臺一側的木繁樹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須臾之后,她緩緩合上了眼睛。
轉圈。
原地轉圈。
舟黎曾說,連天瀛最討厭的舞蹈動作就是原地轉圈。
原來如此。
“木姐姐……”
砰地一聲,是姜北突然被摔在堅硬石面上的聲音,聽起來痛極了。
木繁樹豁然睜開眼睛,正看見一張俊美又邪惡的面孔與自己幾乎零距離的面對面,下一刻,唇瓣一涼,他吻了上來。
木繁樹的意識空白一瞬,拒絕?還是迎合?她一動不動。
好在連天瀛適可而止,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放肆下去,很快,他緩緩離開了她的唇,表情自然而無害,就好像饑渴許久的人酣暢淋漓飲了一抔清泉,體力得到補充,他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然后一瞬之間又回到了中央那個位置。
“唔,我還是比較喜歡萬眾矚目的感覺!彼p笑。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難得曉生還能把戲照部就搬演下去:“公子,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連天瀛:“曉生,書靈三番幾次跑到人界贈姓氏‘澹臺’給暮沉,你知道為什么吧?”
曉生輕輕搖頭:“不知道。”
“因為你想置暮沉于死地,即使他被先帝打下人界,種下惡咒,變成一個屠夫凡人,你還是不肯放過他,時常派出魔尸傀儡追殺他,魔尸傀儡只執行死命令,怎么會殺澹臺姓氏的人呢。你想殺暮沉,為什么?”
“不為什么!
“你是怕他突然清醒過來和書靈對質吧?暮沉一直認為你死了,為了救我被萬箭穿心而死,可只有書靈知道,你只身返回雪墟時,全身毫發無傷。所以旁人眼中,‘霜里霜狐’,你最終全身結霜死在霜里都是假的。曉生,你到底使用了什么法術擾亂暮沉的視聽和靈識,讓他堅信你為我而死?”
“沒有這種法術!
“呵!
連天瀛笑了一聲,左手一抬,遠處的湖心“嘩啦”一聲水響,不知什么東西被他釣出了水面,緊接著他的左手忽然一扽,那東西便由遠及近凌空飛來,最后“啪”的一下摔在了曉生腳下。
竟是一只水淋淋的白毛小兔,痛苦地蹦跶兩下,還活著。
一旁的姜北差點驚掉下巴:“兔子潛在水中?這……這也太詭異了吧!”
木繁樹:“受魔靈馴化,變異的兔子而已!
曉生面不改色掃了兔子一眼,明知故問:“什么?”
連天瀛:“你殺暮沉的證據。那日湖下面的東西也是它吧?天界明澄湖里有異物潛伏,最后被流離擒獲,雖然那異物是什么,眾仙神事后一字未提,不過據我猜測,八成也是它!
“哦!
“我在華越邈地下廢城里,發現了阿株的尸體。”
“阿株?誰?”
“和暮沉有仙線引牽連的一只小豬。也就是說,暮沉掉進湖里時他還沒死,后來被魔兔抓進地下廢城,因為仙線引的關系,阿株也被牽連下水,最后他們一起死在了下面。暮沉是噬殺仙,死后不留尸,可阿株的尸首還在。”
“這樣啊。那是我一時疏虞了!睍陨H有點“原來如此”的遺憾,繼而問,“還有嗎?”
連天瀛的右掌朝上,緩緩抬起,一團濃如墨汁的黑霧,其間夾雜著精閃短電漸漸升騰而起,他道:“除了要你死,沒了!
曉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你們在華越邈的事是真是假,你也不想知道了嗎?”
連天瀛掌心的黑霧漸漸消失,“你說!
“這么說吧,”曉生道,“只要有第三個人參與的場景,全部都是真的。反之,沒有別人參與的場景,則統統都是我毀滅你的視聽和靈識,攫取你內心深處最迫切、最渴望、最齷齪的念頭制造出來的假象,比如你把木神……呵呵,你們都懂的。”
連天瀛的面色尷尬一瞬,“……找死!
“哎我還沒說完呢!睍陨裢A奶煲粯幼柚惯B天瀛道,“還有木神大人的‘半個月’呢,你就不想聽聽?”
“黔驢技窮罷了。無非就是你的‘毀靈’之術,還能是什么?”木繁樹拈一片枯葉在手,漫不經心的說。
“我是黔驢不假,但你們心知肚明,還有一位大人物不是呢。他很強悍啊,你們難道就一點不怕嗎?”曉生笑瞇瞇的,開始賣起關子。
木繁樹:“你這是在跟我們談條件?”
“我們?呵呵,你們,你們啊……呃!”
黑影一閃,是連天瀛倏然移形到曉生跟前,伸手掐住了他的喉嚨。
曉生斷斷續續,依然無所畏懼地笑著:“你……你不能殺我……毀靈術反噬……施術者死,中術者……”
“曉生,”連天瀛不聽他說完,陰陰一笑道,“你的身份上不了臺面,永遠只配在陰暗中自娛自樂!
咔嚓。
曉生的眼球驟然暴突,血絲密布,然后軟綿無骨的尸體被連天瀛松手丟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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