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等一下。”剛剛踏出門，夏鹿忽然被叫住。她轉過身，看到周景先將病房門虛掩上，朝她走來。

    “謝謝你照顧媽，辛苦你了。”

    “其實我也沒做什么，只是過來陪奶奶聊聊天而已。”夏鹿笑了笑，“奶奶喜歡吃張媽做的飯，我就順便帶過來給她。”

    “這本是我這個做兒子的該想到的事，”周景先說，“從明天開始我會專門安排人負責飲食，你也就不用跑來跑去了。”

    “沒什么，最近工作室不忙，不麻煩的。”夏鹿說道。“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她離開醫院，直接回到了西郊別墅。

    “你知道嗎？剛才我在醫院碰到大伯和心瑤了，他們好像剛剛才得知奶奶生病，專程去探望的。”晚餐桌上，她將在醫院撞到他們的事說了出來，“大伯人真好，說從明天開始會安排人專門負責奶奶的飲食，就不讓我再去送飯了。”

    周銘郴聽到這話，愣了一秒，抬起頭發現夏鹿對此津津樂道，絲毫不覺得有任何問題。他輕蹙眉頭，歪著腦袋看她，“你是真的聽不出來，還是裝的？”

    “聽出來什么？”夏鹿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他專門安排人負責奶奶的飲食并不是因為他人好，而是不希望你再單獨去探望奶奶。連這你都聽不出來？”周銘郴看著她，不敢相信已經進入周家這么久了，夏鹿竟然還對這些周家人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竟然會覺得周景先是單純為了照顧周奶奶而這樣做。

    夏鹿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并沒有馬上相信，“怎么會？”

    “如果他真的那么關系奶奶，不會住院這么久才聽到消息，打一通電話就能了解到的事情，還需要我專程告訴他。你覺得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嗎？”

    夏鹿眨了眨眼，“是你告訴他的？”

    “我今天告訴他的。”周銘郴說道，舀起一勺湯送入口中，稱贊道，“今天這湯不錯。”

    夏鹿想了想，“或許是因為工作太忙，沒抽出時間來關心。”

    “你自己說的話，你自己相信么？”

    周銘郴說的沒錯，其實就算他不說，夏鹿也覺得這個解釋有些牽強。她頓時失了胃口，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憑心說，她真的厭惡這種家人之間仍免不了爾虞我詐的生活，她接近周奶奶并不是想牟取什么不屬于自己的利益，只是單純出于家人之間的互相關愛而已。

    “你說的這種東西，周家沒有。”周銘郴直截了當說道，“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期待，免得失望。”

    “可是這樣，奶奶不是太可憐了嗎？一個人生病住院，連個能時常陪在身邊的親人都沒有，想說話的時候都不知道該找誰說，這該有多寂寞啊。”想到這兒，夏鹿心底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楚。

    周銘郴喝完了湯，將空碗放在一邊，對她說道，“如果奶奶想找人說話，有一大把人愿意聽。你以為她躲到醫院里是為了跟人講話的嗎？再說，生病的人最在意的是疾病能不能得到最妥善的治療，跟能夠傾訴心事的人相比，靠譜的醫生更重要。”

    “冷血…”夏鹿小聲嘟囔，卻不敢大聲說出來。“你又不是奶奶，怎么知道她不希望有親人陪伴？”

    周銘郴看著她，“她現在不是有你嗎？你最近跑醫院跑得可是夠勤，看來辰星工作室的發展不容樂觀。”

    “才不是。”夏鹿立刻反駁道，“工作室好得很，不需要你操心。”

    “是嗎？”周銘郴這問句讓她很不舒服，可是單純回答是或不是也難以證明什么，夏鹿忽然意識到，她在意的并不是周銘郴說什么，而是對她來說辰星工作室究竟算什么。如果她認為工作室已經足夠好了，就算他再怎么樣貶低她也不會放在心上。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辰星工作室到現在為止還是一間名不見經傳，只能接些小項目的作坊式企業，沒辦法像大公司一樣機械化、正規化地運轉。

    “奶奶的人生由她自己負責，倒是你，關心別人之前，該多想想自己的事有沒有做好。”周銘郴語氣平淡地說道，“畢竟人只能為自己負責。”

    夜深人靜之時，夏鹿躺在床上，仔細想著他說的這句話。周銘郴的人生理論顯然與她的背道而馳，從小夏知秋就教育她成為一個懂得關心、理解別人的人，夏鹿也真的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她共情能力強，能夠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人的生活中不該只有自己的，她一直這樣認為。

    “周銘郴，你睡著了嗎？”

    沒有回應，躺在旁邊的周銘郴只是用均勻的呼吸聲抗拒與她交談。夏鹿默默嘆了一口氣，再次對人生感到迷茫。

    周家。

    “憑什么啊？干嘛把這任務交給我，這可是我爸說的。”周心瑤看到桌上擺著的保溫桶，不滿地說道，“我昨天不是已經去醫院看過她了嘛。”

    “先生說你在家呆著也沒事做，把給老夫人送餐的任務交給你再合適不過了。”阿姨說道。

    “真是討厭！”周心瑤撅起嘴巴，不滿到了極點。

    在一旁看雜志的邵美如抬起頭來，“你不是挺喜歡跟奶奶聊天的么？今天怎么反應這么大？”

    “那是以前嘛。”周心瑤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賴著不肯走，“以前你們不是總說讓我多親近奶奶，她喜歡我的話或許就會把名下的股份轉給我，那可都是真金白銀。現在股份已經給了堂哥了，卻要我去醫院陪她聊天，我又不是閑人一個！”說到這兒，她憤憤道，“而且是爸說要安排人送飯的，難道他安排的人就是我嗎？”

    邵美如不置可否，繼續看雜志。

    “哎呀媽，你倒是說句話啊，讓阿姨送不就行了，我還有別的事呢。”周心瑤奪過雜志，合上丟在一邊，“你評評理嘛！”

    “可能是為了公司吧，你的奶奶人脈廣，他可能是想讓你去陪陪她，說不定她心一軟就能幫忙說句話，問問情況。”邵美如猜測道，“就算幫不上忙，了解了解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也是好的。”

    “那他自己干嘛不去。”周心瑤翻了個白眼兒，“我說話奶奶要是聽，也不至于把所有股份都給我堂哥了。”說完她站起身拎著包包出了門，看也沒看擺在桌上的保溫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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