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人員逐漸到位，各項工作開始需要做細，人事方面工作也多起來，新人入職、試用期、調崗、離職等流程便需要有專人負責，這部分文檔工作多，不難，但很花時間。沈深知道人頭緊張，便申請了一個第三方編制人員，不占正式人頭，但也是長期崗位。

    招聘消息發出去后，陸續收到簡歷，倒有兩個不錯的，正準備安排面試的關口，沈深接到老板Grace的郵件，附件是一封推薦簡歷。

    仔細讀郵件，似乎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沈深皺眉，開始思考：Grace為什么會關注這樣一個崗位？這個人跟她什么關系？看簡歷是個應屆畢業生，準確的說還有半年才正式畢業，只是來實習么？學校是211，工商管理專業，英語六級，這個女孩子背景還不錯，不知人如何？

    工作久了，看到的事情多了，難免敏感起來。

    前不久質量部就有一個例子：一政府官員推薦了一份簡歷，也沒說具體應聘什么崗位，Mo跟沈深商量后，出于禮貌安排了一個面試，然后便以英語不好，委婉的暗示其不合適；可沒過幾天，另一個更高層的領導便跟Tony詢問，“不是所有的崗位都需要說英語吧？簡單的還是能看懂的……”話里話外讓給個機會。

    Tony并不知情，后來詢問沈深，才知道具體情況：“看來是二傳手，真的背景在后面。”

    Mo有些為難：“那人基本不懂英語，質量文件都是英文的，難不成還得給他配個翻譯！”也有些生氣，現在部門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大家滿負荷運轉，誰都不愿意攤上不會干活兒的蘿卜。

    沈深想了想：“要不再安排一次面試，做英語測試，用一份質量文件，讓他看明白翻譯出來。”

    “會不會覺得我們故意為難人家？”Tony不確定后面還有沒有更大的人物，便有點猶豫，“很快就是取證審計，雖然我們向來規范，但條文這種東西，細細掰扯起來也是麻煩，政府的，還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沈深想到Tom之前閑聊跟她講的一些話，挺有道理，便開口：“其實若真是大背景的，也不會安排到我們這邊了，肯定是進機關居多，往我們企業里塞的，多半也是一般的關系。”

    Mo跟著道：“這個口子還是不要開，不然以后更麻煩。我們也不是為難人家，就是正常走面試流程，英語測試本來也是做的，原本都是口試，現在對方說只能讀，也算是照顧，可如果讀都讀不懂，那也是沒辦法了。”

    Mo她們說得不錯，Tony心里稍稍權衡，便同意了。

    那人測試沒有做完，中途直接走掉了。后來對方打招呼，說候選人自己認識到不足云云，還算客氣，總算平靜過去了。

    可這次沈深碰上的是內部推薦，還是自己的老板。

    看似無關痛癢的郵件，其實含著不少桌面下的意思，既然是桌面下，當然不能寫出來，但是電話里可以講。

    謹慎起見，沈深打了個電話給Grace：“這個女孩子，是要來實習么？”

    “哦，從實習開始做吧。”Grace說道，“她的父親是我的老上司了，公司最初進入中國，剛成立那會兒就在，工作了十多年，后來離開，他的女兒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小姑娘不錯。”

    “她不是本地人，這么遠過來，有思想準備么？”聽Grace口氣，她們很熟。Tom那次推薦袁媛，只是受人之托，本人跟推薦者沒什么關系；整個流程還有Tony面試把關，就算不成也有大樹撐著，這次就不同了，一個第三方員工，她自己決定就好，也就是說，她找不到不用的借口；但沈深真不喜歡關系戶，特別是這種跟自己上級有牽連的，放在身邊，總有許多不定因素。

    “三年肯定要做的，后面也要看機會，她的好處是不用擔心轉正的事，最后離開也不影響你團隊的離職率。”Grace安慰，“我提前跟她聊過了，她明白的，我想著薪水根據標準，增加一項住房津貼吧，項目期也不算太破例。”

    沈深心里嘆息：都考慮到這里了，看來肯定推不掉的。

    面試只是一個過場，沈深索性直接問這個女孩子跟Grace的關系，一方面她的確需要了解清楚，另一方面也是間接告訴這個女孩子：她也知道這層窗戶紙，大家做事說話都要有分寸。

    這個女孩子叫楊璐璐，英文名字就是Lulu，皮膚很白，眼睛烏黑黑的，挺聰明的樣子，回答問題思路清楚，也老實誠懇，沈深便徹底死了心。

    回去后，沈深反省了自己：是不是太先入為主，總把事情往壞處想？就算Lulu跟Grace有交流，那又如何？只要自己做事坦蕩細心不犯錯，有什么好擔心的呢？有這么一個人在身邊，也是對自己的提醒和鞭策，職場上，本來就應該謹言慎行。

    想通后，她便放下了。

    今年過年早，在一月下旬，長假前工作總是特別忙，年底綜合征。沈深給家里打了電話，這兩周周末便不回去了，索性等到春節放假，加上些年假，她準備休息得久一點。

    工程部已經開始安排年底安全巡檢，及長假期間的值班，在會議上匯報的時候，Tony突然問道：“初五是財神日子，要不要做些安排？”

    Jack愣了一下，這個他還真沒想到。

    “如果一切順利，明年能結束驗證，取得生產許可，四季度應該能開始商業化生產，雖然有點迷信，但還是圖個吉利吧。”Tony笑著解釋了一下。

    “那就跟風俗走，放放鞭炮。”Jack反應很快。

    “注意防火。”Tony囑咐。

    會后，Jack就拉著沈深低聲問：“哎，老大辦公室里面的擺放，要不要請風水先生看看？”

    沈深皺眉：“看風水？”公司里好像沒有過。

    “我跟你說，你別不信，老板的辦公室，財務的辦公室，還是講究點好，今天在會上，你也聽到了，Tony還是信這些的。”Jack一臉誠懇，“明年三月份可就全部搬到正式廠房了，提前考慮考慮吧。”

    “行，我打聽打定。”沈深一時也不知怎么回答，隨口應付。

    節前倒數第二天，辦公室許多人開始休假，人力資源部就剩下沈深和Lulu，中午兩人一起吃飯。

    “老板，您怎么還不休？”Lulu問沈深，“您應該有許多年假吧？我聽不少老員工都說，年假用不掉，春節正好消耗一點，過了三月份，上一年沒用完的就作廢了。”

    “是的，年假規定是這樣。其實忙起來不大方便請假，特別是辦公室人員，請了假，回頭工作還得自己補上，所以我一般不強求把年假休完，還是看工作吧，公司提倡工作生活平衡，做好安排就行。這次我準備年后多休息兩天，你呢？實習期沒有年假也沒關系，做一天算一天，需要請就請好了。”

    “我爸爸讓我不要請假，說好好工作重要，新人要多花些時間學習，反正我回去家里也幫不上什么忙，早點晚點沒影響的。”她笑笑。

    不管多大，孩子都是父母手心里的寶，平心而論，肯定希望孩子早點回去過年，可工作了，單位有單位的規矩，只得平衡。沈深對Lulu的父親，這位HR的前輩倒挺佩服的。

    Lulu入職后，人家還專門寫了一封郵件，感謝沈深給機會，也是拜托照顧的意思。但并沒有因為這樣，放松對自己孩子的要求，聽說每晚都打電話，對孩子進行教導。

    初入職場，有這樣的父親，挺讓人羨慕。

    Lulu入職后，袁媛充分發揮了自身優長，很快把人家的底子打聽來出來，還悄咪咪告訴沈深：“老板，聽說Lulu爸爸是Grace的老領導，他們定期還聚會呢。Lulu的爸爸挺有名的，人力資源領域不少人都知道他，還是一個什么協會的會長。”

    “是的，人力資源領域，他們家也算是家學淵源了。”沈深笑笑。

    “對啊，她媽媽原本是做行政的，也算一家，還就在咱們公司。”袁媛眼睛轉了一下，“據說她媽媽當年是被裁員裁掉的。”

    “哦？真的？”沈深這個倒沒聽說。

    “我從TS工廠打聽到的，是跟那邊的HRBP丁丁有關。原來丁丁姐統管人事行政的時候，Lulu媽媽就在她手下，后來犯了錯誤，然后公司裁員，就這樣……”袁媛做了一個“切除”的手勢。

    還有這一出？沈深點點頭，然后好奇問：“你哪兒聽來的，真的假的？她爸爸不是挺有影響力的么？”

    “最近有些政府事務上的事兒，說幾個工廠一起商量，資源整合什么的，我就跟那邊一些老員工比較熟悉了，Lulu來的時候不是有公告么，他們就問我，然后就聊到了，他們知道可多故事了。據說那時候他爸爸已經離開了，人走了，還能有多大影響力？”

    沈深想到，最早時候人力資源部制造跟銷售是分開的兩條線，也就是丁丁不向Grace匯報，那便有可能了。

    “Lulu很聽她爸爸的，她現在租的房子跟質量一個同事一起，人說她每晚要打很久電話給她爸爸，怎么有那么多話說？我跟我爸媽就沒這么多話講。”袁媛八卦起來，真是攔也攔不住，“老板，你說他們會不會說你？Grace會不會知道？哎，您也不容易。”

    “Lulu是來工作的，她認真做事就行，人家爸爸指導女兒，也是好的。”

    袁媛又吧啦吧啦，沈深不想打擊她，便耐心聽了，然后找機會轉到工作才停住。適當的八卦，也是工作需要。

    最后一天，本以為會平靜過去，可一大波人涌在保安室，打破了午后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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