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快,她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山間崎嶇,他卻如履平地,應(yīng)是自小就長在這山里的。
她有點想不明白,自己不過是瞧著那些卵石好看,想多撿幾個回去給小子玩,怎么就貪心了?
之后他聽說自己在尋山里的古河道,卻又兩眼發(fā)光地要親自領(lǐng)著自己去……
走了兩炷香,她才見前面的那人停住了腳步,回身似是等著她跟上。
面前是一座陡峭山壁,直入云霄,那上頭煙云繚繞,影影綽綽似有斜生在峭壁之上的松柏。
“河道不在地下,怎會在山上?”她有些疑惑。
“去看看不就知道。”他面上似笑非笑。
說罷,他轉(zhuǎn)身順著那石壁前行,沒走幾步,卻忽然消失不見。
她急忙跟上,卻見那山壁上一塊凸起的巨石,那之后竟有一個僅容一人側(cè)身而入的縫隙,被濃密的藤蔓遮著。若非親眼見著他消失在那里,她壓根不會注意到那入口。
進入那縫隙,四周頓時一片漆黑,但很快她就聞到水澤氣息,隱隱似有水聲轟隆,但卻似是相距甚遠。
“這就是了……”他的聲音猛地在她身后響起。
她嚇了一跳,接著就聽見火折子嚓的一聲,光亮將他的面龐映著。
“看清楚了。”他死死盯著她,隨手將那火折子扔了出去。
眼見那光亮揚出,很快急速落下,越來越小。待她終于看清那底下極微弱的光亮里,河水滔滔的模樣,就聽見他的聲音,“這里看著不清楚,要么下去看看……”
身子被什么猛推了一把,跟著一空,人就直落下去。
斜生的荊棘與突出的巖石,在黑暗中將她的身體反復(fù)撕扯,身下似乎永無盡頭的深淵,才是令她真正心生驚懼的所在……
……
她緊緊抓著他的手,呼吸急促慌亂,滿臉的汗將額前的發(fā)浸濕了。金幼孜除了不停替她拭去汗滴,并不能幫助她分毫。
她猛地坐起身,兩眼直視入一片虛空,“找到了……”
他輕撫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是夢魘。”
過了許久,她才頹然閉上眼,“我看到……蕓蕓三千眾……
白藤甲,玄戰(zhàn)袍,漆面遮……奪魂哨,毒蠟丸……
哪有幽冥陣,陰兵營,分明是血肉軀,死士怨……”
金幼孜見她面色慘白,口中念念不休,將她小心擁入懷中,“皆是過往……小拂,都過去了……”
她是何時重又昏昏睡去,他并不知曉,她的手始終緊緊揪著他的衣袖。
懷里是她終漸平復(fù)的聲息,金幼孜才輕手輕腳將她放平。她面上猶有淚痕,他的指腹摩挲而過,仔細擦去。
外間有人的低聲交談,他起身,掩門而出。
“桐姑娘如何了?醫(yī)官已在外頭侯著。”夏元吉迎上前來。
“多謝夏大人,小拂她應(yīng)是舟車勞頓,受了風(fēng)寒,并無大礙……”金幼孜忙道。
“還是請醫(yī)官瞧瞧,我也放心些。”夏元吉打斷道。
金幼孜未曾想夏元吉竟這般堅持,只是她如今這般模樣,若是被不知情地瞧了,只怕節(jié)外生枝……
“病了,自然需看醫(yī)服藥。”有人自外頭入來,“諱疾忌醫(yī),是何道理。”
金幼孜看清來人就是一楞,“文德?你怎會在此處?”
文德到了跟前,“路過。”他道,“我本取道浙西回鄉(xiāng)探望嚴親,順路過來瞧瞧夏大人。還沒坐穩(wěn),就聽說京師來的一位姑娘病倒了。”
“有勞文醫(yī)官。”金幼孜心里一松,再要說什么,文德已往屋里走去。
榻上的她睡得應(yīng)是極不安穩(wěn),文德卻曉得,她這個樣子,自己其實并沒有什么法子。
她的脈象平日里與常人并無不同,但每每陷入昏睡亦或迷怔,就再探不到什么。仿佛只余了空空如也的軀殼,卻又分明呼吸如常。
有些病癥可以詢問,有些,最好權(quán)當不知情。
他只是始終覺得,文清的下落,與眼前的女子有關(guān)。這世上若還有人能找到文清,應(yīng)是再無第二人。
他自然也知道,找不到,對文清來說,也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雖然他心里仍存了希冀……
眼前的女子,該是和自己一般的心思,算不算同病相憐?
他起身,將手中研磨好的細碎藥粉,倒入香爐。很快,合香揉著草木的氣息四散開。
這藥香,清絡(luò)開郁,宣通氣機,當是能助她安穩(wěn)些……
她不喜這香氣,可偏偏縈繞鼻端久久不散。
她伸手想將那香氣揮散了,有什么啪嗒落在地上。是霧氣?白茫茫一片將眼前遮攔。
她伸手摸索落在地上的物件,觸手冰涼,湊到眼前。流光剔透,是劉休仁親手系在她腰間的玉佩。
她的手顫得厲害,眼前的霧氣卻淡了些,漸漸看清自己站在一處渡橋之上。
眼前水面遼遠,濃霧正迅速消散。
很快她可以看清遠處的水面上,樓船連綿,那上面影影綽綽皆是人影。
那些人影漸漸清晰,白藤甲,玄戰(zhàn)袍,漆面遮……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顫動,啞兵營……
眼見那樓船急行,到了水中央,忽地騰起大火。一艘連著一艘,熊熊烈焰,迅速將船身吞噬。船上之人被火覆身,紛紛落入水中……
她驚駭之下幾乎撲入水中,眼見水下絕望掙扎的幢幢身影,卻根本無法靠近……
一切重歸沉寂,水底漆黑一片。水面已燃成焦色的船隊,仿佛自幽冥中來,無聲隨波蕩漾。
不遠處,可見岸上臺城軍的大旗一閃而過,迅速消失不見。
身旁船頭上,有什么瑩然有光,她到了近前,一塊綺石,自燒焦的布袋中露出。
“三妹,上來。”身后有人道。
她惶然轉(zhuǎn)過身,身后的小舟上,劉休仁正垂目望著她,眸中是……憐憫?
她被人拖上船,卻死死盯著他,“你將他們變成非人非鬼,又將他們沉入水底,這一出陰軍借兵,毀尸滅跡,當真……”
“三妹,并非你所想。”他淡淡道。
“三妹?我倒忘了,蘇侯亦是你建安王的兄長。你向他借兵,再順理成章不過。這兄長拜得可是極妙。”她聽著自己聲音嘶啞扭曲的厲害。
他嘴角微微勾起,“三妹莫急,你終究會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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