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親征？！”桐拂手里剛夾起的一片魚鲊，嗒一聲落回碟中。

    金幼孜早喝得兩眼泛紅，“出師前，陛下已告誡丘福兵事須慎重，到開平以北若不見敵蹤，當(dāng)需相機(jī)進(jìn)止不可固執(zhí)己見。一戰(zhàn)若未捷，且等下一仗

    丘福領(lǐng)著大軍出發(fā)后，陛下又遣人連賜數(shù)道敕命，提醒其若軍中有人揚言易取勝，萬莫相信

    豈料他在開平不見敵蹤，竟僅帶了千余騎深入臚朐河。他卻忘了，他的對手不是捕魚兒海時無智無謀的脫古思貼木兒，等著他的是久經(jīng)沙場的阿魯臺！

    阿魯臺故意放出游騎被丘福捉住，將他誘去早已預(yù)先設(shè)下的戰(zhàn)場。丘福他”金幼孜伸手又欲取那酒盞，桐拂已將手邊的茶盞塞入他手中。

    他仰面一口喝了個干凈，竟未察覺，繼續(xù)晃著手道，“丘福不聽勸阻，銳意乘之，孤軍深入。終被敵軍團(tuán)團(tuán)圍住，李遠(yuǎn)、王聰率五百重裝騎兵突圍不得，戰(zhàn)死。丘福、火里火真、王忠亦被俘遇害。韃靼緊跟著突襲了早已群龍無首的明軍主力”

    眼前輕騎短弩黑壓壓不見盡頭，血色彌漫，戈斷戟折，碧草生白骨重圍中，是明知赴死卻不能退后半步的絕望慘然

    桐拂使勁甩了甩腦袋，欲將那些推開去。手腕忽地被他捉了，她才猛地回過神。

    “陛下以諸將無足任者，決意親征！”

    她見他衣襟上沾了不知是酒漬還是茶漬，另一手取了帕子替他擦拭，“他要親征他去就是了，你著什么急”抬眼見他仍直勾勾瞪著自己，她心里頓時一涼，“你是不是”

    “我要隨御駕北征。”他的手哆嗦得厲害。

    二人互相瞪著，一時屋內(nèi)再無旁的聲響。

    劉娘子挑簾入來時嚇了一跳，抿嘴剛欲取笑，又察覺二人神色異樣，手里端著的盤子一晃，哐啷一聲，二人這才轉(zhuǎn)頭看來。

    “這是怎么了？好好的，臉色都這么難看？”她將手里的盤子放下，不動聲色將金幼孜的手推開了去，可別是在欺負(fù)我家小拂”

    桐拂一時腦中紛紛亂亂，站起身就往外疾步走去。

    劉娘子一愣，復(fù)又轉(zhuǎn)向他，將那桌子一拍，“她這是怎么了？你怎的把她氣成這樣？你說什么了你？”

    桐拂出了酒舍徑直走到河邊，在河道旁的闌干上坐了，被夕陽余暉里的河風(fēng)一吹，才漸漸靜下心思。

    河道上船行欸乃，米糧茶酒滿載著，漁網(wǎng)新懸猶綴著水珠，船尾濯洗衣衫的婦人，將舟子撐得行如梭的船家嬉笑怒罵低吟淺唱招呼吆喝，水面不曾有片刻靜寧，偏生是那一句，門前就是紅塵地

    身旁窸窣，他與自己并肩坐了，“我方才可是說了什么？”

    他的聲音有些瑟瑟，她不禁扭頭看去。金幼孜的面上和鬢間發(fā)皆濕漉漉的，仿佛被人兜頭潑了一盆水。

    他面上微窘，抬袖擦了擦額間，“方才喝多了，劉娘子讓我去井臺邊抹了把臉”

    她復(fù)又扭頭看回河面，嘴角微微上揚。

    他嘆了一回，“你曉得我的意思，我倆本該在開春”

    “圣旨已下？”她將他打斷。

    他點頭。

    “去多久？”問完，她自己也想明白，頹然垂了腦袋，盯著腳下的河面。

    他亦默不作聲，將她擱在膝上的手握在掌心，半晌才道，“你別到處亂跑，我離得太遠(yuǎn)沒法去找你。”

    她心里亂糟糟一團(tuán)，“你會打仗么？馬都騎不好，他帶上你做什么？北地苦寒，你可受得住？行軍、扎營、打起仗來你死我活刀箭無眼，你”

    看著她嘀嘀咕咕念念叨叨，他心里反倒松快了許多，嘴角噙了悅色，“我這還沒走，就擔(dān)憂成這般，回頭不要思念太多，甚是傷身子”

    “誰念了”她將眸光遠(yuǎn)遠(yuǎn)移開，恰看見一只舟子停在不遠(yuǎn)處的岸邊，一人踏上岸來，看著很有些面熟。

    她碰了碰金幼孜，“那人是”

    金幼孜已起身迎上去，“黎大人，好巧。”

    黎大人？桐拂這才想起，眼前這人正是黎笙的兄長黎元澄，之前在烏衣巷紫竹院里見過一回。

    愣神間，那二人已并肩走來。金幼孜伸手將猶在發(fā)楞的桐拂扶起，“這位是工部主事黎大人。”

    黎元澄拱手禮道，“能再遇桐姑娘，實乃幸事。”

    “是好久未見”桐拂心里一急，自己之后又跑去紫竹巷一事，并未與柚子說過

    金幼孜一慢，“你二人見過？”

    “巧遇，巧遇！”桐拂趕在黎元澄之間道，“京師這地方，也沒多大”

    黎元澄卻仿佛并未瞧見她面上閃爍避讓之意，極是認(rèn)真地再度拱手道，“在下與舍妹，還有安兒，多虧了姑娘仗義相救。”

    “你們找著他了？”桐拂一聽喜道，全然沒瞧見金幼孜面上愈加暗沉的顏色。

    “正是。”黎元澄難掩喜色，“我等按照姑娘所說，出了西水關(guān)一路往南尋，在一處小鎮(zhèn)的棲流所里找到他。”

    桐拂不住點頭，“這小娃娃當(dāng)真厲害”抬眼恰對上金幼孜冷冷的目光，忙將金幼孜的袖子扯了扯，“要說這棲流所，還是當(dāng)初金大人提議所設(shè)，收留無處可歸的老弱幼童。”

    黎元澄聞言，又忙轉(zhuǎn)向金幼孜恭恭敬敬禮道，“多謝金大人善舉！”

    金幼孜不好發(fā)作，剜了她一眼，匆匆將黎元澄扶了，“本是分內(nèi)之事，黎大人客氣了”

    桐拂見二人揖來讓去，插嘴道，“不如進(jìn)去酒舍用些酒水，這長街之上，你二人大人來大人去的，聽著就累”

    黎元澄忙道，“姑娘說的是，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黎元澄走在前頭，金幼孜接著衣袖遮掩，將她的手緊緊拽著故意落在后頭，壓低聲音道，“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他那一家子的事，是你能插手的？一次兩次倒也罷了，還三番五次的你這么瞎折騰，我怎么安心去蒙古？”

    她嘴角一撇，“這個簡單。你抗旨不去，不就行了。”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