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婉兮身材嬌小而且靈活,在人群里左一扭右一蹭,很快就擠到了前邊去,手里舉著一個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
出租車到了廣場附近,她就認識路了,于是馬上叫停了車。來到這個世界后,她所了解的知識多是來自于電腦,對于外部的實際接觸還太少,難免好奇。
青丘星在數百年前就關閉了與地球之間的空際通道,原本的通道掌握在狐族和貍族幾位大長老手中,但這些長老也遵守祖訓,再未打開過,包括狐婉兮的爺爺,他是研究人類學的專家,但是對于人類的研究,也僅止于以前獲得的人類的古籍。
狐婉兮當初是趁爺爺閉關修復元氣,一個人在他的房間玩耍,無意間打開了星際通道,這才有了短暫的地球之旅。如今既然來了,且有一年之期,她想多多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畢竟將來她是要接爺爺的班的。
人群形成一個大半圓,中間擺著幾張桌子,桌子后邊是一排椅子,再后邊還有一排豎的木板,木板上貼著平整的白紙。桌上的白紙上,可以看到墨跡淋漓,已經寫滿了毛筆字,只是隔得太遠,角度也不對,一時看不清字的好壞。
狐婉兮一看,頓時來了興致,她爺爺是研究人類學的專家,她跟著爺爺可是學了很多人類知識,其中就包括毛筆字,爺爺閉關以后,這些功課她并沒有落下,倒不是她勤勉好學,而是伯伯叔叔們遵從父訓,逼她學習,硬生生練出來的。
這回居然可以親眼看見人類的書法大師現場潑墨,太幸運了!那后邊的大招牌上,可是明明白白寫著“書法大師表演展”幾個大字的。
看起來書法大師不只一位,前邊有好幾位穿著簡式漢裝的中年人和老年人,其中一位提起兩只毛筆,一只鼻孔插了一支,然后仰起頭來向眾人示意,狐婉兮剛剛舔了一口冰淇淋,見這模樣,頓時呆住了。
呃……原來我們狐族學錯啦,人類是用鼻孔寫毛筆字的呀!
不對啊!之前在電腦上看到的資料,明明人類也是用手寫字的呀。
狐婉兮呆呆地瞪大眼睛,這時候,那位鼻孔寫字大師開始表演了,他仰著下巴,鼻孔朝天,兩只毛筆俯支在桌上的一張新的白紙上,搖頭尾巴晃的開始寫字,狐婉兮的眼睛越看越大,這也太神奇了吧!幸虧我不用這么寫字,我的鼻孔沒有這么大誒!
好半天,那位大師終于停止了搖頭擺尾,把毛筆一拔,往地上一扔,傲然退了兩步,微笑地拱了拱手,馬上就有兩位旗袍少女走上前,將他剛剛寫好的字拎了起來,展示給眾人看。
狐婉兮一看那字,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這是……什么玩意兒呀!剛學寫字的小孩子都比他寫的好,七扭八歪,兩個字有些筆劃還相互疊加在一起了,更令人納罕的是,兩只鼻孔寫出的字每個字都是兩個,跟雙影兒似的,這……這有什么用處?
狐婉兮看得一臉茫然,這時候另一位大師在稀稀落落的掌聲中登場了,他像氣功大師似的向眾人抱了抱拳,緊了緊腰帶,馬步一扎,閉目站定,然后就有一個旗袍美女走上前,用一條布帶綁住了他的眼睛。
他這是要……
狐婉兮再度瞪大了眼睛,眼看著那個盲人……,不,是那位人工致盲的書法大師被一個旗袍少女攙扶著,踉踉蹌蹌走到豎起的木板前,摸摸索索地觸碰一番,手里又被人塞了一支筆,然后……他就開始書寫了。
一行歪歪扭扭、逐次向下的大字被那位盲大師給糊里糊涂地寫了出來,臨到最后一個字時,大師明顯有些激動了,奮筆一揮,在白紙上劃出一個長長的尾勾,腳下邁得步子大了點兒,腳尖磕在一塊微微翹起的地磚上,向前跌出三步,差點兒摔個狗吃屎。
盲大師扔掉毛筆,扯下蒙眼巾,雙手高舉,興奮異常,這毛筆寫到后來墨已經不多了,最后一筆只有如絲如縷的一些墨跡,瞧起來似乎……好像真有幾分神韻,大師就是大師。
不甚了然的觀眾被他給唬住了,生怕顯得自己不懂藝術,掌聲比起鼻孔大師時就熱烈了許多。
狐婉兮終于怒了,她沒讀過《皇帝的新裝》,不知道人類附庸風雅或者從眾是個什么心理,她以一個學過人類書法的狐人的眼光可以確定,這就是胡扯!
這叫什么狗屁書法!發明漢字的倉頡、發明毛筆的蒙恬要是看到了,肯定砍掉這兩個敗類的腦袋!
狐婉兮不想再看下去了,她轉身就想走,這時候又一位大師走了出來,笑吟吟地說:“諸位,今兒壓軸的,就是喬某的下體書法了。”
圍觀群眾頓時一陣嘩然,其中有些早知道今天有這個表演的頓時面現興奮之色,而另外一些人卻是驚訝萬分。
那位大師說:“當然啦,表演者不是我,而是我的女徒弟……”
大師回首一指,就見從立起的木板邊緣蓬式小化妝室里走出一個女子,臉上戴著一個面孔,只露出眼睛和嘴巴,估計她也知道這種表演太過驚世駭俗,一旦露了臉,以后怕是沒臉見人。
她穿著一件開叉的短旗袍,雙手托著一枝特制的毛筆,筆桿尾部是紡錘形。一些女人已經明白過來,頓時面現厭惡之色,一邊低聲咒罵著,一邊拉起自己的男人或者孩子趕緊離開,而一些單身男子和少數好奇的女人,卻興奮地向前擠去。
“無恥!什么下體書法!你這就是下流書法!呸!說是書法都是褻瀆!你這是什么狗屁東西,嘩眾取寵,不知所謂,簡直丟盡了你們老祖宗的臉!”
白駒停好車,便急急沖向人群,結果到了人群中反而找不到狐婉兮了,他正東張西望地尋找著,忽聽最前方傳出一個義正辭嚴的聲音,那聲音正是狐婉兮的,白駒趕緊沖上前去。
“丟人!惡心!披著藝術的皮,羞辱你自己也就罷了,你還羞辱了你的祖先,烏煙瘴氣、妖魔亂舞!你們是一群什么東西!”狐婉兮杏眼圓睜,又一指那些興致勃勃的圍觀者:“你們是在看書法么?一樣不知廉恥!”
那位發明下體書法的大師怒了,向狐婉兮一指:“這人是來搗亂的,把她趕走!”
馬上就有幾個“書法造詣”不如他深厚,甘愿受其指使的“書法大師”擼胳膊挽袖子地朝狐婉兮走過來。白駒這時剛剛沖到前邊,見狀一驚,這小丫頭如何是這幾個大男人的對手?
白駒正要沖上前去,大光其火的狐婉兮一記漂亮的鞭腿,足背狠狠地抽在了沖在最前邊的三位大師臉上,抽得他們倒摔出去!
這些臭不要臉的,既然如此,那我就做那只捍衛漢文化的狐!狐婉兮縱身向前一躍,極其輕盈地躍過了書桌,提起一枝大毛筆,在墨壇中飽了飽墨,另一只手便抄起墨壇,大步走到那面長長的立起的木板前。
方才的盲大師只用去了不到四分之一的版面,狐婉兮提筆疾書:“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
狐婉兮一邊寫,一邊說話,說話的話與所寫的字全無關系,竟然能一心二用:“書法,或沉重樸厚,或飛揚婉轉,或森嚴宏大,或肆意狂放。點如高峰墜石、橫如千里陣云、豎如萬歲枯藤、撇如陸斷犀象……”
狐婉兮說著,筆走龍蛇,一個個優美的大字在那長長的書板上躍然呈現:“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弋如百鈞弩發,力如勁弩筋節,辶如崩浪雷奔,乃知五體,乃知氣韻。體勢方若繁星之燦耀,筆墨方若錦繡之成章!”狐婉兮大聲說著,將一首“蘭亭序”寫到最后兩字,突然大開大闔,一個字如斗之大,將整個長板最后一板的空白全部占滿,兩個斗大的字,赫然就是“斯文”兩字!”
狐婉兮輕蔑地看了眼那群所謂的大師,走回書桌旁,將那桿毛筆恭敬地還回筆山,不屑地說:“你們,真是有辱斯文!”
白駒站在人群中,嘴巴張得能塞下一枚雞蛋:“帥……帥呆了!我的助理帥呆了!”白駒眉飛色舞,一時間恨不得昭告天下:“那是我助理!我的喔,人家的!哈哈哈哈……”
:請為這只捍衛人類文化的狐鼓而呼^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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