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哭哭啼啼而來，回去的時候則是滿車歡聲笑語。一共四臺車，駛向白駒的別墅。

    深秋了，悠長的小路在寂靜的塵埃中緩緩蔓延，蕭瑟秋風卷起片片枯黃落葉四紛五落。采集標本的孩子們正圍著一起三三兩兩地擇優而選，選中的被小心翼翼收集在書本里，那些被拋棄的，則零落成泥碾作塵。不一樣的軌跡，不一樣的宿命……

    車中歡聲笑語，狐婉兮卻出神地望著車窗外，周遭的一切就好像與她無關一樣，他們的歡聲，他們的笑語，他們的吵吵鬧鬧，完全都隔離在了她的世界之外，曾經，她可是最喜歡熱鬧的人。

    白駒正在和車里其他人說話，但他不時通過后視鏡看看坐在后排的婉兮，他注意到了婉兮的神情。才兩天的功夫，后視鏡中的少女看起來清減了不少，就連肉嘟嘟的嬰兒肥似乎都消失了，下巴又尖又瘦，尤其是那雙望著窗外發呆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飛揚……

    這是怎么了，難道這兩天照顧我太累了？還是為了救我耗損了太多元氣？白駒情不自禁地胡思亂想起來，還想起了些神怪小說里狐仙用內丹來救人，自己元氣大傷的事情。卻未想到，他雖未猜中，亦不遠矣。

    但是他現在卻沒辦法對婉兮噓寒問暖，等到了家，要跟一大家子人說話，要給爺爺打電話，要和一大家人慶祝，依舊是沒有時間兩人獨處。好在這一大家子親戚在家里是住不下的，白駒在附近定了酒店，晚上出去一塊聚了餐，然后送去了酒店，小姑媽要跟幾個姐姐同住，也趕了去，所以留在別墅的反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累了嗎？”一進客廳，白駒就親昵地抱了抱狐婉兮，柔聲道：“看你氣色一直不大好，哪兒不舒服？”

    狐婉兮搖搖頭：“沒有呢，就是這兩天睡的少，精神頭兒不夠。”

    果然，是因為沒休息好。白駒心生憐意，柔聲道：“那今晚早點兒休息。”

    “不！多陪我一會兒。”狐婉兮一把抱住了白駒，抱得緊緊的，仿佛只要一松手，他就會從眼前消失。

    “傻丫頭，我不會離開你的。”白駒牽起婉兮的手，擁著她走到沙發前坐下，仍然懷抱著她，嗅著她發絲的清香，柔聲說：“我會陪著你的，一直陪著你。你知道我醒來后，聽你說起我半途暈在車上，醫生宣判了我死刑后，我有多怕么？”

    狐婉兮仰起臉兒，凝視著他：“怕死掉么？”

    白駒搖搖頭：“不！我當時馬上就想到，如果我死了，你可怎么辦啊？我的小傻瓜以后沒了我的照顧，會不會吃不飽，會不會穿不暖，會不會露宿街頭，會不會被別人騙，越想就越后怕……”

    狐婉兮撲哧一聲笑了，可眼淚也隨著這笑一下子落下來：“傻瓜，我有那么無能么，會混到那么慘？”

    說著，她卻已撲進白駒的懷抱，帶著鼻音兒說：“我當時也好怕，怕和你分開，怕和你陰陽兩隔，再無相見的機會。老板啊……”

    “嗯？”

    “你回來了，真好。”

    狐婉兮的淚輕輕打濕了白駒的前襟，可她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滿足。她奉獻的不是金錢，不是感情，而是她的生命！四個月后她的生命就要徹底消失了，肉體的消亡，魂飛魄散的結果，永遠地離開，不留一絲痕跡……

    她舍不得，她很悲傷，可這一切的付出換回了他的新生，聽著他這關心的話，婉兮心里暖洋洋的，只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只要他還活著，他會代她走遍人生，看遍這世間風景，足矣。

    “你怎么哭了呀？”白駒發現了，心疼地替她拭淚。

    婉兮破啼為笑：“因為你沒事了，人家心里高興唄。”

    她把頭又埋進白駒的懷里，幽幽地說：“再不要離開我了，有空就多陪陪我。”她心里想著，我和你相伴的日子，就剩下四個月了呢，嘴里卻輕輕地說：“這一次，真嚇著了人家。”

    “嗯，我明白。我會好好陪著你，一直，永遠！”白駒輕輕撫摸著她的秀發，柔聲地承諾。他相信，是自己的絕癥把她給嚇著了。她如此依戀自己，離不開自己，這讓白駒也無比地感動。

    “你呀，你就像一個大麻煩似的，忽然就出現在我的世界里，來得是那么的叫人措手不及。但我所有的喜怒哀樂，從此全都被你牽動著。你笑的時候，我會不由自主地揚起嘴角。你哭的時候，我會說不出的心疼。

    或者是年紀到了，我曾經想過，有朝一日，選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般配的女子，成家，生子，共度一生。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如程序一般，再也不會出現初戀時那般心頭小鹿亂撞、滿心甜蜜的感覺，再不會有相見恨晚想要和一個人廝守終身的感動，可是我錯了……”

    白駒輕輕挑起狐婉兮的下巴，凝視著她，柔聲地說：“現在，我只想今后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清早起床都能看到你，晚上下班回家也都是你。”

    他從西裝口袋里取出一直貼懷而放的一枚金戒指，很普通的式樣，還有些老舊了，但那時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白駒舉著那枚并不起眼的金戒指，單膝退后一步，虔誠地望著面前淚水漣漣的少女，啞聲道：“婉兮，你愿意嫁給我嗎？”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突然到白駒之前都沒有任何準備，只是在那一瞬間，那一秒鐘。他做出了決定，他想娶這個女人為妻。或許是因為人生無常，所以倍加珍惜，白駒不愿意再錯過一分一秒，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就開口了，沒有再挑一個時間、一個環境。

    這枚戒指曾經見證過父母之前的幸福，白駒也希望可以見證他的幸福。而且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擱，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事呢？可又怕求婚儀式不夠隆重，狐婉兮會不喜歡，所以異常緊張。

    見狐婉兮只是默默流淚不說話，白駒有點后悔了自己的沖動，果然還是準備不夠充分嗎？對女人來說，這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自己這樣做一點儀式感都沒有，確實……

    但是，正當白駒有些懊悔于自己的沖動時，狐婉兮已經流著淚，帶著笑，伸出了自己的手，遞向他。白駒欣喜若狂地將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狐婉兮哽咽地、幸福地說：“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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