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沼低下頭,沒搭茬。
廖凡看她一眼,了然地挑了挑眉,道:
“姐妹倆之間能有什么矛盾?大多也就是家庭問題。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沒資格逼你說。
不過我的建議倒是真的,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憋在心里。很多問題其實特好解決,但就是因為總憋著,越憋越鉆牛角尖,越鉆牛角尖就越覺得絕望,到最后,很容易心理扭曲。”
廖凡頓了頓,陷入了以往的回憶。
“妹子,你信我得過抑郁癥嗎?”
“抑郁癥?”楊若沼驚訝地抬頭看廖凡。
廖凡點點頭,表情輕松,好像說的是別人的事。
“我家里對我挺嚴格的,但又不是那種普通的嚴格。我從小喜歡擺弄小動物,對生物還有醫學這一塊特有天賦,我家老爺子的醫學書籍我幾乎過目不忘。本來他們是想把我和天澤一起塞進娛樂圈的,后來看我明顯更喜歡這些可怕的東西,就隨了我的興趣,讓我鉆研醫學。
可是表面上看,許多人都會稱贊老爺子他們尊重我,培養我的興趣。可是實際上,他們是讓我學醫了,可是卻專注于只讓我學醫。”
聽了廖凡的話,楊若沼的記憶被喚醒。之前第一次見面時,她的確聽李奧稍微提過一點廖凡的事。
“我幾乎所有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只能整天捧著厚厚的書啃。我那時候還不到這么高。”廖凡在自己的腰間比了比:“我要看的書摞起來比我還要高好多。那時候我一邊哭一邊看,后來就抑郁了,自殘。”
“這么嚴重?”楊若沼捂住嘴巴。
“是啊,剛開始他們還以為我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拿自己做實驗,可是后來次數越來越頻,傷口越來越可怕,他們才發現不對勁。這下給老爺子和我爸媽嚇壞了,拼命哄我,什么都順著我,但也沒什么屁用。”
“那后來是怎么好的呢?”
“哈哈。”廖凡突然笑了,他指了指身后海天澤的房門道:“那蠢貨把我揍了一頓。”
“啊?”
“他一直不信我得了抑郁癥,還像以前那樣有事沒事來找我玩,后來我總是不理他,他就生氣了,跑到我房間狠狠地揍了我一頓,揍的特別狠,我疼啊,就嗷嗷大哭了一場,然后回敬了他一拳,這一拳把他門牙打掉了,導致他當時還在拍的一個劇直接泡湯了,哈哈。”
“哈哈還有這種事。”
“對啊,大哭一場之后,我突然就好了。現在想想,那時候可能并不是真正的抑郁,就是憋的。所以你也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學會分享,不跟我們說也好,找你朋友談談,總比一個人發愁強很多。”
聽了廖凡的話,楊若沼沉默了片刻后,開口道:
“我爸爸媽媽特別重男輕女,我和若晴在他們眼里等同于不存在。可是即使這樣,若晴卻還是想回家過年。我不想讓她回去,回去也只會得到嘲諷和毒打罷了,可是我又感覺我沒有什么權利干涉她。”
“你怎么會沒有權利?你是她姐都沒有權利,誰還會有權利?”廖凡低聲說:“說到底人和人之間只有互相干涉才會產生聯系,干涉的越多,感情才會越深,當然這個感情不一定是正面的。不過,如果一點不干涉的話,那兩個人才是真的完了。你和你妹關系很好,你就把你的想法直說了好了,這簡直太簡單了。”
楊若沼抬頭看廖凡,男人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滿堅定。
“你和海天澤還真是完全相反,以前的他整天什么都不想,你卻是想的太多,太小心翼翼了。”
楊若沼抿抿嘴,默認了廖凡的話。
的確,從小到大,身邊的所有人都認為她心思太重。在做每一件事之前,她都會想出很多種壓根不存在的可能或障礙,導致到最后,她的想法太多,真正做出的,卻寥寥無幾。
跟著景盼盼去劇組的時候也是,她用她的各種假設與論斷逃避著可能讓自己抓住爆紅機會的可能,美其名曰沉淀,實則只是膽怯。
現在也一樣,明明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她卻左思右想,拖到今天還沒有開口。
她自嘲地歪起嘴角,剛想說些什么,腦子里卻突然蹦出自己站在海天澤面前,不讓他搬離這里時的樣子。
對自己妹妹都沒辦法自如地干涉,她到底是怎么那樣干脆地阻止海天澤的?
她一愣,隨即輕輕笑了起來。
“笑什么?”廖凡奇怪地問她。
“沒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件很神奇的事,謝謝你哈,等下若晴回來我就跟她商量這件事。”
“不用客氣,如果能對以后的你有幫助,我就挺開心的。”
兩人相視而笑,又聊起了廖凡和海天澤小時候的搞笑事。
海天澤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沉默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談笑風生的樣子,禁不住心底涌上一股酸澀。
不過,他不是那種獨自黯然神傷的性格,酸了一會兒后,他直接舔著大臉加入了二人,不由分說地把一場自由自在的對話變成了人機對答。
他不覺得不好意思,因為楊若沼的笑容不對著他,他才會覺得難受!
夜幕降臨,四人聚在一起吃了晚飯,楊若沼嚴肅地向楊若晴說明了回家的情況,楊若晴沒吭聲,躲閃的眼神卻說明了她對楊若沼的話完全認同。
之后的幾天內,她沒有再提要回滂鎮,加上廖凡有事沒事總來晃蕩一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回家這事也就這樣擱淺了。
海天澤的治療做了兩個療程,雖仍沒有辦法捕捉別人說話的聲音,可卻也不再是一片死寂。他的耳朵里好像安了兩臺電風扇,經常傳出風聲。
雖然很煩,在他看來,卻比寂靜無聲要好上很多。
看海天澤慢慢好轉,廖凡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回國他就扎進了海天澤的事里,至今還沒回家跟他家長輩報道。
他知道提前回國一定會挨老爺子的罵,但時值年關,他無論如何也得硬著頭皮回去了。
走之前,他表情浮夸地表達了不舍,可離開楊若沼家之后,他的神情卻立刻沉了下來。
他拿出手機,熟練地撥出李奧的號碼。
這段時間他沒有聯系李奧,是因為他不想讓海天澤發現令他產生情緒波動進而影響治療。可現在他要走了,他沒法再忍受滿腔的怒火了。
電話接通的很快,那頭傳來的是李奧冷淡的聲音。
“廖凡,有事嗎?”
“你現在在哪里?”
“你有事嗎?”
“我們三個做兄弟這么多年,現在就換來你一句有事么?”
“沒事的話我要掛斷了。”
“李奧!”廖凡幾乎是吼了出來:“海天澤以前是怎么對你的,他不值得你在他最難的時候幫一把嗎?”
“怎么對我?那我又是怎么對他的?我給他做牛做馬的還不夠扯平嗎?”李奧的音量也提高了:
“他這件事做的不對,很讓我失望,我覺得我們兩個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深交下去,所以我抽身,不可以嗎?!你要綁架我到什么時候?”
“可是他現在什么樣子你知道嗎?他已經付出代價了!”廖凡聲音顫抖:“他聽不見了!他需要我們!”
“……”李奧沒有說話,幾秒后掛斷了電話。
“李奧?!李奧!艸!”廖凡罵了一句,惡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
另一邊,李奧站在窗明幾凈的大休息室內,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他微微勾起嘴角,轉向正坐在窗前的女人。
“曦姐,海天澤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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