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書和拓跋爾離開后，謝六爺才正色對謝明歡說道。
“你和晉王都是聰明人，只是你們的聰明都各有所長，你喜歡破案，崇尚律法的公正和嚴謹，晉王善于弄權，雖然在北地折騰了小半年，看起來像是在玩鬧，但他暗中撒的那張大網，早就把北地這些小魚兜了進去，只不過他的手段天馬行空，把北地這些老狐貍全都玩的暈頭轉向，到現在也沒有回過神來。”
聽到六叔夸贊晉王，謝明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有點臉紅心跳的感覺。
謝六爺沒有注意到她這里的情況，繼續說道：“只是你們懂的這些，還遠遠不夠治理北地。要知道這偌大的北地沒有被侵占統一之前，它其實是前秦整個的疆域。”
“你們以為自己是在治理一方，實際上你們和前朝皇室當年所擁有的權力領土又有什么區別呢？甚至你們今后五年、十年的使命要遠比前秦皇室更艱巨，你們不僅要做給北地百姓看，還要做給洛陽的晉帝、未來的新帝看，更要做給南邊一脈相承的百姓看。”
謝明歡陷入了沉思之中，只是這些，和首府不能選在北武城又有什么關系呢？
很快，謝六爺接下來的話為謝明歡解惑了。
“你可以知道一方疆域的首府代表著什么？又要肩負起什么功能？”
謝明歡凝眉思索了起來：“自然是要確保政令通達，集政治經濟和文化于一體。”
謝六爺點點頭，又問：“那你覺得北武城能達到這個作用嗎？”
謝明歡陷入了沉默。
她們一路到北武城，經過的那些蜿蜒的山路，還有北武城周邊的城鎮、道路是多么的惡劣，謝明歡都有體會。北武城本來就是高原上的城池，地勢高，但物產卻又不豐盛，百姓最賴以為生的作物就是玉米。
因為來往少，北武城的文化環境很差，這里沒有多少拿得出手的文人學子，不說這幾年北武城到洛陽趕考的書生，就是前秦那個時候，也沒有幾個。
至于北武城的經濟，倒是發展的很繁華，但這種繁華是建立在不遵守市場秩序的前提下，是黑市和錯綜復雜的各方勢力在這里匯合的結果，一旦晉王出手整治后，經濟必將倒退。
想到這，謝明歡心中很是震驚。
她搖搖頭，看向六叔的目光多了幾分慎重，也有不解和探究。
謝六爺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
“明歡，你知道嗎，天下之大，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我能夠理解的。你分析的這些問題，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這些問題晉王肯定都考慮過，而他考慮之后還選擇這里，我想除了要殺雞儆猴啃快硬骨頭外，更重要的是他想完全打破北地原來那些冗雜的舊規則，建立自己的規則。而這個時候，只要修好北武城周邊的道路，打通和四面的文化經濟聯結，北武城確實是北地再難找出來的好地方了。”
謝明歡有些不明白了。
既然這么好，六叔到底是因為什么要反對在這里建立首府呢？
“但有一點，晉王一定沒有想過。”
“什么？”
謝明歡心中的好奇已經累積到了最高點。
和她一同問出聲的是從外面走進來的晉王。
“本王也很好奇，有什么是本王沒有考慮到的。”
謝六爺一點都沒有差異晉王的出現，甚至如果晉王這會不出現，他才會失望，因為那表明晉王可能沒有他認為的那么厲害。
晉王在謝明歡身邊坐下，對謝六爺的態度尚可。
謝六爺并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他直接說道。
“那就是自然變遷。”
“你們對地理環境了解不多，關注的大多是北武城過去的人文歷史，但你們可知道北武城腳下這片高原的歷史嗎？不說遠的，就說五百年前，這里就曾經出現過重大的天災。”
謝明歡心中一動：“六叔，你的意思是，這里不安全？那天災還會再發生？”
謝六爺嚴肅地點頭。
“不錯，而且按照這處高原歷史上的天災變化，不出一百年，這里還會有嚴重的地裂和火山崩塌。”
晉王皺眉，這種事他確實沒有考慮過，甚至還是第一次聽說。
謝六爺繼續說道。
“如果沒有黃金城的事，按照過往的變化周期，一百多年的時間，到時候再視情況而定遷走首府也沒有什么問題。但如今這北武城下面已經被掏空，一個不斷擴建了二十年的地下城，其面積和對整體地勢構造的破壞，足夠影響天災到來的時間。”
“這種情況下，再繼續發展北武城，除了極大的浪費資源外，沒有任何可持續長久發展的意義。”
晉王在謝六爺說話的時候，面色嚴肅，一直在思考這件事。謝明歡也沒有開口，同樣的，謝六爺的話帶給她的沖擊更大。她也曾經看過一些自然天文的雜書，但由于天文星象一道，太過于虛幻縹緲，尤其是所謂地可以推演前世今生，這種事她一向是不太相信的。
但六叔不一樣，他是一個生性灑脫的人。天下間誰都可能會有私心，唯獨六叔，因為他的經歷和追求，他做的每件事或許會有各式各樣的目的，但絕對不會有私心。
謝明歡在這一刻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六叔會突然出現在北武城，又為什么會因為一塊琥珀就暗示自己去查黑市，這一切大概都是為了這一刻吧。
晉王終于開口了。
“六叔說的這些，本王會找人核實，如果真如六叔所言，那首府一事，本王會另作打算的。”
謝明歡見晉王并沒有一味的堅持己見，愿意去查，心中松了一口氣。她看向謝六爺：“既然這樣，去黃金城的事，六叔是答應了？”
謝六爺哼了一聲，沒有拒絕。
這在謝明歡看來，就已經是答應了的意思了。
她心中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討好地道：“六叔，其實就算王爺不答應，你也會去吧。你都說了這地下城其實是影響地勢變遷的重要原因，你肯定會親自去看一看嚴重到了什么程度吧。”
謝六爺似笑非笑地瞥了謝明歡一眼。
“就你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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