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褪去寒意的帝京春風飄揚綠意盎然。
二月初八,是江府與秦府結親的大好日子。
大紅的喜轎伴著鑼鼓聲跟隨著新郎官緩緩地走在華容巷,秦翎著鳳冠霞帔坐在轎中,規矩的擱在身前的雙手絞著,緊張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時不時的透過紅紗瞧著騎著馬走在前面的大紅色的身影,下一刻臉頰便紅了。
忽然喜轎不受控制的向前傾,似是一角狠狠落地的感覺,秦翎慌忙的扶著轎子兩側,還未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見喜轎的紅紗忽然被掀開,一把帶著寒光的匕首朝她的心口刺了過來。
秦翎情急之下只能往一側躲了些許,一股刺痛傳來,秦翎疼的臉色發白,精致的妝容也遮蓋不知眸底的驚愕。
那人下手極狠,匕首沒入大半,突的一下又將匕首抽出來,鮮血灑滿了紅色的衣裙,下一秒,那人便用這把沾著秦翎血液的匕首割了咽喉。
這一變故所有人始料未及。
江衍常年面無表情的臉在看到秦翎似無聲息的閉上眼睛的時候也變了,他一腳將死在喜轎前的人踹開,急速卻又輕柔的半抱著秦翎,緊緊的盯著她:“別睡。”
秦翎費勁的想睜開眼,卻又無可奈何。
江衍見秦翎的睫毛動了動,便知她聽得到自己說話,抬頭朝外怒道:“快去請元嘉郡主!”
慌亂的人群有了主心骨,得了吩咐趕緊去辦。
商璞也急的不行,江衍好不容易娶個媳婦兒又鬧出這種事,到底誰啊敢跟江府過不去?
但商璞也是見過大世面的,雖然宅,可好歹關鍵時刻管用。
“去一趟百草堂說明秦小姐的情況,將用的到的藥材什么都帶上。”
“是。”
“去附近布莊買些大紅絲綢,多買點!”
“是。”
水蘇很快就到了。
江家辦喜事,她應了江芷蘭的邀約早早便到了江府,水蘇自然也跟著。
迎親隊伍停在了華容巷西,不遠就進入啟尚街,都是大道,路很順。
來的人說請戚靜,其實就是要請水蘇,戚靜身子不好趕不了那么急,水蘇便起了匹馬自己先到了。
她到的時候江衍正神色陰沉的與秦翎說話,只是說出來的話卻格外的溫柔。
商璞見狀叫幾個下人拿著紅綢將喜轎圍了個嚴嚴實實。
秦翎傷在胸口,不知如何的情況下不敢輕易移動,要看傷,還不能移動,只能遮住旁人的視線。
商璞想的很周到。
江衍見水蘇過來,懸著的心不僅沒有放下,反而提的更高了。
“有勞了。”
水蘇朝江衍點了點頭,也不客氣,直接上前接過了秦翎,將人半仰著放好。
“讓花楹端盆熱水過來,再拿盞燈。”
水蘇說完從荷包里拿出一片年歲不少的參片放進秦翎嘴里,吊命用的。
這本是給戚靜常備的,卻不想用在了秦翎身上。
秦翎之前因為在應府的事本就傷了身子,并未大好又鬧了這樣一出,實在是……
沒一會紅綢打開一個縫隙,花楹便拿著要用的東西進來了。
花楹眼睛都紅腫,一看就是哭的。
當時秦翎出事的時候她就在一側,可對方太快等她反應過來秦翎已經中了一刀,那人抽出刀子她下意識要護著秦翎,卻見那人自殺了,血都打在了她的身上。
再然后江衍沖了過來,她被江衍的氣勢嚇得不敢靠近,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自家小姐流眼淚。
“水蘇姑娘,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花楹說話的聲音都啞了,可見剛才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我盡力。”水蘇并未開口承諾什么,只是利落的給秦翎扎針,先把血止住再說。
戚靜和江芷蘭到的時候,江衍正站在紅綢外一言不發,在他腳下不遠處是抹了脖子的兇手。
“兄長……”江芷蘭想勸幾句,卻又不知怎么勸,便閉嘴了。
戚靜看了兇手一眼,抬頭看了看四周。
“叫人去飛仙閣看看,那里可有人在。”戚靜輕飄飄的抬頭示意。
商璞佯作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只見飛仙閣朝向這里的二樓窗戶開了一個縫隙,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影。
商璞點了點頭,吩咐人去了。
戚靜心里有一個猜測,等著被證實。
有的人殺人,是嫉妒泄憤,定會在現場親眼看著那人死。
如果猜測被證實,那這事是誰做的,不言而喻。
江芷蘭夜游同樣的猜測,她明白一個人被感情左右會做出多少不理智的事情,秦翎大婚之日被暗害,說與魏媛無關,在場的只怕沒有幾個人信。
甚至整個帝都都會有這樣的猜測。
可魏媛不懼,她已經瘋了。
不一會,去問話的人回來了。
商璞道:“是魏家兄妹。”
戚靜隨口問了一句:“飛雪大家可在?”
“在的。”商璞不知道戚靜為何這樣問。
戚靜也沒有回答他的疑惑,只是將目光越過江衍落在了紅綢上。
水蘇的本事她很清楚,即便是進了鬼門關也能拉回來,可同樣重要的,還有被救的那人的意志。
戚靜想了想走了過去,對江衍道:“你和如姼說說話。”
江衍斂著睫毛抿了抿唇,說實話他和秦翎并未見過幾次面,對秦翎的了解多數來源于江芷蘭,可這并不妨礙他對秦翎的憐惜。
秦翎之前三番兩次遇事他都是知道的,可他一來事忙,二來覺得魏媛就算再膽大也不敢真的做出什么來,便不太放在心上。
還有一個原因是秦翎從未與他說過,他覺得這事秦翎應該是能處理好的,便也不多過干涉,誰知他的不在意竟釀成了這般后果。
“第一次見你還是蘇家姑娘帶著你來府里與九畹玩耍,你怯生生的看著我嚇的連話都不敢說,當時我還想……”
江衍的聲音不大,但圍在喜轎四周的人都能聽得到。
他敘事的時候語氣不似公事公辦時候的冷漠,也不似與旁人說話的淡然,似是帶著幾分懷念,憶起他說起來的這些事的時候,唇角似乎還帶著笑……
商璞將后續事情安排好,還派了人去查兇手的事情,便找了個地坐下細細的聽著江衍說話,心說果然是要成親的人,說出來的話雖然簡簡單單,可總是能從中聽出一種令人羨慕嫉妒的幸福感。
江芷蘭也是聽得喜氣洋洋的,她倒是不知道,她兄長竟然記得這么多關于秦翎的事情。
若是秦翎能挺過這一劫,定然能和兄長琴瑟和鳴一生相守。
后面得了消息趕過來應君、宋嘉等人,雖有心想問一問情況如何,可聽到江衍回憶般的訴說,都默契的頓下腳步細細的聽著。
江衍能說道的東西素來少,待秦翎好了這事過了,少不得要拿這事揶揄他呢!
圍觀的百姓們也聽得津津樂道,日后的精神食糧又豐富了起來,可不得使勁聽么。
水蘇托著下巴聽八卦,花楹又哭又笑的看著傷口處理好面色也稍稍紅潤了些的秦翎,小聲的問:“小姐什么時候可以移動?不若先將藥方說給我,我先去抓藥?”
雖然八卦好聽,可還是自家小姐的性命重要。
水蘇細細的交代了一番,又道:“我給秦小姐上的是千金難求的活玉膏,半個月傷口就能長好,疤痕都不留的那一種,多聽一會,不礙事。”
花楹聞言哭笑不得,可活玉膏這樣的圣藥她也是知道的,神仙島的特產,的確是千金難求。
水蘇是算著時辰出來的,等秦翎醒了之后又睡過去,這才領著花楹出來。
“讓人直接將喜轎抬回去,前半個月需特別注意,移動的時候不要動到傷口,每日我會去江府為江夫人換藥。”
江衍眸底閃過壓不住的喜意,但還是克制的點了點頭。
好在商璞早就找好了另一個轎夫,迎親隊伍便重新啟動,嗩吶聲低而淺,但喜慶不改,別有一番味道。
兇手也被拖了回去。
飛仙閣二樓的魏媛手里的茶杯都快捏碎了,一張臉黑的不行。
魏居才將飛雪支了出去,臉色立馬變了:“魏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竟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對江家未來的少夫人動手,簡直膽大包天。
魏媛冷笑道:“我當然知道,我要秦翎死!”
魏居氣的揚起手就是一巴掌,他簡直要瘋了!
魏媛捂著臉頰雙眸通紅的看著魏居,一字一句的道:“江衍能娶的只能是我!秦翎必須死!”
魏居原本的一點愧疚被魏媛如此不知所謂的話給折騰沒了,他壓抑著聲音道:“你怎么會有你這么個感情用事的妹妹?!你這么做將我置于何地?將整個承德公府置于何地?!”
“承德公府生你養你,你就是這樣報答的?!”
便是養一條狗還能看家,養你有什么用?!
魏居恨不得從來沒有過魏媛這個妹妹!
怪不得今日魏媛忽然去找他說要一起來飛仙閣,打著見一見飛雪的主意卻是要來看這一出好戲,怕這一出好戲,就是她自己安排的。
這事針對的是秦翎,稍微帶腦子的一想就該猜到是魏媛動的手,魏居現在只能寄希望于魏媛不會那么蠢留下證據,否則此事斷不可能善了了。
魏居不明白,感情有這么重要嗎?比的過權勢?尊嚴?
不過就是一個男人,他雖也看重江府的權勢,可江衍油鹽不進,若是在糾纏下去怕是真要成仇了!
不,也許經過今日這一出,江衍已經將承德公府記恨上了。
魏媛求而不得又自食其果如何甘心!
“憑什么?!憑什么她秦翎爬上了江衍的床便能做正經的江夫人?!憑什么我不可以?!”
魏媛的聲嘶力竭的道,滿滿的都是不甘。
“閉嘴!”
魏居臉色發白恨不得去堵了魏媛的嘴。
“這里可不是承德公府!”魏居警告一句,見魏媛發呆不語,走過去將門打開,見清荷和自己帶的小廝在,便道:“將明姝送回府。”
兩人不敢多說,只道了是,便進了包廂。
清荷給魏媛披了披風,又將風帽給其帶上,這才半扶著出了飛仙閣。
魏居透過窗戶見人上了馬車,這才松了口氣。
回頭就見飛雪不知何時過來了。
魏居頗為不好意思的笑道:“讓飛雪見笑了。”
飛雪淡然一笑,只是道:“魏小姐是個癡情人。”
魏居聞言一愣,而后便順著飛雪的話往下說,“可惜了,明姝的這片深情終究是要無疾而終了。”
飛雪輕輕地搖了搖頭并未言語。
魏居弄不明白飛雪的意思,也沒多說,只是轉移了話題聊起了別的。
江府的這場喜宴新人沒有拜堂,但喜宴卻是喜氣洋洋的進行了下去。
不管儀式有沒有舉行,秦翎過了今日,便是正經的江夫人了。
江衍按照規矩挨個敬酒,只是在場的都知道路上發生的事,也沒有哪個不識趣的去灌江衍的酒,都是意思意思便了了。
戚靜這邊正安撫著要氣炸的蘇嫮,江芷蘭還要同江母一起應付前來賀喜的女眷。
“一定是魏媛干的!真不是個東西!”要不是戚靜攔著,她現在都想沖進承德公府打魏媛一頓。
戚靜和宋嘉無奈的對視一眼,皆不答話,就等著蘇嫮發泄完冷靜下來。
蘇嫮足足罵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口干舌燥的坐下,算是冷靜了。
宋嘉開始勸了:“這事江相自有打算,你別添亂。”
蘇嫮瞪眼,她怎么能叫添亂呢。
戚靜道:“如今如姼已經是江相的夫人了,夫人受了委屈自然得江相親自將麻煩找回去了,人家夫妻倆恩愛,你湊什么熱鬧?”
雖然和宋嘉的意思是一樣的,可蘇嫮聽著舒服了不少。
宋嘉見蘇嫮面色緩和,不由的笑了,都是一個意思,偏生還想聽好話,怎么這樣單蠢。
“放心吧,江相不會讓這件事輕易過去的。”
戚靜點了點頭。
蘇嫮也知道這個理,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可魏媛欺人太甚了!”
這都敢找人明目張膽的給秦翎捅刀子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早晚收拾了他們。”戚靜端著茶杯漫不經心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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