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杵在原地，既沒有解釋自己無意偷聽，也不打算說明一下自己是何時到此的。

    他只是沉默著，看向劉飛狼狽的小臉。

    劉飛見他不說話，顯得自己更加尷尬了，于是自己咬牙說道：“讓一下行嗎，我去扔個垃圾。”

    唐安微微側身。

    在劉飛與他擦肩而過的一剎那，唐安忽然開口：“拉鋸戰這么辛苦，不如干脆聽媽媽的話算了。”

    劉飛頓住。

    “——就跟你十年前所做的一樣。”

    這就過分了。

    劉飛轉過頭來盯著他，“那你說說，我十年前聽她的話，做了什么事情呢？”她直視唐安的雙眼，毫不退縮：“我違背自己內心的原則，給你的公司賬戶里打款？還是在你誤會我的時候，死皮賴臉地扒著你不分手？！”

    唐安幾乎立刻就后悔了。他垂下了目光，語氣也軟了下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懶得管你什么意思。”劉飛氣急，她大步離開，頭也不回地說道，“不許追上來，否則我告你職場性騷擾。”

    唐安淺淺地嘆了一口氣，心里充滿了挫敗。

    但是許久之后，居然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從心窩子里升騰了上來。

    ——多年不見，當年他的那個怯懦無助的小學妹，終于也變得牙尖嘴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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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科技公司的中餐食堂收到了一致好評，后勤部主管決定再接再厲，再給中餐食堂引進一道菜——仿土耳其式旋轉烤肉。

    這天，唐安和幾個合作公司的高層談完正事，順道請他們在本公司餐廳吃飯。那幾個高層們嘴上很是抗拒，身體倒是誠實得不行，跟著唐安一路來到了食堂。

    此刻正是午餐時間，員工們都在餐廳吃飯。唐安領著高層們也在同一樓層坐下，他極為優雅地做了個手勢，表示自己要盡到地主之誼：“希望你們用餐愉快。”

    “我聽說你們這兒有一道新菜？是中餐嗎？”來自合作公司的高層領導，在美味的面前，也拋棄了矜持。

    沒想到對方這么了解自家公司的餐廳，連引進了個新菜都知道。唐安挑了挑眉，這個問題他也不太清楚，只好叫來了后勤部主管。

    主管在一邊盡職盡責地講解“旋轉烤肉與中式吃法的搭配有多么美妙”，唐安的目光偶然地捕捉到了劉飛。幾乎是那一瞬間，他立刻就理所應當地走神了。

    之所以理所應當，是因為劉飛對面坐著的那個男人，他是認識的。

    大書法家羅伊，唐安之所以認識這個藝術界的神話，完全是因為這個神話的舅舅是唐慎行。

    沒錯，羅伊是唐慎行的侄子。

    ——但是，就算是偶像的侄子，他也不能隨意觸碰劉飛、跟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

    唐安不著痕跡地瞪著羅伊的背影，表面上不動聲色，內心里咬牙切齒。

    ——把你的手從劉飛背后給我放下來！離她至少一米遠！

    ——不許讓她沖著你笑！

    然而，任憑唐安的腹誹已經快化成實體、把羅伊從劉飛面前踢開了，劉飛卻還是對這些一無所知。

    唐安眼睜睜地看著羅伊又湊得近了一些。

    坐在他旁邊的、無辜的合作公司高層領導，莫名其妙地感到周身一陣發冷。

    劉飛提出請羅伊吃飯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為自己的母親道歉，然后再跟他把事情說清楚，這件事情就可以了結了。

    結果一見面，還沒等劉飛開口，羅伊就先說了：“恕我冒昧，我雖然聯系了令堂，但是我對你并沒有······那個層面的想法。”

    “那就好。以防你誤會，我也沒有那個想法。”劉飛松了一口氣：“那你找我做什么？”

    羅伊的俊臉上居然劃過一絲不好意思：“我們邊吃邊談吧，我聽說你們食堂的旋轉烤肉不錯呢。”

    劉飛好笑地說道：“難道你找我是為了蹭飯的？”沒等羅伊回答，她又說道：“不過呢，也情有可原；我們的中餐確實好吃。”

    “恕我直言，旋轉烤肉是土耳其特色。”羅伊說道。

    劉飛尷尬地配合著笑了兩聲。

    給烤肉撒好醬料、準備開吃的時候，劉飛剛剛低下頭，羅伊就提醒道：“你背后有個男的在看你，估計是暗戀你。”

    “別那么樂觀吧，我估計是性騷擾。”劉飛聽他這么一說，不由下意識地想到了隔壁那些輕佻的法國人。于是她沒有回頭，就直接說道：“近來有些來蹭飯的、其他公司的員工，很是煩人······你能不能裝一會兒我的男朋友？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單身。”

    羅伊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那我坐到你那邊去？離你近一點？”

    劉飛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這次找你，是想讓你幫我個忙。”羅伊一邊往嘴里塞肉一邊說道，“我剛來法國，之前沒接觸過法語，而你又是一直研究法語的······所以，我想請你幫忙訓練一下我的口音。”

    劉飛不打算兼職教師：“據我所知，你不是很有錢嗎——法國人文化虛榮心這么高，巴黎的法語培訓班到處都是，你隨便報一個，學上一期，不就行了？”

    “不、不行。”羅伊有點窘迫地否決道，“我堂堂一個書法家，到了外國，卻不會說外語······這樣的名聲傳出去，我以后還要不要討飯吃啦？”

    原來你也知道你現在是憑著名聲討飯吃啊。劉飛在心里狠狠吐槽了一番，最終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好吧，那這段時間，你就把你的行程空下來，咱們爭取在一個月內，把這件事情搞定。”

    羅伊感動得熱淚盈眶：“太好了，劉飛同志，你是人民的好同志！你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天吶，哎，果然，人在異國，還是老鄉最為親切······這頓飯我請了！你這一個月的口糧，我都包了！”

    劉飛對他擺了擺手：“這倒不用。就按市面上中等的薪酬來算，一小時五十歐元，一個月后，你給我結清就行了。”

    ——是的，劉飛還想借著這個機會，賺一筆外快。以前她的工資能讓她吃穿不愁，閑暇之余還能去旅個游。可是上個月，她的公寓因為意外而毀壞了，于是她的存款全都用來付了違約金；前不久，母親又搬了過來，現在的生活，難免有些捉襟見肘。

    羅伊對錢財很大方，馬上就同意了她的要求。只是他一邊答應，一邊感覺到脊椎后傳來一陣涼意——他抬頭一看，原來是那個之前被劉飛評為“煩人”的男人，正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那目光之憤慨，仿佛自己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了一般。

    羅伊對這樣的目光見怪不怪，翻了個白眼之后，就繼續往烤肉上澆汁了。

    只是大嚼一陣之后，他敏感卻延遲的藝術家雷達才反應過來：一個簡單的、騷擾者的目光，不應該是這樣的。那個男人看自己的眼神里，除了憤慨之外，還有暗含的委屈——那眼神，好像是劉飛本就屬于他，而現在自己鳩占鵲巢了一般。

    于是羅伊好心地提醒了劉飛一聲：“我覺得那人對你不是性騷擾那么簡單······你還是回頭看一下的好。”

    劉飛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

    她只看見了一張空桌子；桌子旁哪里有人？

    “大書法家先生，這樣耍我你很開心嗎？”劉飛對羅伊“剛才那兒分明有人”的辯解充耳不聞，“趕緊吃吧，吃完我還要送你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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