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點,市二小斜對面的居民樓里燈火輝煌。
5棟405室里,周修坐在飯桌后面,看著名義上的父親“周衛平”在廚房和不大的餐廳之間來回走動,把一道道菜肴端上桌,除了眼睛里的好奇之色外,唇角也噙起一抹笑意。
兩個小時前的醫院里,看到他“死而復生”,參與搶救的醫生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周衛平自然也是非常氣憤。
他兒子明明好端端的,醫院竟然通知他,說他兒子顱內出血搶救無效死亡了,這不是詛咒嘛,要不是看在兒子有驚無險的份上,他今天一定饒不了他們。
不過周衛平不計較,不代表醫院敢隨便糊弄過去。
醫院給家屬下達死亡通知后,患者死而復生,這是什么?這是重大醫療事故啊,捅出去相關責任人可是要倒大霉的。
雖然之前各項檢查數據都表明,他們沒有診斷錯誤,這TM就是個靈異事件。
接下來醫院先是給他重新做了個檢查,結果除了腦后的一點皮外傷,其余的一切正常。
醫院主動跟周衛平協商,私下補償3萬塊精神損失費,條件是他不得向外界透露這次醫療事故,哪怕一個字也不行。
周衛平心臟坐了一趟過山車,眼看兒子平安無事,哪還會計較那么多,自然答應了。
事情到這里就結束了。
原本醫院建議周修再觀察一晚上,不過被他給拒絕了,開了點消炎藥和安神補腦液就回家了。
……
周衛平把最后一道甲魚湯端上桌,抓起圍裙下擺擦了擦濕漉漉的手,看著“傻笑”的兒子說:“快吃啊,楞著干什么?”
“呃……嗯!”周修應了一聲,抓起筷子下意識道:“爸……你也吃啊。”
說完周修眉角抽搐了一下。那聲“爸”絕對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潛意識里的“他”在作怪。
周衛平不知道自己兒子的身體里已經住了另外一個靈魂,擦過手把圍裙從身上解下來掛在椅背上,坐下來拿起桌上的白酒瓶倒了滿滿一杯。
“啾——”
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后,周衛平放下杯子抹了把嘴角的酒漬,抓起筷子示意周修說:“這個野生甲魚是你劉叔從鄉下買過來的,知道你受傷后,特意送過來給你補補的,你多吃點。”
周修“嗯”了聲。
周衛平邊吃飯邊語重心長道:“爸已經想通了,考的好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為了周修能有一個好的學習氛圍,周衛平花錢找關系千方百計把他送入市一中,如今眼看就快高考了,兒子卻被長期繁重的學業任務壓得精神恍惚,差點沒釀成悲劇,他心里也是后怕不已。
老婆的事情已經是他心里永遠的痛了,如果兒子再出事,他將來有什么臉面去見九泉之下的老婆。
正吃飯的周修下意識點點頭,隨后才猛然間回過神來。
自己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偷渡到地球來,可不是陪這些凡人玩耍的,接下來他事情多的很,要修煉、要尋找小世界,哪有時間去學習啊?
想到這里,周修沉默一下說:“我想退學。”
剛端起酒杯的周衛平,愕然道:“你說什么?”
周修抬起頭看著周衛平說:“我要退學。”
“為什么?”周衛平問了一句后才明白過來兒子說的什么,“好好的干嘛退學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你在家休息兩天,學校那邊爸幫你去請假。”
雖然剛剛周衛平才說考的好壞無所謂,但可沒說讓他退學,何況年紀輕輕不念書,將來干什么啊?
“不是……”周修剛要說話,突然莫名的感到一陣煩躁,后腦勺也開始隱隱作痛,潛意識里的那個“他”又開始作怪了。
之前在醫院里他就發現,這具身體殘留的潛意識一直在抗拒著他,讓他不能完全融入到身體里。
周修低下頭,不讓周衛平看到自己異樣的表情,在腦海里問道:“你到底想怎么樣?”
等了幾秒鐘,沒有任何回應,隨后周修才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了,只是殘留的執念在作祟。
見周修遲遲不說話,周衛平苦口婆心說:“兒子啊,你聽爸說,雖然重點一本咱不想了,但書還是要讀的……”
周修剛打算開口否決,心里再次出現那種異樣的感覺,這讓他奇怪不已。
沉吟了片刻,試著在腦海里問道:“難道你想讓我去讀大學?”
雖然依然沒有任何回答,但是周修卻能感覺到,潛意識傳來一陣淡淡的歡愉感。
周修有些奇怪,難道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事情嗎?
為了盡快了解融入這個世界,記憶中很多無關緊要的訊息都被他暫時“屏蔽”了,只撿重要的訊息提取。
仔細搜索了一遍記憶,很快周修眼睛里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他大概清楚問題出在哪里了。
如果不出意外,問題應該就出在周衛平這個便宜老子身上。
別看周衛平現在一臉滄桑的大叔模樣,年輕時可是帥哥一枚,而且還是學霸,天海市某著名高等學府畢業的高材生。
大學里周衛平認識了“周修”的母親蘇修眉,兩人一見鐘情,很快便愛的難舍難分。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結婚卻是兩個家庭的事情,蘇家強烈反對這門婚事,理由很簡單,門不當、戶不對!
蘇家是天海市的名門望族,家大業大,20年前資產已高達近百億人民幣規模;至于現在,更是成為了華夏千億俱樂部企業之一。
而反觀周衛平呢,他當年不過是瀛洲市鄉下的窮小子,要錢沒錢,要勢沒勢,父母就是普通的漁民,蘇家怎么可能把蘇修眉嫁給他?
更重要的是,蘇修眉的婚事早在讀大學之前就已經訂下來了,是京都那邊一個政治家族的第三代,算是政商聯姻吧。
可讓蘇家萬萬沒想到的是,蘇修眉竟然來了個先斬后奏,臨出國讀研前挺著個大肚子回家和父母以及家族長輩攤牌,讓家族長輩勃然大怒。
可木已成舟,再發火也無濟于事。
經過商議之后,蘇家勉強同意兩個人結婚,但提了很多苛刻的條件,其中一條就是周衛平要當上門女婿。
兩個人當時愛的如膠似漆,根本沒考慮太多,當場就同意了,很快便登記結婚。
故事沒有像童話里那樣完美落幕,實際上結婚才僅僅是剛開始。
一個沒錢沒勢的鄉下窮小子,社會上俗稱的“鳳凰男”、“軟飯男”、“啃妻族”,入贅到蘇家這種豪門家族里要忍受多少白眼以及閑言碎語,用膝蓋都能想到。
“周修”三歲那年,蘇家某個長輩又在周衛平面前挑撥離間,說蘇修眉一介女流,不在家相夫教子,卻把精力放在商場上,這樣很容易出問題的。潛臺詞就是說蘇修眉會出軌。
周衛平在蘇家幾年,本來就過得極其壓抑,這個長輩的話語更是火上加油,等蘇修眉出差回來后兩人大吵了一架。
蘇修眉氣得摔門而去,誰知道路上出了交通意外,當場身亡。
蘇修眉出事后,蘇家上上下下都把責任歸咎到周衛平身上,認為是他害死了他們的孫女女兒侄女,對他大肆謾罵指責乃至拳腳相加,等辦完蘇修眉的喪事后更是把他們父子倆掃地出門了。
因為周衛平經常酒后吐真言,這些往事“周修”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這也是他敢向路芳楠表白的底氣,畢竟他母親曾是蘇家的大小姐,就路芳楠家的資產根本沒有可比性。
對蘇家人的憎恨、對父親內心抑郁痛苦的感同身受、再加上表白被拒后憋屈的死去,這么多因素加在一起,可想而知“他”的執念會有多深?
……
心里稍稍考慮一番后,周修說道:“這樣,咱們做個交易,我替你去讀大學,完成你未竟之志,但從今以后塵歸塵土歸土,你不得再來騷擾我。”
說完后周修等了一會,沒反應。
他立刻又在心里說:“我保證有生之年一定會照顧好你父親,另外再考個省狀元,讓他揚眉吐氣。”
還是沒反應。
他眉頭皺了皺,沉吟了片刻說:“我向你發誓,一定會讓你父親堂堂正正站到蘇家人面前,讓那些曾經羞辱過他的人在他面前下跪懺悔!”
終于,周修這句話說完之后不久,潛意識里傳來了淡淡的傷感以及不舍,最后消失于無形,隨后周修便發現,來自于心靈深處的那股疏離感不見了,靈魂和肉體完美結合在了一起。
“噓——”周修長長松了口氣。
沒想到這么簡單就讓原身體的執念走了。
這種鳩占鵲巢的心魔是最可怕的,因為它不死不滅,且隨時可以在你修煉的最緊要關頭冒出來干擾你,輕則讓你道心不穩,重則讓你走火入魔,前功盡棄。
另一邊周衛平苦口婆心說了半天,眼看“兒子”還是不為所動,心里也是暗自焦急,但又無可奈何。
他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還要賺錢養家糊口,平時沒有太多精力和兒子溝通,何況臨走前醫生也叮囑他,高考前考生心理壓力都比較大,這個時候宜疏不宜堵,千萬不能拗著他的性子來,那樣很容易出事的。
想到這里,周衛平端起杯子喝了口悶酒,嘆息說:“如果兒子你實在不想參加高考的話……”
回過神的周修,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說:“你別說了,我會好好考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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