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處的木柵欄上也同樣有一個洞，沐紅鉆出去，松了口氣。他擔心還會有巡邏隊經過，不敢逗留，順水而下，游出老長一段距離，方才爬上岸來。

    四周一團漆黑，只有風吹樹葉，颯颯作響。他把衣服脫下，擰干了再穿上，爬上一棵大樹，打算暫且度過一夜，等明早天亮，找人問清方向，便可往秦國去。

    他靠在枝椏上，閉上眼睛，清涼的夜風吹在身上，只覺得心無掛礙，海闊天空。

    “奇怪了。”他想起以前，似乎總是處于焦慮中，擔心學費，擔心生活費，擔心薪水不夠用，擔心生病看不起，好容易有了點積蓄，又擔心被別人搶走。如今他身無分文，露宿野地，明天的早飯不知道在哪里，心情卻是輕松暢快，沒有一絲憂愁。

    “這是怎么回事呢？”他想不明白。

    沐紅正要睡著，忽聽到“吱呀吱呀”的聲響，遠處閃動著一點燈火，漸漸接近。不多時，兩個人一前一后推著一輛木板車，從樹下經過，板車上放著一只長條布袋，看尺寸，里面的人應該纖細嬌小。

    不知怎地，沐紅眼前突然閃現出清河公主嬌美的臉龐，耳邊響起她清脆的笑聲：“喂，獨角龍，抬起頭來。”

    在這個兇險的地方，除了石頭就只有這位高貴的公主幫助過他。別人不管，如果是她被歹徒劫持出宮，那么沐紅是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救出來的。

    沐紅溜下樹，悄悄跟在木板車后面。野徑云黑，那兩人不敢點起火把，借著豆粒大一點火苗，磕磕絆絆拉著車，壓根沒發現后面有人跟蹤。

    兩人走了沒多遠，就偏離了河道。沐紅感覺到地勢時而上升時而下降，似乎翻過了一道道山崗。此時腳下道路已經消失，荊棘密布，沐紅一人走路都覺得吃力，何況那兩人還推著板車。

    “老大，歇會兒吧，進了山就安全了。”拉車的人說道。

    “也好。”后面推車的人把板車放平，吩咐道：“你拿燈瞧一瞧，人還活著嗎？”

    拉車的人解開布袋，拿起燈湊到跟前看了看，笑道：“昏迷著呢，還有氣，不然咱們這一趟可就白忙活了。”

    沐紅躲在遠處，視線被推車的人擋住，看不到被綁架者的長相。

    那兩人靠著板車坐下歇息。

    一個人說：“此去遼東，千里迢迢，而且翻山越嶺，辛苦得很。帶著這么個孩子，伺候他吃喝拉撒，更是麻煩。反正帶過去也是要殺掉的，何不就在這里殺了，把尸體運過去，還能輕松些。”

    另一個人說：“你以為仵作都是吃干飯的？人是什么時候死的，他們一查就能查出來。按主子的命令去做，別老想著偷懶。”

    “老大，來一口潤潤喉嚨。”一個人拿出一只酒袋。

    “干這掉腦袋的活，你還帶酒！”老大訓斥了一句。

    “只帶了這么一小袋，全喝光都不會醉。來一口。”那人勸道。

    兩人輪流喝了兩口。

    “老大，聽說桓溫大司馬帶領大軍殺過來，一連破了好幾座城，下邳王率兩萬人迎戰，全軍覆沒，他光桿司令一個人逃了回來。形勢這么緊迫，京城里的王爺還在窩里斗，咱大燕莫非是要亡國了？”

    “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大燕亡了，掉腦袋的首先是慕容家族，輪不到咱。趕緊把活干利索了，拿到賞銀，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就是了。”老大說。

    “老大說的對。”

    兩人休息了一會，起來繼續趕路，沐紅綴在后面，不知走了多久，天色開始放亮。

    這一帶是深山老林，荒無人跡，時而有鳥獸出沒。那兩人顯然熟悉地形，總能找到羊腸小道。天亮時他們再次停下來修整，吃些自帶的干糧，布袋里的人也清醒過來，剛發出一聲叫喊就被捂住了嘴。

    沐紅擔心被他們發現，只能遠遠跟著。他們休息時，他也不敢走開，這里山深林密，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他肚子餓得咕咕叫，就近采摘了一些漿果充饑。

    走到正午時分，天空烏云密布，狂風大作。

    “老四，看這天氣，馬上要下雷陣雨，得找個遮蔽處躲雨。”老大說。

    “前面不遠處有一座廢棄的山神廟，咱們走快一點還來得及。”老四回答。

    兩人剛把車推進廟門，豆大的雨點就砸落下來，電閃雷鳴，雨勢傾盆，打在茂密的枝葉上嘩嘩作響。兩人站在門口看雨，吃干糧，沐紅不敢進去，繞到破廟后門，向里窺看。

    廟堂雖然破敗，里面卻很寬敞。正中一座神龕，供著一具泥塑木雕，手腳已經斷折，不知是個什么神。墻邊角落里躺著一個人，身材瘦小，雙手雙腳都被綁住，蜷縮成一團。

    沐紅悄悄摸進去，掩在神龕背后，伸頭去看那人，只是他身在暗處，看不清面容。

    突然那人扭動了一下，抬起頭，沐紅接觸到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差點驚呼出聲：“怎么又是你？”

    沐紅退出廟外，松了口氣 — 原來不是清河公主，是她的弟弟慕容沖。這位小王爺流年不利，連連遭劫，先是掉進河里，差點被淹死，如今又被綁架出宮，只怕要身首異處。

    上次為了救他，自己差點被砍頭，還要被割jj，惹了一身的麻煩不說，他還不待見，喊打喊殺。這一回再去救他，豈不是傻了么？何況那兩個劫匪都是精壯漢子，身上帶著兵器，沐紅一個也打不過，出面救人只會白白送命。

    “算了，我又不欠他的，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關系。”沐紅對自己說，“還是去秦國要緊。”

    雷陣雨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多時，雨過天晴，陽光普照。沐紅走在樹林里，看到樹干上長出一簇簇白蘑菇，正好肚里饑餓，就采了幾個生吃，只覺味道鮮美。他多采了一些，用衣服兜著，打算帶在路上吃，忽然看到腳下草叢里長著密密麻麻一圈白色菌菇。

    沐紅在老家念書時，為改善家里伙食，春夏時節常去田邊地頭挑野菜，撿木耳，摘蘑菇，學會了分辨一些常見的毒菇。這一圈菌菇菌柄細長，菌蓋潔白光滑，學名叫做白毒鵝膏菌，看上去人畜無害，卻是含有劇毒，村里曾有人誤食，差點丟了性命。

    他心念一動，想出了一個主意，采了一些毒菇混在白蘑菇里，向山神廟走去。他雖然決定了不救慕容沖，心里卻堵得慌，如今想到救人的辦法，心頭倒是一下子輕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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