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笙父親雖沖動暴躁，但也不傻不憨。哪些東西該放則放，哪些東西誓死守護，他心中一清二楚。

    莫超然一聽嚇的臉色瞬間煞白，全身散發出一股透心涼的寒意，木錚錚的連忙點頭尬笑“是！是！爸，您這玩笑開的夠勁到！”

    “怎么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么？”

    崇父依舊緊追逼問，一點不肯給莫超然一個臺階。崇笙著實不忍他再多受這樣的壓力，她覺得所有問題都是因她而起，難免更為自責愧疚。

    崇笙沖崇父狠狠遞了個眼色，沒成想他還是直勾勾的怪笑著看向莫超然，壓根無視了她的存在，崇笙繼而正欲上前制止他，崇母在一旁輕輕掐了崇笙胳膊一把，沖著崇笙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干涉。

    莫超然則被莫父瞪的眼神不斷躲閃，手足無措。和當時崇笙小白兔的柔弱模樣如出一折。

    不知這尷尬詭異的氣氛凝結于此究竟有多久，崇父從上衣兜里緩慢掏出了一踏錢交給了莫超然。

    方才還對他施展強大的心理壓力，這會眉目雖剛竟又帶了些許父親獨有那種不露聲色的愛。

    這種冰火兩重天的境遇，莫超然深刻體會到的不只是煎熬，還有巨大的茫然。他在心里盤算著，崇父的溫柔是對自己亦或是對崇笙。莫父剛才的警示在本性趨使下毫無意義。

    “超然，你畢竟是這個家的男主人。我和你媽這次什么都沒有給你們帶，連些特產都沒帶。

    因為我們覺得你們這些年輕人現在天南地北好吃的好玩的什么在網上找不到，你們也不見得稀罕我們的東西。心意固然重要，真正因為喜歡而去欣賞東西這才是不辜負。

    我們便備下了這兩千塊，原本準備打擾你們幾天再給你們，這會要走了那就現在給你們吧，權當作我們庸俗的伴手禮了。”

    “爸！”

    崇笙顧不住她母親的阻攔，既心疼父母又心疼丈夫，她拿過手里的錢試圖塞給她父親幾次未成，也只有站在原地欲哭無淚

    “爸媽！我們知道你們關心我們這個家，可你們每次都這樣！我們給你們吃了什么買了什么，到最后你們都換著花樣補貼我們！今天這錢我們說什么都不會收下的！難不成我們要做你們一輩子的小蛀蟲！？”

    眼看崇笙又紅了眼眶，崇父干脆直接從崇笙手里拿過錢來，繼續無視了她的存在。

    他將錢緊緊塞莫超然的兜里，賽錢時那種不容抗拒的強勢莫超然只看一眼便卸下所有抵抗。

    他嘴里雖說這拒絕的碎語，可越是看他說話的聲音就越是微弱直至沒了底氣。

    崇父重重拍了拍莫超然肩頭，一本正經嚴肅可畏，意味深長的叮囑起來

    “你才是這個家真正的男主人，這錢你收也得收你不收也得給我收了！

    今天這幾個小時相處我想我又重新認識了不同的你，不得不說，十分糟糕。

    這個家所有人的人情禮教也好，我女兒也就是你媳婦在這個家的幸福也好，你都要擔當起來。

    我年輕的時候也很糟糕，比你差的不知道哪去了！我們最終還是明白，只有自己的結發糟妻才是真正陪伴我走向終點最值得疼愛的人。

    崇笙和她母親像極了，冰雪聰明善良大度，這可是我爺倆莫大的福氣，你懂不懂？

    我托付我女兒與你從不奢望你們一帆風順相敬如賓一輩子。磕磕碰碰無可避免，可你是個男人！她于妻子的近乎完美你若不愛你撒手就是，你若愛就該愛的真切毫無保留。那……你愛她么？”

    “愛！我愛她！”

    莫超然說這話時的堅定一如曾經在婚姻神殿前承誓時的那般堅定剛毅發自肺腑。崇父看后，欣然感慨重重點頭

    “我性子不好，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與你了！但你每句都得給我記住了！哎！

    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吧！”

    崇父最后那句話不知是這朗朗乾坤下，多少癡愛父母對子女最為真切也是最為普通的期許，它雖簡單可為何行起來又是這般千難險阻？

    崇笙與莫超然在崇父這番深情叮囑和崇母溫柔慈愛不假半分虛偽的注視下均都淚目，兩人各自在心里揣測著何為孝悌之道。

    崇笙覺得唯一報答他們的方式只有堅定不移的走下去曾經讓她母親向死而生的路。

    莫超然想起自己父母的糟柏模樣和心智，突覺釋然。他們是一身毛病，可沒有他們一身的毛病又哪來自己數落他們對錯的機會？

    只是他們與崇家父母生活背景差異太大，表達愛的方式粗糙瑕疵，可他們對自己的愛和崇家父母對崇笙的愛都是一樣偉大值得尊重的。唯一報答他們的方式只有盡快隨他們的心愿，有個健康的孩子。

    崇家父母對莫超然恨也是恨的。畢竟他們風雨人生幾十年，口中早已有百味之智，這點眼力自然不在話下。崇笙所在這個家所承受的一切痛苦皆是因為莫超然丈夫的身份不夠完善而起。恨他是那樣真切，恨不得原地就食之肉飲之血。

    可他們對他的愛也是不容忽視的，只可用最為簡單一句話解釋，愛屋及烏。畢竟他手里握著他們女兒親手交給他的幸福。

    愛恨交織便是他們對莫超然當下所有的感情概括。善良和變態一樣也會通過基因復刻傳遞，崇笙善良靈魂的原型人物們即便承受了巨大的心里壓力和痛苦折磨，他們的選擇終究一直，原諒和希望。

    就是不知，他們付出高昂的感情成本，最后會收獲些什么以示人性？

    崇父在崇笙小兩口款款感懷的淚眼注視下，瀟灑的拉起拉箱手桿和崇母轉身走進昏暗冰冷的秋夜里。

    光明闌珊行人稀落。崇家父母的背影看著已經不如年輕時候挺直利落，特別是崇父這個煤礦基層一線員工，用生命在不見天日潮濕黑暗又狹小的工作面勞碌一生，他的微微彎曲脊梁上早已刻下他一路所有的滄桑風景。

    崇笙卻突然覺得他們背影又像是一對陌路人，無愛亦無恨。臉上再是強烈的深情，那一轉身就像是永別，似遠忽近。

    崇笙只能看著他們走開亦如他們只能看著崇笙艱難掙扎，都不敢對彼此的決定或許橫加干涉。這絕對不是冷漠懦弱，而是成年人的世界里對彼此私生活的真正尊重。

    即將要消失在黑夜前，崇笙扯著嗓子向他們喊道

    “爸媽！下次我們回來你們把今年的香腸臘肉煮給我們吃好不好！”

    “哦了！”

    勉強還可辨別的模糊視線下，崇母轉過身來咧嘴大笑，崇父則背對二人高高舉起右手，在空氣做了個“OK”的手勢，那句高聲回復劃破黑夜的寧靜，輕松愉快。

    只是他們到底輕不輕松，也只有他們自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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