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獄,陰風凄凄。
里面冷若寒冰。
陳留堂裹緊了衣裳,腰間掛著那三尺長劍,劍名信游,鋒利異常,乃是上好鍛鋼打造而成。
行道兩旁點著蠟燭,囚犯都無精打采的躺在稻草上,絲毫不在意他這個典史。
很快便走到了監(jiān)獄的盡頭,倒數(shù)第二的牢獄中,老道士合膝盤坐,臉色異常紅潤,如鮮血般透紅,頭頂上有蒸汽飄出。
見到陳留堂來了,他低沉道:“算是如約,帶官印來了沒有?”
“帶了,不過請問前輩要官印做何事?”陳留堂心里警鐘作響,官印是官員的憑證,若是丟失官印,少說都是掉腦袋的事情。
老道咬了咬牙,“里面的妖孽已經(jīng)快鎮(zhèn)壓不住了,是我算計失策,算了,算了,你來了就行,合我二人之力,再借助大漢皇道氣運,應(yīng)該能勉強封印此妖孽。”
“什么妖孽?”陳留堂正問的時候,老道不知何時走出牢獄,將他手一抓就進了牢獄里面。
他并攏雙指,吐了一口血沫在其指尖,然后點在陳留堂的眉心處。
忽然,壓抑陰暗的監(jiān)獄轉(zhuǎn)變?yōu)榱讼隳伒姆凵|房。
和陳留堂白天看到的一模一樣。
素扇屏風,玉枕朱榻,床邊插著兩瓶新采摘的蘭花。
而此時床上并未躺著美人。
而在半透明的屏風后面,隱約可看到一個碩大的浴桶,有幾個美人正在沐浴,嬌吟吟的身影很是勾魂,恍然間他似乎看到了香肌玉骨,螓首青絲,
有一個美人似乎注意到了他,和白天挎著笸籮的女子長得一樣,笑盈盈的就要伸出手去挽陳留堂。
老道眼神凌厲,從道袍中取出一道黃紙符,扔在那皓腕玉臂上,瞬間玉臂損傷,像是碰到克星一樣猛然縮回。
他再從懷里掏出一個羊脂白玉的小瓶,倒出兩滴晶瑩的水滴,流進了陳留堂的眼睛中。
陳留堂眼前幻境消失,他又回到了監(jiān)獄之中,他再睜眼細看去,墻壁上的壁畫在動,美人回首轉(zhuǎn)身,薄紗輕滑,半露酥胸,嫵媚的眼睛看著他,似乎是在哀怨......
他暗掐掌心,眼睛猛然一縮,注意到了畫中的一個美人手臂有了一塊黑炭,黑兮兮的。
“這是什么......”陳留堂從劍鞘中抽出了利劍,暗懷戒備。
老道嘴角滲出一道鮮血,“這是畫妖,十年前老道就借望氣之術(shù),察覺到此地有大機緣,沒想到是一處快要成精了的壁畫,壁畫里的總共有五個美人,每日在夜晚與監(jiān)獄里的男子交合,吸取他們的陽魄,所以這里面的囚犯時常有暴斃的人,
老道自以為自己的道法還算精通,想要鎮(zhèn)壓,但沒想到......”
他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還是高看了自己,張?zhí)鞄煹牡佬g(shù)豈是我能比的。”
“張?zhí)鞄煟靠墒驱埢⑸降模俊标惲籼锰袅颂裘肌?br />
“龍虎山?”老道詫異的看了陳留堂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修道的,當今天下,北方以世家為重,修習儒術(shù),世代簪纓,而南方則著重于道術(shù),以漢中地的五斗米教為首,號稱一教十二正道八百旁門。
可在五年前,巨鹿郡不第秀才張角怨恨朝廷賣官鬻爵,雖有實才,卻不得官爵,怒稱:使我有縣城一胥吏,安能坐地而升仙!
于是口吐三萬丈浩然正氣,一夜入陸地神仙之境,號曰大賢良師,自立太平教,廣布道術(shù),信眾百萬,頭裹黃巾,反叛朝廷。”
陳留堂嘖嘖稱奇,果然是那個時期,只不過現(xiàn)在這個時期不僅有武將,更有道法儒術(shù)。
他拱了拱手:“晚輩歲及弱冠,僥幸得到一前輩衣缽,所以對這些事情并不知曉,還請前輩多多講解。”
老道看了眼天色,嘆道:“也罷,現(xiàn)在畫妖禁錮在墻壁中,沒有兩三個時辰還出不來,我就和你講講。”
“晚輩垂首聽之。”陳留堂恭敬的坐在老道對面,執(zhí)弟子禮。
老道眸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開口說道:“自上古三皇治世,五帝定鼎之后,進入中古夏商,有名曰大弈射穿九日,又有夸父化作桃谷,刑天舞干戚,挑戰(zhàn)上帝(人皇,夏商帝王稱為上帝),被上帝盡皆葬之,然夏人圖騰燭龍自此受傷。
百年后商邑有君名湯,覺后契玄鳥之嗣,有詩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玄鳥與燭龍爭奪氣運,戰(zhàn)敗燭龍,建立商朝,夏人遁走漠北,化為蠻夷匈奴。
后鳳鳴岐山,姜尚垂釣文王,拉車八百步,周朝遂有八百年社稷,然三百年后犬戎毀豐鎬,天下墮亡,雖遷九鼎于洛陽,但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列國百二,以西垂之地秦國崛起,奮六世之余烈,黑龍降而立雍城,始皇一統(tǒng)社稷,四海之內(nèi)天下皆平。
在其中有諸子百家創(chuàng)立道統(tǒng),老子在首陽山坐地成圣,創(chuàng)立道家;孔子重教化,有賢人七十二,弟子三千,創(chuàng)立儒家;墨子足跡踏遍列國,苦眾生而立教義,兼愛非攻,創(chuàng)立墨家;有孫子尚兵,得姜太公《陰符》、《六韜》,又兼習《司馬法》,創(chuàng)立兵家;有蘇秦、張儀舌戰(zhàn)六國,唇齒之間得地六百里,創(chuàng)立縱橫家.......
諸子百家學術(shù)眾多,學一者皆可通大道,先漢武帝欲求長生,董仲舒開創(chuàng)天人感應(yīng),為漢武延壽三十二,自此儒家獨大,道家遁走于南方,與楚地巫術(shù)結(jié)合,創(chuàng)立道教,而武術(shù)自古流傳,所以天下術(shù)派自此歸三,儒術(shù)、道術(shù)、武術(shù)。
儒生修文廟,求賢可入境;武者修己身,以力證道;道士修仙宮,鑄靈臺,登仙宮,化仙藤,摘仙果,入陸地神仙境.......”
陳留堂聽了個大概,對這個世界有了初步了解,諸子百家創(chuàng)立了道統(tǒng),學一都可通大道,但只有儒術(shù)和道術(shù)才是真正可達彼岸的方法,而武術(shù)是從上古流傳而來,也可證道,但其太艱,太難。
“武術(shù)強身即可,萬不可多修煉,不然陰神禁錮在肉身里面,想要求長生的難度就會大大增加。”老道見陳留堂聽到武術(shù)從上古流傳時心動的眼神,不由警示道。
“前輩此話何解?”陳留堂疑惑道,但凡聽過神話的,對以力證道無不心存期望,那是最強,盤古一斧子就辟出了世界。
而且修習武道比修習道術(shù)在前期自保能力強得多,簡而言之,陳留堂恐怕一個照面就會被鄭縣尉殺死。
“我輩道士無不期望陸地神仙境,褪掉肉體,白日飛升,而修習武道,后期會逐漸將三魂七魄與肉體融合,得不償失。
不過你現(xiàn)在陽氣缺失,只需要修煉到武道的后天練臟境界即可。”老道在懷里摸索一陣,扔出一本線裝書。
“牛魔大力拳。”陳留堂喃喃道。
這書略微古樸,封面藍色,像極了地攤上十元一本的武林秘籍,后面撕開了幾頁。
不過在漢代,大部分的書籍還都是竹簡,用紙裁成的書本還算是比較珍貴的。
“這算老道給你的報酬,牛魔大力拳也算是上等武學,不過......”老道嘿嘿的笑了幾聲,“你能在弱冠年歲就能鑄就兩道靈臺,也算是天賦一般般了,可不能將你推給那些匹夫,修習武道的人,大多不得壽終正寢,暗傷無數(shù)。”
他略微一沉吟,想了想在陳留堂眉心一點。
一道白芒便射入到了陳留堂的眉心。
在泥丸宮里面,那道白芒迎風而長,像一個水珠,倒映出陣陣畫面,瓊玉樓閣,珍禽異獸等等......
“道不可輕傳,這是貧道歷代先輩以靈識修筑的仙宮,給你的只是一個倒影,雖不及其中十一,但登入仙宮境界也算足夠了。”老道難得正色道。
陳留堂頓時明白,垂首而拜道:“多謝老師傳授大道。”
“休要學儒家那一套。”老道緊皺眉宇。
“多謝師尊。”陳留堂再拜道。
老道頓時眉開眼笑,笑嘻嘻的打量著自己的徒兒,說道:“我壽已快絕,在三年后將會以道法進行延壽,需要你進行護法,若是你在三年內(nèi)沒有修煉到仙宮境界......”
他嘴角勾出一絲弧度,臟手握住陳留堂手臂,頓時留下一個臟手印。
“師尊這是什么?”陳留堂目露警惕,忽然之間他感覺以右臂臟手印為原點,疼痛難忍,像是有蟲蟻噬咬,筋骨寸斷,又像有厲鬼持鋸,割裂脊椎。
“這是老道留下的一道咒印,若是你三年后沒有達到仙宮境界的話,此咒印就會生效,到時全身爆裂而亡。”老道道。
“果然世上沒有便宜事。”陳留堂嘴角露出一絲諷意,笑自己有些太傻,還對這家伙執(zhí)弟子禮。
“不過你為什么選我?”他身子在地上翻滾,形如燙水的大蝦。
“選你?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老道搖了搖頭,他看著監(jiān)獄的天窗,估摸著時間,悠然道:“我總共選了十二人,只要有一人能達到仙宮境,那我也是賺了。
現(xiàn)在時間快差不多了,還有什么問題盡管問!”
陳留堂大汗淋漓,臟手印不再發(fā)作,但怎么擦也擦不掉,他抿唇皺眉問道他最關(guān)心的一件事,低頭問道:“自古帝王修什么?為什么從來沒有長生的帝王?”
“帝王嘛....修的是太廟,修的是開國皇帝,雖然初始修為精進迅猛,可瓶頸太多,誰又能修到高皇帝那般境界呢?”老道默然許久,又道:“不過有一個帝王,沒有修帝王相,而是......”
他抬頭望天。
那個帝王欲與天公試比高,然而終究還是失敗了。
天子終究是天子,
再也不復人皇之威,再也不復上帝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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