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省整個人埋進了稻草堆里,任旁邊的伴藍怎樣與他說話,他都不露臉,不開口。
伴藍問他事,他就拿個后腦勺對著她點頭或搖頭,伴藍哭笑不得。
蘇省衣衫沒遮住的地方全是紅疹,他不愿拿這幅鬼樣子對他的心愛之人,他手指被咬的地方腫起了一大塊,腫得太厲害,手指想并攏都攏不上了。
蘇省感覺不到他手的知覺了,他卻沒覺得這樣不好,多虧了他的傷,讓伴藍確認了這次水患造成的是蟲疫。
雖然確認了是蟲子干的壞事也沒什么用,伴藍照舊對病癥束手無策,她被圈在城北,只能站在城北的邊緣,靠喊,喊給她的師傅孫大夫聽,叫他們小心蟲子。
說起來蘇省好幾天沒看到咬他的蟲兄弟了,想想應當是禍害別人去了。
“蘇省,把你的手拿出來。”
蘇省聞言把手往里面藏得更深了一點,伴藍雖處于病人堆里,但她沒有長紅疹的癥狀,蘇省不想疫病是他傳染給伴藍的。
“蘇省!”伴藍加重了語氣,蘇省受了很嚴重的腿傷,她不能確定這對疫癥會有什么影響,她想看他病的怎樣,蘇省卻半點不讓她瞧,活像個嬌小姐外出遇到登徒子調戲似的。
蘇省的病已經到了口生惡臭的階段,他不想他一開口就熏走了伴藍,與他平日里交往的也都是群下流人,說的都是下流話,他不想污了伴藍的耳朵。
“城西…”
“城西散了疫癥…”
“疫癥去了城西,守在城北外面的官兵都染上了!”
“我們可以出去了!”
蘇省和伴藍在藥棚的角落沉默地對峙,藥棚里外的聲音在逐漸擴大,突如其來的欣喜讓原是在私下里討論的事情放到了明面上來。
一時間,無數人往城西城北的交接處走,往有官兵駐守的地方走,人群匯成的水流汩汩流動。
他們無論有沒有犯病,困在城北本就是在等死,現在有其他人陪他們一起等死,黃泉路走得都不寂寞些。
伴藍醫過很多人身上的病,卻沒有醫過人心。
浩浩蕩蕩的人群恍若游尸過境,麻木欣喜的表情伴隨著臉上身上的紅疹,駭得伴藍一時間沒說出話來。
蟲疫從城北擴散到城西花了數日,從城北城西擴散到全城,蘇省想了想,大約花了一日吧。
素日里,東南兩面的人夜夜笙歌,活得比他們痛快也就算了,憑什么得個疫癥還要分個三六九等。
死生之下,萬民平等。
蘇省和伴藍沒有離開城北的藥棚,這時候城北反倒安全。
城中無人可治這不知何起的蟲疫,不少德高望重的大夫都中了招。
無人可治,等同于數著日子等死,人快要死了,錢還有什么用,不少名不見經傳的人冒了出來,準備在死前過上幾天一擲千金的日子,作派豪奢,在溫柔鄉里,熏得暖風,醉生夢死。
這些人能有千金散盡的作派,是由于平素省吃儉用,攢了不少錢下來,一慣偷雞摸狗的閑漢有那個錢早拿去吃喝嫖賭了。
陳德自認為他這輩子活得安分守己,犯過小錯,沒做過什么大惡,老天爺卻沒給他好臉色看過。
他的骨頭縫里疼癢難耐,一陣陣的,猶如千萬只螞蟻在使勁往他的皮肉里鉆,啃食他的骨頭。
陳德整個五官皺在了一起,他緩過這陣,氣喘如牛,見前面有個小身影出來了,他跟了上去。
女子似水,煙花巷的女子柔媚,是不能承受鴻毛之重,卷著無數花瓣的弱水香河,這水對陳德來說太香太膩,他喜歡干凈純粹,一眼能望到底的水流。
走在前頭的小孩一蹦一跳的,扎著的兩只小辮在陳德的眼前晃動,勾走了陳德的心神。
他最愛稚子,最懼稚子,他們是地獄里最干凈的仙人,用純潔無暇的笑容來誘哄他墮入無間深淵。
陳德為壓制這種難言的欲-望,他的目光落在了早年守寡,常年不出門的王氏身上。
王氏有個好繼女,她成日里哭,桑葉子也能把飯送到她手上,身段依舊保持著少女的嬌軟。
王氏年輕時貌美,上了年紀,美貌損了三成,眼淚卻為她增加了三成柔弱,在王氏身上,陳德找到了久違的感覺。
王氏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他,王氏像陳德的手中球,任他揉搓,被他完全掌握,陳德喜歡這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陳德抓住了他欲-望的源泉,他快死了,白嫩的耳垂在他的眼里化作幻影,深入骨髓里的疼癢在提醒他的命不久矣,無助細弱的哭聲鉆進他的耳朵和疼癢一起在敲打他的骨頭。
既然生前已經身處地獄,那么死后還怕什么呢?
生死當頭,行樂需及時。
及時行樂,及時作惡,及時鋤奸,“咣。”一身巨響,伴藍抄起豎放在墻角的鑼,狠狠地砸了下去,拿陳德當梆子敲。
雷鳴般的吵鬧聲在他的耳邊炸開,炸出了朵朵煙花,陳德反應不及倒地,骨子里的疼癢削減了他的力量,他一時沒有站起來。
出來買吃食,撞上這種事的伴藍驚魂未定,她從沒遇到過這種事,聲音一下卡在嗓子眼里說不出話來了,她脫了外衫,胡亂地兜頭包住稚兒和其身上的青紫,慌忙地向外走。
一個適值妙齡,抱著孩子的少女和一個病重的男人,誰能更勝一籌,這個問題在伴藍腦子里一瞬而逝,她不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伴藍走到一半,突然開始一步一步向后退,陳德挨過這陣疼癢,扶著墻站了起來,他朝伴藍那兒看去,看見一群青皮無賴在向她靠近。
伴藍向四周張望,家家門窗緊閉,沒有人肯看她。
他們有些人染上了疫病,有些人沒有,有或沒有,他們都還能在這個世上挨上一段時間,或許明天就有大夫研制出了藥,他們就有救了,沒必要為了管個閑事去豁出命。
青皮無賴們對伴藍步步緊逼,眼睛肆無忌憚地在伴藍的身上刮過,疫病來了,除了賭坊和花樓等能不知日夜的地方,普通的食肆全關了門,他們的“生意”都不好做。
平常的生意不好做,只能來點不平常的了。
伴藍步步后退,退到退無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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