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何必妄自菲薄,十六年前,越州大旱之后大雨,民生凋敝,老太爺病重,是您做主散盡家財,保得越州平安。”
徐老太太存心要當一個愚昧無知的老婦人,齊橈偏不讓她如意,面對一老一小的唱作俱佳視而不見,他一撩袍子,雙膝跪在地上,“于今觀得越州地記,老太太的仁義仍舊可尋,今越州再遭大難,愿老太太施手相助。”
虞姒橫在兩人中間,遮住了兩人的臉,兩人皆是看不清對方的面目。
老太太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如同有口痰卡在她的胸口上不去下不來,“這么多大夫都做不了的事,我一個老婆子哪做得了?”
話說到一半,徐老太太將手肘伸向了虞姒,虞姒腦子的刻漏似是停了,她看著老太太的手肘愣了好一會兒,才著急忙慌地扶了上去。
說她聰明了一回,她還真聰明不了第二回。
徐老太太撐著虞姒的手,費力地離開了榻上,她的腰板挺得直極了,是虞姒兩輩子學不來的萬端儀態。
“我懷滿正和芽兒的時候,胎相不穩沒足月,而滿正一個當哥哥的,在肚子里就開始欺負妹妹,芽兒生來先天不足,你與她年紀不大,以后會有子嗣的,齊二太太那里需要她多擔待點。”
齊橈是二房獨子,二房老爺在齊老尚書逝后不久就跟著一起去了,孀居在家沒什么干的齊二太太只好去找找兒媳婦的麻煩了。
“老太太安心,赴越州前,祖母怕母親寂寞,叫了母親去做伴了。”
得了答復的徐老太太緩步走到窗邊,虞姒把她的大半重量都接了過來,她傻歸傻,靠這么近,老太太的不適她還是能感受到的。
老太太推開了窗,窗檐擋住了一半灑進來的光線,陰影遮住了她眼角的褶皺,另一半光線灑在了她的身上,襯得她身段婷立,模糊了她的年紀。
“照泠,你做什么呢?”
徐老太太仿佛一轉眼就忘記了地下跪著她的女婿,與站在窗外的照泠說起了閑話。
老太太怎么知道窗外有人的?
虞姒腦子不太夠用,老太太的身子越來越重,她快托不住了。
照泠揚起手中的袋子朝她們晃了一下,袋子里裝的似乎是幾只蟲子,虞姒看不清。
“這時候就有蟬蛹了嗎?”老太太笑道,問虞姒:“吃過嗎?等會兒叫你泠姨做了給你嘗嘗鮮。”
照泠繞過大半個屋子,從窗口走到了門口,手里的袋子順手打了個結扔在了門邊。
照泠穿了一身舊衣裳,盡管整潔沒有修補的痕跡,袖口卻都磨破了邊。
老太太一把拉過進了門的照泠,虞姒承擔的重量少了不少,老太太握著照泠的手道:“瞧瞧我們阿泠,好久沒有一件新衣裳了。”
“阿姒,你說黎州的云錦好看嗎?”徐老太太坐回了榻上。
“好…好看的。”虞姒對上老太太帶笑的眼睛,本能的順著話向下說道,其實她說這話時,基本沒想起來云錦的模樣。
“兒來越州經過黎州的路上,可巧遇上了世叔,世叔對長兄的錦繡坊聽聞已久,說是小滿過后,就與長兄來一敘,只是越州蟲疫未定,水路不通,不好與外互通消息。”跪在地上的齊橈插話道,他即便跪在地上,也沒有彎腰。
“阿泠,你想穿新衣裳嗎?”聽了答復,徐老太太問道。
照泠笑呵呵地點了頭。
“那就去吧,記得要回來。”老太太說完,手輕輕抬起碰了下紗幔,紗幔垂下,她獨自呆進了一方天地里。
“謝母親之大德。”
虞姒傻呆呆地看齊橈對著帳縵里的老太太一大拜,他們說了什么,為什么就謝德了呢?
虞姒送了道長齊橈他們一起下了山,自己帶著一腦袋漿糊回了屋。
老太太說了一長串話累著了,謝嬤嬤為她點了一柱安神香,穿過窗縫的香味裊裊。
“黎州的云錦和越州的蟲疫有什么關系嗎?”虞姒理了下思緒,對在倒茶喝水的桑葉子問道。
桑葉子睨了她一眼,“站得近還是有好處的,我以為你什么都沒聽懂呢。”
虞姒望了望頭頂的梁柱,沒有說話,越州蟲疫這些日子一直在提,黎州云錦她是想不起來張什么樣子,所以一直在想,她腦子里攏共就這兩樣東西,不問這個問什么,誰曉得他們兩個真有關系。
“黎州織錦緞,越州生茶葉,兩州的龍井和云錦聞名天下,年年能擺上皇宮的貢品盤里,徐老太爺初到越州就是靠出海賣茶葉起的家,不過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桑葉子喝了口茶,在斟酌用詞,“老太爺靠出海出貨攢了家底,可海上兇猛,一不當心就可能會沒了命,徐大爺出生后,老太爺就出了最后一次海,做起了別的生意,他從無邊海水的那一頭帶來了幾袋種子,幾大袋的種子撒下去,收獲上了幾株毛蓬蓬的白團子,他們管那叫棉花。”
貧苦百姓用不起錦緞皮毛,冬日嚴寒,圍著點茅草是在難捱,有了暖呼呼又不貴的棉花日子會好過點。
虞姒可以想象當初徐家在越州一干商戶見脫穎而出的場景,“但這和云錦、蟲疫有什么關系?”
“沒關系啊,”桑葉子理所當然地講,“可總有人會讓他有關系,越州城存在了上百年了,徐家在越州一二十年,不過是初來乍到,雖娶了陶家的姑娘,卻還是根基不牢,故而,平啟一年徐家大爺發現的陶土遭人搶了一半。”
桑葉子手中的喝空的茶碗抵著碗沿,輕巧地轉了一圈,碗在桌上旋轉發出聲響。
“什么叫根基呢?”不停旋轉的碗刮起了木屑,虞姒看著心煩,一手按倒了它,“徐家種棉花,散家財,越州的窮困人家應該皆是對其感激不盡,這得的不是民心嗎?”
“生意場上要這些感激能有什么用?在泥土根子里長起來的,能知曉的了天穹上面發生的電閃雷鳴?”桑葉子嗤笑,“經此一役,徐大爺不就開了座錦繡坊,專賺富貴人的錢。”
虞姒還是沒聽出這和蟲疫有什么關系,卻覺出了點不合理之處,“二三十年前,你爹來越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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